左余安匆匆跑入会场。这里是楚国荣进行殡葬礼的大厅。
和五年前的灭门案相比,这次的参加人数与规模则是小了太多太多了。难道这也取决于死亡的人数与社会影响力吗?应该是吧……
“余安,你确定就是那几个人吗?”密禾虹见左余安冲到自己跟前,立刻将目光投向场馆中的另一个角落问道。
左余安边喘着气边拼命点头,“对,就是他们!说是和楚国荣一起喝酒唱歌的。不过,你打算问他们什么呀?他们和楚国荣的死有关吗?”
密禾虹摇头回道:“不能说完全有关。你那天和夫毅一起去询问的时候,他们不是说过,楚国荣酒后的言语很奇怪吗?”
“哦,就是说提到过另外的一起灭门案吧!他们说也就是随便聊聊,也提到了金家的案子。之后楚国荣才提起说知不知道另外一起在金家案子之前发生的灭门案,同样是随便说了几句,然后大家都觉得这世道怎么怎么的……”
“那时候他们不是没告诉过你们细节吗?”
“对啊!难道今天你就是找他们问那件事的细节?”
“不错!”
“你不会是想……”
“可能性是不能排除的吧!而且,前几天让你帮忙查的资料,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不是?”
两人边聊着,边靠近目标们。他们是楚国荣生前的酒友,其中两人见到左余安便高喊起来:“小哥,你也来啦!”
“叔叔你好!”说着,握手招呼起来。
“话说,我还真没想到国荣竟然会这么死了……哎……”其中一人似乎显得非常伤心,眼眶都变得红红的。
另一个人也开口应道:“是啊,国荣平时又不得罪什么人,真是想不出来谁会下这个手!”
左余安瞅了瞅他们身边的另外几个生人,问道:“对了,我正想问一下,那天和楚先生一起喝酒唱歌的朋友,除了你们还有谁吗?”
“我,我那天也在一起呢!”先前一直默不做声的一个矮个儿男人走了上来。“我也听他们俩提起过你们的事,是问国荣那天喝酒都说了些什么吧!其实,我还正想找你们呢!”
一听这话,密禾虹不等左余安开口,单刀直入地问起来:“我听说他曾提起过除了金家案子以外的另一起灭门案,是有这回事吗?”
“嗯,有。但不是很刻意地问啊,只是说,当年没解决的大案子还真的很多啊,其中就有一件……”男人凑近密禾虹,压低了嗓门,“我当时其实也不确定国荣提起那个案子是什么意思,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他说‘不是还有一家姓郭的,三口都死了吗?也是到现在都没下文,你们都听说过吗”,说完了,他还在那儿笑。”
所提到的灭门案被害者名为郭祥,以及其妻子与三岁大的孩子。郭祥是被水果刀捅入下腹失血过多而亡,其妻与子皆是窒息而死。依据当时的现场勘测情况的结论而言,也认为作案时凶手极为可能是两个人。只是由于凶手留下的线索极少,同时案件发生在深夜,老式居住区又没有任何监控或巡逻人员,所以物证与人证的极度缺乏导致了案件一直悬挂至今。
“当时我们都以为,他只是喝糊涂了才会那样。”旁人插了一句。
男子继续说着:“是啊,我也以为他是喝高了。我能记得他说的那句话,是因为我正好认识那个姓郭的主儿!”
左余安凑上来,急切地问:“你怎么认识?你回了些什么呀?”
“我说,‘我知道这个案子!那小郭原来姓解,还是个刑满释放的,出事前还在我店里头和人吵过一架,所以我才知道他的老底。是不是以前的仇人寻仇去了所以下了那么狠的手呀!’国荣听了好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满嘴胡话不知道说什么了。而后过了没多久,结了帐我们就各自回去了。”
密禾虹没有回应。左余安没想太多,继续问道:“那个姓郭的是你的客人吗?经常去你店里吗?”
“去过三五回,要不是他们那次吵得凶,我也不会记得这个人!都是一群小混混惹事,哎……不过,那次吵完了,他也就来过一回,之后就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他原本姓解?”
“吵架的人骂呀!说什么‘光改了个名字就以为能脱胎换骨啦’、‘你个解大头,再怎么改头换面骨子里那臭味儿也改不了’,总之还有些难听的话我也不方便再重复了……其实啊,我还觉得那小郭挺可怜的。我记得他应该是因为贩毒才被抓进去的,之后听几个了解得比较多的街坊提起,都说他出来之后挺老实的。自己的孩子也大了,不管怎么说都想太平点过完下半辈子吧!但就瞧着那次吵架,我就猜啊,他过去肯定得罪过不少人,所以人家寻仇去了吧!”
“和他吵架的人有被警察问过吗?”
