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么流逝着,流逝着。
再次睁开双眼,听见耳旁孩童依依呀呀的叫唤,她坐起身抱着孩子哄了起来。“怎么起来了呀?你再多休息一会儿吧!来,孟柯,让爸爸抱抱!”楚国荣抱过孩子,边做着怪脸,逗得孩子傻笑起来。
就在金睦离开的之后一年,单位里的领导为罗桂芬介绍了在国营单位工作的楚国荣。因为见楚国荣待人忠厚老实,家庭条件也不错,又很讨罗桂芬父母的喜欢,工作也很稳定,同样过了半年两人便在家人的促使下办理了结婚证。
“最近单位里一直都在议论改制的事……不知道具体会怎么个改法,我在考虑是不是准备后路了。然后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我打算还是买下来的好。说不定哪天要改建拆迁的,还能多分一些拆迁费吧!”楚国荣哄着儿子睡着后,对罗桂芬说着。
还需要上夜班的罗桂芬重新盖上被子,“能买就买下吧,也挺好。至于单位要怎么改反正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如果能找到退路最好,早作准备总比临时抱佛脚好。”
“哦,还有个事忘了告诉你了。刚才宜芩打电话来了!”
“是吗?”罗桂芬再次坐起身。
“她说要回国一个月,办喜酒!”
“真的?她结婚了!太好了!”罗桂芬很高兴。罗宜芩比自己大半岁多,算是自己的堂姐,也是年幼时最好的玩伴。她一直很羡慕罗宜芩和罗宜珊姐妹俩,因为她们家的经济条件要比自己好得多,姐妹俩的物质条件也自然比自己好许多。自己刚结婚不久,罗宜芩也出国留学了。“不知道宜珊什么时候也能结婚啊,家里就她还单身着呢……”
婚礼当日,国际饭店的酒店大堂接待处被布置得非常气派。
抱着孩子的罗桂芬一入场就被亲戚们围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想逗一逗她怀里一岁大的楚孟柯。楚国荣代替妻子签名后,便一同入座。新人恰好去换装,没有看到堂姐和姐夫的罗桂芬有些心急。
忽然,整个大堂的灯光暗了下来。阵阵音乐响起后,才知道这是仪式开始而不是停电事故。司仪站在舞台上念词完毕,随着进行曲的扬起,大厅的大门再次缓缓打开,聚光灯打向了门口那对手挽手的新人。
新郎身穿黑色燕尾服,新娘则是一身白纱,非常漂亮夺目。这也是罗桂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西洋式婚礼。当新人越走越近,靠近罗桂芬的位置仅有三米远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两人从她身边走过的一瞬间,她看清了新郎的侧脸。
“金……金睦!”她在口中喃喃地喊道。
踏着音乐节奏的新人很快走上了舞台中央。
仪式进行时发生的一切,在罗桂芬的眼中,似乎只有一个人影在晃动着。
灯光再次亮起,一切又恢复到了开场前的喧嚣。楚国荣怀里的孩子向母亲伸着手,罗桂芬接过儿子,似乎还能在这一时刻忘记刚才自己所看见和所想到的一切。
她没有注意过新人的动向,只是一味地应和着同桌人的寒暄,并照顾着儿子。当新人敬酒到了自己所在的桌子时,她知道,最先受到瞩目的肯定是他们母子俩。
她低下头,逗着儿子并抓起儿子的小手对新人做招手的动作,而后再抬起头,满脸带着非常幸福非常满足的笑容看着金睦和罗宜芩。罗宜芩看见孩子非常兴奋,也握着楚孟柯的小手逗了起来。而注意到眼前抱着孩子的这个母亲时,他,顿息了两秒,然后迅速恢复到先前的状态,并听着旁边人介绍这一桌人的身份。
当其他人都在灌新郎喝酒之时,罗宜芩拉着罗桂芬亲昵地聊了起来。
“桂芬啊,以后关于抚养孩子的问题我可得请教你了!看你这儿子多可爱!”看着罗宜芩专注地逗着儿子玩儿,她回道:“等有孩子最少还得过个一年半载吧!不急,慢慢来!”
罗宜芩听后,凑到罗桂芬耳旁道:“其实这么急着结婚……就是因为……”她指了指自己的腹部,然后偷偷地笑了一下。“原本我还想过些日子的,但双方爸妈都催得紧,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把仪式办了!”