“有啊!还上我们店里来问过呢!但还不是没证据嘛……大半夜的,没人瞧见不算,那种破房子又没什么摄像监控的,更不知道会是什么人干的事啦!”
密禾虹拍了拍左余安的肩膀。他上前一步,对楚国荣的几个朋友说道:“这件事就讨论到这儿吧,叔叔,谢谢你啊,告诉我们这么多!”
“不谢不谢,我听说了,能找到国荣你们有很大的功劳吧!辛苦你们啦……如果能让他安息,我们这些个老友心里也踏实些。只是……那小郭的事,他们一家子都没了,难不成……”
“我们也就是随便问一句。但知道他生前能有你们这群好朋友,我们也为他高兴!相信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的。”说罢,密禾虹拉着左余安走到另外一头去了。
左余安压着嗓子,问:“老大,你不会是怀疑那个姓郭又姓解的案子也和金家的案子有关吧!”
“不是说了吗,找不到动机的杀人案,无非就那么几个可能性。但我们查到的资料,说明的问题要比那没动机的还吓人一些吧。”密禾虹抬头看着棺木旁,正站在话筒前的楚孟柯。
虽是陈词滥调,但在这种场景下貌似也能有一番催人泪下的效果。罗桂芬依旧呆滞地站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棺木的一头。楚孟柯走到母亲身旁,依旧轻拍着她的后背。
推研会的七人与金韵站在众人最后一排。
“今天……”密禾虹突然开口,“让罗桂芬开口吧!”
另外七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真的打算用这种方式击垮她的心理防线吗?”缪卿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他很担心,在这种情况下逼着罗桂芬说出个是非,会不会给她造成更大的精神打击。
“在他们夫妇俩决定冒险的那一刻,就应该做好了思想准备吧!”密禾虹微微皱着眉头,非常严肃地回道。
金韵隐约感觉到了即将变换节奏的事态,回想起自己在2月18日凌晨说过的那些话,她决定让自己接受任何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实。哪怕那事实再怎样残酷。
“还有,关于墨尔本案的一些问题。”甄夫毅道,“因为先前早就怀疑金睦生意上的问题而导致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最终还是被推翻了,所以我们回到原点重新分析了一次。根据阿尔先生提供的一些线索,最后我们还是将凶手定位在‘银行抢劫案有关人员’身上。因为……”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着,“将他们夫妇俩的面容都严重损毁的行为,只有具备仇恨对方的心态才会去那么做的。即使是雇凶,雇主通常也不会对执行者特意要求说,要将其中两个人毁容吧!”
“不是说不会对执行者这么要求,”缪卿补充道,“要求也是有可能的。但他们被损毁容貌的照片如果你能看到,就会马上明白,这绝对不是为了执行一项要求而进行的行为,而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泄恨!毕竟,作为被雇佣的一方而言,太过于情绪化的举动会留下对自己极为不利的证据,所以他们一定会尽可能避免。但那次的案子他们没有避免,而是释放了自己的情绪。”他走到密禾虹背后,背对着会场,看着走道外的人流,“如果即是执行者又是仇恨者,那他们的那种既专业又富有‘情感’的作案手法所形成的‘混合型犯罪现场’的合理性,则完全能够成立。”
“也就是说,墨尔本案的凶手就是和银行抢劫案有关的其他人咯?”袁晓翼问道。她感觉到,眼前这几人似乎还隐藏了什么东西。
缪卿摇头,“不完全是这样。如果很纯粹地只是因为举证而报复,作为凶手,其实只需要将他们杀害就足够泄恨了。但是你要想,为什么他们没有等金韵回到家之后再执行?只是因为目标是他们的父母?如果要泄愤泄得彻底一些,何不等金韵回到家之后再下手?可以把原因考虑成时间限制的问题,但无法延迟作案时间的原因又有几个呢?抛开为什么不等金韵的原因,就纯粹地拟定凶手的目标纯粹就是金睦夫妇。那凶手又为什么杀了夫妇俩加上另外三位亲属还不够,甚至不惜放下那种专业的手法将理性的作案方式转化成了感性的方式,并将他们毁容且还毁到那种程度呢?”
“你的意思是……”袁晓翼咬了下自己的下唇,“我能想到的是,一个原因,是‘举证’这一行为与‘脸’的关系;另一个原因,则是如果只是自己单方面想要报复,那只要将人杀害就结束了。但如果是别人委托杀害与自己有仇的人,那就完全可能做出超出‘纯粹杀人’的行为范围,在自己与受害者潜藏的关系背景下还附加了另一个行为……那就是损毁自己仇恨者的面容!对吗?”
缪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因为他们的初始动机不是报复,而在杀害被害人后才做出了报复的举动,那案子的现场才会变成这种状况。这么纠结的理由能让警方头疼不已也并不难理解啊!
龙泽仕听完他们的对话,独自走到了另一旁。在那儿站着的是吴荐与胡海歌。他看着吴荐,很直接地问起来:“楚国荣指甲里的纤维,在他身上的衣服上也粘着,但却不是那些衣服的纤维……他是怎么被关在后备箱里的,你们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吧!”
吴荐站直了身体,回道:“现在只能算是推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吧!另外,第一现场还没有找到,这是件很麻烦的事。我从金韵那儿了解到你们从监控录像里看见的情景……说实话也是吓了一跳。只是为什么楚国荣身上会留有完全不属于自己所穿服饰的纤维?应该也就是在第一现场的时候与凶手争执的时候留下的吧。”吴荐自问自答着,但他同时也怀疑着自己的结论。
“第一现场啊……”龙泽仕低下头,“的确是个麻烦事。但刚才说的因为争执才在衣服上留下对方衣服的纤维,这也有些不妥吧!毕竟,他穿在里面的衣服上都留着那种纤维。而且,尸检报告上也说了,他除了两手臂上有淤青外,其他几乎没有遭受过什么创伤,哪怕是肉眼无法察觉的内部微创都没有。所以,我认为他是在不经意间被对方抓住,然后在短时间内被刺死的。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物……还有他的致命伤……”
吴荐双手抱臂点头同意着,“我在这个案子之前也只碰到过一次这种死法。同样也是紧贴着第七根肋骨刺破主动脉……那种老辣的手法,如今想起来也让我不寒而栗!”
“那案子解决了吗?”
“解决……算是解决了吧!凶手用同样的方式自尽了……”
龙泽仕沉默了许久。他明白,吴荐也明白,所以都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走到现在这一步,”龙泽仕轻声道,“不觉得我们都在被凶手牵着鼻子走吗?”
胡海歌点头,“是啊,我也这么认为!从找到楚国荣的尸体之前开始,我们能够掌握到的每一条线索,似乎都是被刻意营造出来的一样。”
吴荐转过头看着胡海歌,笑眯眯地说道:“哦?你来分析一下,为什么觉得线索是被刻意营造的呢?”
“从外白渡桥那儿经过的人,每天会有多少啊!凭什么偏偏就有人拍到他经过的样子,还有三个人那么确定地说看见过他!这也太巧了吧!或者说,他的存在感,是不是被特意加深了?”胡海歌越说越激动起来。
龙泽仕边听边点着头,“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他是被刻意加深了印象。能不能鉴定一下那天被拍到的照片呢?究竟那上面的‘楚国荣’和真正的楚国荣相似到几分呢……”
吴荐猛地看着龙泽仕,再回想他先前提到的纤维的疑问,突然明白了这话中的玄机。他正色道:“是啊,有这个必要!”看着眼前两人的举动,胡海歌也意会到了他们的意思。
二人即刻离去。是霏走到龙泽仕身旁,“那个密室的诡计,你解开了?”龙泽仕点点头,“那个密室,纯粹就是一场特意演给我们看的戏啊!不过多亏了金韵和阿尔说动了警察,还有我的导师。要不是看到了详细报告,我还真没敢想他究竟是怎么被塞到后备箱里的……2.6公分宽的小刀啊,你被丢弃在哪儿啊……”说着,他将自己的后脑勺靠在墙壁上,长叹了一口气。
“找到凶器,或许也就能找到第一现场了吧!”
“是啊,只是还得花多久呢……”
“要不,找禾虹商量一下,我们俩再侧重找一下第一现场和凶器如何?”
听了是霏的建议,龙泽仕抬起头,考虑了两秒后,点头回道:“嗯,也好。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技侦的人呢,如果有什么线索也可以和警方共享吧!”
是霏一脸坏笑起来:“嘿嘿,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傍晚,是霏与龙泽仕回到活动室里,拿了录音笔和手提电脑以及密禾虹放在茶几上的一份档案袋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楚家。
推研会的其他成员则都陪同楚孟柯与其母罗桂芬一同回到了他们的住处。
罗桂芬手捧着楚国荣的遗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楚孟柯想从母亲手中拿走相框,但却被罗桂芬紧紧攥在怀里。见母亲如此,他便不再伸手。他坐在母亲身旁,看着眼前几人严肃的神情,反而觉得能够放下点心来。他用平和的声音对坐在正对着自己与母亲的密禾虹问道:“今天来,是不是说已经知道关于我爸的真实死因了?”楚孟柯并没有认为他们已经知道了凶手的所在,作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作为一个细心又乖顺的儿子,他或许早已察觉了对方已经察觉到的问题。只是,若非此时的母亲更需要自己的陪伴与安慰,他可能早就随着众人去调查凶案的线索了。
密禾虹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时,是霏与龙泽仕恰好赶到。是霏将录音笔搁置在茶几的一角,龙泽仕则坐到一旁,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见人员都已到位,密禾虹坐直了身子,正视着目光呆滞的罗桂芬。
“关于楚国荣的死因,可以肯定的是,与五年前的某一起重大案件有着直接关联。”
楚孟柯睁大了眼睛,“难道真的和金韵家的案子有关?”