罗桂芬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的神经一刻都不能放松,否则就有可能再也变不回来……
新人到下一桌敬酒之时,双方的父母也走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何嘉沅早已注意到了罗桂芬的存在。同样的,在敬酒尾声时,她走到罗桂芬身旁,边逗着孩子边聊着。
“过得还好吗?”她保持着一贯温柔的笑容,这让任何人都难以不用善意的词汇来回应。
罗桂芬依旧维持着那幸福的笑容,回道:“你看我现在,当然好啦!比过去好得多呢!”男人们都拼着酒量吐着烟,并没有太在意女人之间的交流。
“那就好。真没有想到我们家还是和你那么有缘!祝福你和你的家人也要幸福哦!等宜芩要生孩子的时候,还得麻烦你多传授点经验给她呀!哦,对咯,到时候你们一家办个探亲去澳洲陪陪他们如何?顺便也好好玩儿一圈,放松一下!”
何嘉沅甚是热情。想到自己必须要做出非常幸福的状态,若是拒绝似乎也有些演不到位,于是她很快答应起来:“好啊!那到时候要麻烦你们了,毕竟我们家那口子平时也就知道忙工作,其他的事情都不怎么懂,更别提出国要做些什么准备了!”
“亲家母,快来!”罗宜芩的母亲喊道,见另外三人已经到下一桌的敬酒了,何嘉沅端起酒杯,轻轻拍了拍罗桂芬的肩膀道:“放心,这些事情全部交给我们办吧!记得常联系啊!”说罢,便走向下一桌。
深夜,罗桂芬将在浴室中将水放至最大,莲蓬从头上洒下阵阵水花,仿佛让她回到了第一次与何嘉沅告别后的情景,只是这次的水温比泪水高得多……
半年后,坐在候机厅里的罗桂芬抱着楚孟柯边四周张望着。
“你跑到哪儿去了呀!”见楚国荣走来,她显得很焦急,“这么大的地方跑丢了怎么办!”
“哈哈,我这么大个人这么会跑丢呢!只是去了下吸烟区,顺便到处参观一下而已嘛!”
她无奈得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便看见金盛云与金和走来——金盛云是金睦的父亲,正好也要去墨尔本看看儿子和侄子,而次子金和也打算与父亲同行,于是就相约一起前往。
因为是第一次坐飞机,夫妻俩显得非常兴奋,又怕失了分寸,所以也显得略微拘谨了些。剪完票坐上飞机时,楚孟柯也非常高兴,到处张望的同时也吸引着前后座的乘客逗起他玩儿。
由于飞行时间很长,飞机的座位也稍稍有些拥挤,坐在窗口边的位置让一家三口都很兴奋地向窗外看了许久,而长时间的兴奋后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疲倦。抱着孩子的罗桂芬有些累了,于是就将孩子交给楚国荣,自己跑去洗手间顺便活动下四肢。走在回到座位的路上,罗桂芬看着金盛云和楚国荣的背影,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触。
“如果那时候我和金睦在一起……或许这时候他已经被我称呼为‘爸爸’了吧……”
她马上遏制了自己的这种想法。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她闭上眼睛,听见丈夫正与金盛云聊着天,而金和则一直都很沉默,与他交谈时虽然也很顺利,但似乎他的个性十分内向吧。罗桂芬带上耳麦,微微侧过身子,打算在余下的时间里让自己好好地休息一下。毕竟到达目的地后,真正的“战争”才算开始。
十五个小时后,他们顺利到达了金睦和罗宜芩在墨尔本的住处。
一路上的风景让罗桂芬不免有些忘我。从小生活在上海这个大都市中的她,虽然也有过几次郊游的经历,但眼前的种种美景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甚至可以说,她连想象都不曾有过。
“他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城市啊……”
金和两手拖拉着两只最大的行李箱,见状楚国荣赶快将孩子交给罗桂芬,一起帮忙搬起行李。金睦也一同搭起手,罗宜芩见到妹妹也很是高兴,于是赶快将金盛云与罗桂芬迎了进来。
罗桂芬对怀里的儿子说道:“孟柯,来,叫阿——姨!”同时罗宜芩也又逗起了楚孟柯,楚孟柯也喃喃地喊着,姐妹俩顺便坐下身聊了起来。
“喝咖啡吗?”金睦将行李规整好,在厨房门口问了起来。
“随意吧!”楚国荣应了一声。罗桂芬没有抬头看那两个男人,她的脑海里一瞬间只闪过了第一次在凯司令里调咖啡的情景,而那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咖啡这种东西……当然对于金家人而言,这只不过是日常生活中再简单不过的一小部分。
趁金盛云抱起楚孟柯玩儿的时候,罗桂芬对自己的姐姐问道:“现在孩子几个月啦?肚子看起来可不小哦!”
“嗯,已经八个多月大了!预产期在十月中旬。”罗宜芩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看着她满脸幸福与羞涩的样子,罗桂芬知道,他们的生活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不仅是幸福,快乐,美满或甜美这些词来形容,更可以说,这些词语无法形容罗桂芬眼中的这对夫妻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衡量对比,那就是自己的生活勉强能算六十分,而他们完全可以评为一百分。
傍晚,金睦正在厨房里做晚饭。罗宜芩道:“妹妹,我都好久没怎么吃家乡菜了,有空你露一手怎么样?”