“如果说直接关联,则并非是这件案子。”密禾虹从缪卿手中接过一份档案,递交给楚孟柯。正快速浏览着手中的文件,突然门铃又响了。金韵起身开门,见到门口的人不免有些吃惊。
“叔叔!你怎么来了?”
站在门口的人是金和。
他满脸的胡渣似乎有半个月没有修理过了,略显过长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则很整洁。他微笑着回道:“刚才一直忙着和一群人打招呼,忘了件重要的事啊!”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我今天也来晚了,没来得及把这个交给你们。”
楚孟柯走到玄关处,拿着那厚厚的信封,还来不及说什么,金和又开口道:“听到国荣的消息我也吃了一惊……哎,不过无论怎么说,你们一定请节哀啊!特别是嫂子,身体要紧!国荣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们为了他的事而难过……所以,哎!我嘴笨,也只能说这些啦!这点心意希望你们收下,好好过日子才是将来的目的哟!”刚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抬头看着楚孟柯道:“对了,我刚敲门进来,发现你们家的门框貌似老化得很厉害,摇摇欲坠的样子啊!有空找人修理一下吧,否则挺危险的呢……”
楚孟柯一味地点着头,说着“谢谢”,他似乎也找不出其他的语句来表达什么。金和微笑向众人点着头,然后便道别离去。
金和离开后,缪卿问道:“平时他常来这里串门吗?”
楚孟柯摇摇头,回答:“我从来没在家碰到过,只有前些年金韵一家回国的时候偶尔才会碰上……”说着,他转过头看着母亲。罗桂芬则依旧沉默着。
他打开信封,拿出里面厚厚一叠纸币——“这些钱……一共有多少啊!”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左余安道:“应该有一万吧!”
“一万?”金韵也显得非常惊讶。
缪卿问:“你叔叔的工资很高吗?”
金韵摇摇头,“具体的数目我不清楚,但叔叔一直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也没有自己在外面租房买房……我想他应该不会收入特别高吧!而且每个月还要给铭良生活费……”
“他是做什么职业的?”
“应该是电脑技术方面的吧!”
“是操作还是管理?”
“不清楚。他经常都呆在家里不去单位,所以我们也不是很了解他的具体工作状况。但可以肯定的是,”金韵仔细回忆着关于金和的所有细节,“他每个月除了给铭良生活费以外,还会交房租和伙食费给爷爷。他自己的生活状况也从来不像是很贫困,但也并不显得非常阔绰。”
密禾虹盯着大门口看了许久后,回过头,对着众人道:“关于刚才的事就此打住吧!今天我们聚在这儿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孟柯,怎么样,看完了吗?”
合上手中的文件,楚孟柯并没有抬起头回应。罗桂芬将目光微微移向儿子手中的纸张,逐渐神情变得异常起来。她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目光并且重新扮演回之前的呆滞状态,便被密禾虹的声音捕捉到了这个瞬间:“罗阿姨您应该知道这上面说的事吧!”密禾虹的声音显得非常高调。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她,包括楚孟柯。看见儿子的目光如此注视着自己,罗桂芬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咽了口唾沫,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我看到过关于郭家案子的新闻,知道很正常啊!”
密禾虹微微摇着头,用非常遗憾的口吻说道:“为什么你会把这件案子叫成‘郭家案子’呢?”
“被害人姓郭,这么叫不正常吗?”
“你是从哪里知道被害人是姓郭的呢?”
“当然是新闻里咯!”
话音刚落,从龙泽仕的电脑中便响起了类似于新闻播报的声音。所说的内容正是关于郭祥一案的报道。
听着新闻播报的声音,罗桂芬的神情更加紧张了起来。她用手指不停摆弄着遗像上系着的白丝带,突然又大声说道:“电视里没说又怎么样,我是从报纸和电脑上看到的新闻啊!”
左余安从自己的挎包中又拿出一叠纸张,其中既有报纸,也有网上摘录的新闻所打印下来的纸张。楚孟柯翻动着那些新闻,渐渐地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缓慢。
他重新整理好新闻,放在母亲面前,对着众人用那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这些新闻里……没有提到过被害者的姓氏。”
“一定是你们看漏了!”她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嚷着,“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肯定,肯定会有很多报道都撤销了!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拿一件无关紧要的案子放到这里来说?成心来开玩笑吗?你们以为……”
“够了!”楚孟柯低沉地喊道。他仰起头长叹一口气,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说着:“金韵家出事的时候……我也一直都很关注各种动向以及类似的事件。刚看了那些资料,我都回想起来了!这个案子我也的确见过新闻……但最后同样也是不了了之地这么悬着,一直悬到现在都没听到过解决的消息……”他重新坐正了身子,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众人,“我爸的那笔钱,究竟是怎么得到的,现在可以告诉我吗?是不是和这个‘郭家’的案子有关?是不是我爸的死因也是和这个案子和这笔钱有关?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说完,他弯下腰,用颤抖着的双手抱着头,暗自抽泣了起来。
“可以……当然可以。只是在我们说明之前,还需要另一位的配合。这样,整个案子的轮廓才会清晰起来!”密禾虹不慌不忙地回答着。
罗桂芬一直看着儿子。她嘴旁的肌肉抽动着,眼眶也湿润了。将遗像搁置在沙发旁,腾出双手,缓缓地,颤抖着伸向儿子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
“对不起……对不起孟柯……爸妈,对不起你!”说话的同时,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金韵拿着纸巾递给罗桂芬,在她耳旁轻声说道:“罗阿姨,有什么事都别在隐瞒了……所有的悲剧既然都已经成为过去的现实,我们也自然没办法改变了……我们能改变的,只有将来的状况了!一直憋在心里,想必你也一定不好受吧!今天……就都说出来吧!”说着这些话,金韵也忍不住掉下了几滴眼泪。
罗桂芬没有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她紧紧攥住了金韵的手,突然跪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金韵……对不起!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呀!”
除了密禾虹,缪卿和左余安以外,其他人都感觉罗桂芬的言行显得非常突然。
“阿姨……你,快起来!地上凉啊!”金韵一心想将罗桂芬扶起来,而罗桂芬却执意跪在地上,并且拼命地摇头哭喊说着“对不起”。
楚孟柯伸手抱住母亲,“妈……别这样。如果你真的要道歉,就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吧!这才是真正的道歉……不是吗?”
在两人的搀扶下,罗桂芬重新坐下。擦干了眼泪,她微微喘着气,试着让自己平静一下。
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候着。
定下神,她环顾四周,开始诉说起了发生在过去多年的那一件件刻骨悚心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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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芬,一起去剧院听音乐会怎么样?”好友拉着罗桂芬的手说着。刚满十八岁的罗桂芬恰好这天生日,在一起工作的小姐妹想让她好好轻松一下。罗桂芬刚想摇头回绝,好友则立刻打断了她到嘴边的话:“知道你又要说‘家里没钱要节省’啦!别拿这个当借口啊,今天你生日,所以不要你出钱!嘿嘿……”
“可是……门票也不便宜呀!难道都要你出么?”
“不是我出,是另外找别人请客!”
不明白朋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们一同来到了剧院门口,几个比自己年龄稍大一些的男女们正在一起聊天,看见好友在向他们招手,便迎了上来。
“你就是罗桂芬吧!”其中一个女同志看着她说道,“她一直说要介绍你给我们认识呢!”
“他们比我们大两届,也都是一个单位的,都很喜欢音乐会!你平时都不多找人玩儿啊,所以我就带你多认识点朋友咯!”好友笑着说道。而后,她凑到罗桂芬耳边轻声耳语道:“你爸妈都急你的事呢,不早点物色好男人可都被别人抢走啦!”
一听好友的话,罗桂芬觉得耳朵一阵发热。“什么呀……你老喜欢逗我开心!”
见罗桂芬害羞的样子,好友便不再多言,“大家都入场了,我们也快进去吧!”
因为怕罗桂芬太内向而不敢与陌生人交流,好友特意把她的位置安排在两个男性中间。好在两人都很热情,也很绅士,罗桂芬也很快便融入了这个群体。
音乐会结束后,一群人聚到好友家,打牌喝茶畅所欲言。
见罗桂芬已经适应了身边的人,好友悄悄问道:“怎么样,这些人交朋友还不错吧!”
罗桂芬微笑着点点头。
“那……有没有觉得值得交往的呢?”
听了这话,罗桂芬再次脸红起来。她小声回道:“才刚接触这么一会儿,我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呢?”
好友是个很精明的女孩儿,她听出了罗桂芬话中的意思,赶紧凑上前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那就是说,已经有看得上眼的了?是哪个?你不敢问的事我帮你问呀!”
知道好友心急,罗桂芬也不想错过了机会,于是暗示了好友。
好友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道:“各位!今天你们是认识桂芬了,可自己都还没做自我介绍了吧!这样不公平啊!来来来,从左往右,汇报一下自己的情况啊!不管男女都要自我介绍!”
两女一男介绍完后,第四个人站起身,非常郑重地向所有人敬起了军礼,逗得其他人一阵暗笑。
“我叫金睦,今年二十六!现在在第三车间担任车间副主任,家里有父母一双,弟弟妹妹各一个!”
“金睦,你这自我介绍怎么像是参加相亲会呀!”好友夸张地插嘴说道,又逗得全场一乐。金睦挠挠后脑勺,羞涩地笑了一下,而后再次正色起来,继续言道:“虽然说现在在旁人看起来我已经混得不错了……但这几个月可能工作会有些变动。”说着,他坐下身,喝了口茶,然后将茶杯捧在手里,“我父母建议我下海,所以车间里的工作可能会辞了……”
“下海?当海军?”另一个女孩儿问。
金睦摇摇头,笑着回道:“不是,是下海经商!”
“哦……”所有人都默默点着头。
许久,罗桂芬突然开口,“经商可是很辛苦的呀,真的打算辞了车间的工作吗?当工人不是很光荣的事吗?”
金睦显得有些无奈,“我也知道,当工人是很好,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升到副主任了……哎,可是我能够升到这个位置就已经是最顶端了呀。如果一辈子都只能在车间里当副主任,我父母自然不会愿意让我继续呆下去。”
“为什么不能再升职呢?”好友也很好奇。
“我们家……文革时期被批斗过。就因为我的父亲曾经在英国人的单位工作,我的母亲又是香港人。哎……不过,现在碰上了好领导,所以才能把我提拔到副主任的位置。但就这个位置而言,其实也是摇摇欲坠的——就因为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也不免被人抓着把柄说三道四,这样自然也会影响现在的工作。”
坐在金睦身边的另一个男同志说道:“不过现在敢下海,你的胆子也算不小呀!好在我们这些人平时都是推心置腹的,所以你即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才告诉我们吧!”
“是啊……既然每天都看我过得那么辛苦,我父母就说,干脆就资本主义到底吧!所以他们算资助我一小笔钱,让我自己去打拼一番,说是宁可苦在自己身上也就值了,浪费了时间在折腾那些无聊的事情上就是在浪费自己的青春。”
大家都没多说什么,只是都觉得非常可惜。而罗桂芬却突然笑了起来:“这也不错啊!毕竟要下海打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得到的。我支持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这些朋友也一定会效劳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金睦很惊讶罗桂芬会这么快就接受了这种思想,而其他人听了罗桂芬的话也纷纷点头赞同。
散会前,好友让罗桂芬留下了每个人的联系方式。最后一个写完地址的金睦,合上钢笔套,对罗桂芬说道:“光留下我们的地址了,你的联系方式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们呀?这样可不公平啊!”
好友听了他的话,大笑起来,“你成心学我的话是不是呀!”金睦也笑了起来。罗桂芬又拿了一张纸,将自己的地址和能联系得到的电话按人数写了六次,然后撕开纸分发给每个刚认识的朋友。
傍晚,罗桂芬已经回到家。歇下才没多久,就听见门外胭脂店里的老板娘喊了起来。“罗桂芬,电话!”
奇怪着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找自己,罗桂芬匆匆跑到胭脂店。
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电话那头好友的声音非常兴奋地喊着:“桂芬!我刚帮你问了金睦哦!他满嘴夸你呢!我看他真的不错,所以我就帮你约了时间,后天你不是正好有空吗?金睦说想约你去南京路上的凯司令咖啡厅呢!”
听到这个消息,罗桂芬感觉自己的胸口震动越来越强烈,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回答着:“好……好啊,那……是我……我打电话去告诉他可以赴约,还是你帮我说呢?”
“嗯……还是我帮你转达吧!下午两点在凯司令,你别忘了时间就是啦!记得打扮漂亮些啊!不说了,我马上给他回音,再见!”
好友似乎比罗桂芬更兴奋似的,因为她的声音很大,胭脂店的老板娘笑眯眯地对罗桂芬说:“你的这个朋友可真不错啊,找男朋友都那么帮你上心!不过你们单位真的算不错的呢, 以前在单位里啊,领导要是发现十八九岁的姑娘小伙子谈恋爱,那还不一天到晚追着你们做思想工作哩!”
罗桂芬羞涩地笑着,随意寒暄了几句后赶紧冲回了自己家。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罗桂芬取出了母亲亲手为自己缝制的新衣服。原本打算在堂姐的生日会上穿的衣服,没想到竟然会提前两个月拿出来穿上了。
从电车上下来,罗桂芬看了看商店里的时钟——才一点四十五分,于是便慢慢走向凯司令咖啡厅的方向。原以为金睦还没有到达,却远远地发现他已经站在了门口。
罗桂芬一路小跑,金睦恰好回头,见罗桂芬正向这里跑来,便赶快迎了上去。“这么早就到了呀!”
“你不是更早!我还以为你会两点准时到呢!”罗桂芬微微喘着气回答道。
金睦道:“我可不想让女同志等太久呀,所以就提前到了。没想到我们是前后脚!”
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金睦预定了一张靠窗的桌子。他快步上前,为罗桂芬拉开椅子,等她坐定后自己再坐下。
他拿起菜单,将文字反向对着自己,递给罗桂芬,道:“看看喜欢什么?”
第一次进入咖啡厅的罗桂芬显得有些紧张。她接过菜单,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小声说:“我不太懂这些,还是你帮我点吧!”
“好啊!”金睦微笑着回答,而后招了招手开始点单。
罗桂芬观察着旁桌人的一举一动,然后模仿着别人的做法,将奶精和砂糖倒入咖啡杯中慢慢搅拌着。每个细小的举动都被金睦收于眼底。之所以他会想和眼前的这个女孩儿约会,就是因为在聚会上她的种种言语和举动,让金睦觉得她与其他女性截然不同。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罗桂芬时不时地会看一眼对坐的金睦,而后又马上将目光收回。发现罗桂芬的个性非常内向,金睦便主动聊了起来。
“或许……才见过一次就单独出来约会,是有些唐突了吧!”
听到这话,罗桂芬赶紧摇摇头说:“不会,不唐突!多交能够深入了解的朋友对我来说是非常好的事情呢!”
“其实,”金睦把弄着手上的勺子,“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有些突然,但听她的意思……说实话,前天一块儿聊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是个很有见地,也很细心的姑娘。所以我想,再进一步了解应该也会对我有所帮助吧!”
看着金睦自然的笑容和从容的言语,罗桂芬的紧张稍稍舒缓了一些。但正因为对方的从容与大度,则突然让自己觉得有些卑微——性格内向的罗桂芬经常容易有一些小小的自卑感。正因为这个问题才让她不敢与比自己年长或者能干的人接触交流。好友非常了解她的脾气,加上经常会到罗家串门,知道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怎么好,所以她的父母也常常提起会担心关于罗桂芬婚姻的问题,总是希望女儿能找个不错的人家,这样也能改善一下一家人生活状况。
眼前的金睦,很明显的,对方的家境,对方的受教育程度以及对方的才干都远远在自己之上。长期接受传统思想熏陶的罗桂芬突然觉得,“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如果放在自己和金睦的身上似乎完全不相称。
金睦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罗桂芬则更像一个听众,欣赏着金睦的个人演说秀一般的。下午茶后,金睦又带着罗桂芬一直步行到外滩。一路上的交谈自然还是金睦说的较多,当然罗桂芬也时不时地会吐露一些内心的想法。
眺望着暮色下的外滩,两人依靠在河岸边的围栏。
罗桂芬看着正注视对岸的金睦,微侧的脸庞上虽是秀气的五官却又透露着刚毅。这样一个男人身边会没有优秀的女性追求吗?罗桂芬在怀疑着。与其说怀疑金睦的身边是否有更优秀的女性存在,她更怀疑自己是否能将身边的这个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在想什么心事?”金睦突然对着她问道。
罗桂芬摇摇头,“没有啊,在看那艘船呢!你看,水里的倒影多漂亮!”许多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因为这是第一次单独与异**谈,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曾经只有在欧美小说中才读到过的关于爱情的那种微妙的感觉……
夜里,罗桂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久久都未能入睡。
“如果我现在是灰姑娘……那,金睦能成为我的王子吗?她是为我准备了南瓜车的巫女吗?我的水晶鞋又在哪儿呢?”想到这里,她又打住了这种童话式的想法。“我没有可恶的后妈,也没有欺负我的妹妹……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像灰姑娘一样幸运呢?”然后,她举起被子蒙在头上,长叹一口气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反正他也不是王子,我自然也不用和灰姑娘有一样的遭遇吧……”
那天之后,金睦主动约了罗桂芬几次。两人交往了约莫半年后的一天,一个打扮得非常摩登的妇人突然登门拜访。
“请问,罗桂芬是住在这里的吗?”女人微笑着问道。罗桂芬的父亲点点头,“是啊,您找我闺女有什么事吗?”
已经在房里听见声音的罗桂芬走了出来,与门口的妇人目光交接的一瞬间,她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那是金睦的母亲吧!真的长得很像……
两人找了附近的一家小茶馆,坐谈了起来。
“我是金睦的母亲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我姓何,这是我的名片。”
接过名片,上面赫然印着“渣打银行”的标志。虽然罗桂芬不能算是非常见多识广,但这在上海入驻时间最久的外资银行的名称还是听说过的。当然,在明白了对方的职业之后,她也自然猜到了对方的来意——自己最害怕的事看来就要开始发生了。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金睦似乎到现在都没有打算告诉你……我觉得这样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何嘉沅优雅地抿了口茶,见罗桂芬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听着,便继续说道:“他已经把打算下海经商的事告诉你了吧!”
罗桂芬点点头。
“其实,现在直接在这里经商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虽然有这个资本,但他毕竟还年轻,许多地方还不成熟,所以我们打算让他去国外继续深造,然后再让他自己去把握自己的事业。这件事他在半个月前也考虑清楚并且同意了。”
罗桂芬一直都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听着何嘉沅的话,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茶杯中泛起的阵阵涟漪。
“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肯定会有一些……我就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金睦这孩子心很善,总是害怕伤害到别人,所以才一直没敢直接告诉你吧!这两天他的签证也要办下来了,所以我想,既然儿子不敢面对,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要负起责任……不管将来你们会是怎样的关系,哪怕就作为我儿子的朋友来说,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姑娘,所以我不想让你受到太多伤害……”
“何阿姨,”罗桂芬突然抬起头,强颜欢笑地说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她边微微摇晃着脑袋,边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其实我也有想到过这种情况,所以说,我也有一点心理准备。”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罗桂芬明白,对方能对自己说这些话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她没等何嘉沅的“继续安慰”,非常直接地说:“照理说,从我的角度而言,如果真的是为他着想,我就应该支持他去国外深造。如果只是一味地为自己考虑……或许,一开始金睦就不会和我接触了吧!”
“他就是很了解你……所以才迟迟不敢告诉你,是吧!”何嘉沅柔声说着,“他跟我谈起过你,也的确提到过这方面的担忧。如果他没告诉过我这些,我今天也不会擅自做主来找你聊。但是,真正该说的话,还是要你们俩自己商量才行。我也只能算是个中间人。你们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想还是留给你们自主权。无论金睦和你最后做出的决定是什么,我和我丈夫都支持你们。”
送走了何嘉沅,罗桂芬独自一人徘徊在街上。
上海的天气是多雨的,才走了没多会儿,便飘起了蒙蒙细雨。她走近了自家楼房下的楼梯口,却没有转身走进去,而是继续向前走着。路过了胭脂店,老板娘正忙着给买伞的客人找零钱,见到她神情木讷地走过店门口,就冲着她大喊道:“桂芬,下着雨呢!淋着会生毛病的!”而罗桂芬却像丢了魂儿似的,根本没有听见的样子。
当眼泪和雨水混淆之时,也就没人能看得见自己是在流泪了吧——她这么想着,并庆幸这场雨下得及时。
次日清晨,刚刚走到单位大门口的罗桂芬遇见了金睦。
只是三两句话的功夫,似乎一切都解决了。互相道别后,她依旧踏着自己的节奏走进车间,他依旧踩着自行车独自离去……
「“正因为无法忘记你的存在,所以才选择了与你相似的人替代……”
这句话,是父亲曾在日记中写过的话。当时的我,以为那只是类似于散文里的句子,一种情绪的抒发,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含义……」
黑夜,黑夜,我在你的体内回忆着白昼的温暖。
白昼,白昼,我曾完全不解黑夜为何与你相斥。
我在漆黑的隧道中摸索前行,只为寻找光一点。
我在漆黑的隧道中嘶声呐喊,只听得回声阵阵。
黑夜中,我遇见成长在这里的人,他不知白昼为何物。
白昼中,那寻找着我的踪迹的人,他不知黑夜为何物。
只有我,生于白昼间,或将死于黑夜中的我,
才能体会这两者之间的牵绊。
黑夜中的人,好奇白昼会是怎样的情景。
白昼中的人,无心想象黑夜是什么东西。
只有我,生于白昼间,或将死于黑夜中的我,
才能明晰这两者存在的意义。
黑夜升白昼,白昼入黑夜。
我在两极中的一端,体验着世界的旋转。
黑夜,黑夜,我能听见你的心跳为何如此悠缓。
白昼,白昼,我能看见你的心跳为何如此骄狂。
黑夜中,我学会了用心前行,而非双眼视物。
白昼中,我无视了用心体会,而只双眼视世。
黑夜,黑夜,我的心带我走到了你的尽头,
我看见了追寻已久的光芒逐渐清晰。
白昼,白昼,我的心带我再一次见到了你,
却已无法忘怀在黑夜中的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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