听着罗宜芩对妹妹撒娇的话语,楚国荣也接道:“是啊,桂芬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正好让大家都尝一下,别让姐夫一个人那么辛苦啦!”说着,他抱起儿子。见所有人都笑看着自己,罗桂芬点头起身。她装作欣然的样子,略微提高了些嗓门道:“家里现成的都有些什么菜呀?我看看能做些什么!”
背对着众人的金睦一直将大家的话听在耳中。闻罗桂芬如此提问,便微微回头说道:“今天早上刚买的菜,还买了不少呢!”
卷起袖子管,罗桂芬挑选了几个蔬菜开始洗切起来。两人一直在厨房里动着手,却一直没开口说些什么。忙着手上的活,罗桂芬逐渐也让自己忘记了旁边另一个人的存在。只是厨房的空间再大也只有这些,刚想转身换一把刀,一个回头便正面迎向了金睦。
两人不经意间的对视,而后非常尴尬地再次背对背。
金睦先开了口。他轻声说道:“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你说我过得好不好呢?”罗桂芬的语气显得有些不痛不痒。金睦被这一回应打击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想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完全没想到过……我们还能再见面,更没想到过竟然是这种方式……”
“又有谁会那么神能想得到呢!”她转过身,微笑着面对金睦。这让金睦很不好受。见所有的菜都差不多做完了,罗桂芬道:“都上桌吧!”“对不起……”“嗯?你说什么?”金睦的那句“对不起”小声地让罗桂芬完全没听清。但转念一想,刚才的声调,罗桂芬便知道了他说的是“对不起”。但她没有表现得太在意,而是招呼着一家人开始吃饭,完全忽略了在一旁有些发愣的金睦。
“阿睦,光愣在那儿干什么呀?一起过来吃饭啊!”金盛云喊道。金睦回头看着一桌人,尴尬地笑了笑:“哦,就来!”
次日清晨,罗桂芬早早地就起床了。跑到院子里,她伸着懒腰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是在“享受”这里的环境。
院子的门被推开,另一个人拿着扫帚走了出来——金睦每天早晨都会清扫庭院。
“早啊……”依然是金睦先开的口。罗桂芬微微点了下头,见金睦开始扫起了院子,她便想趁早进屋了。
谁知刚走过金睦身边,却被他阻拦了下来。“对不起!昨天我想说的……是对不起。”他拽着罗桂芬的袖子,显得有些激动。
当他静静等待着罗桂芬的回音时,对方的回答则更让自己感觉羞愧难当。
“‘对不起’能挽回什么?你要好好待我姐姐才是。”罗桂芬撇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因为现在你娶的是我最亲的姐姐,所以我才会到你这里来。换作是别人,哪怕也是自己家里的人,我也不会来打扰你。所以请你不要误会了——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的亲戚,我是来看我姐姐的!其他的请你不要再多想了!”
一个人影突然消失在院子门口,罗桂芬以为是错觉,平静了一下后马上快步走进屋子。
金睦呆呆地站在原地,脑袋里回响着刚才罗桂芬的每一句回答。他很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是现在自己做什么似乎都已经无法弥补对方的“痛”,与自己的“愧”。
金和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翻阅着报纸,见罗桂芬走来便打起了招呼。
这天安排了下午去金睦的堂弟金朔的住处。去那儿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在金朔家还遇见了其妻子解莉。
金和与解莉也是第一次碰见,两人聊天的同时,金朔招呼着其他来客。
“咳,解莉也真是有意思,竟然向金和传授经验起来了!”金朔笑着说道。因为旁边妻子正与金和聊着关于怎么找女朋友的问题。其他人也偷偷笑着,金盛云道:“是啊,金和也到成家的岁数了,就是一直没碰上合适的,我们也替他心急啊!”
“不急不急,到了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和对的人,自然就能结上了!”金朔答道,并将咖啡杯放在罗桂芬面前,“让孩子坐在旁边玩儿吧!一直抱着也累得慌啊!”
“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你们这儿带孩子都特别随意啊!”罗桂芬回道,“我今天路过一户人家,竟然看见他们把孩子放在水斗里洗澡!”
“哈哈,拉拉扯扯孩子长得大嘛!”楚国荣也应和着。
解莉突然对着金睦与罗宜芩问道:“对了对了,你们俩好好说说,都是怎么认识的呀!这段故事我可还没听过呢……顺便也传授点经验给金和呀,看他老是那么腼腆的样子!”
罗宜芩笑了起来,说道:“好好好,这就让我来说吧!”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
“差不多两年前吧,我还在大学里上课的时候不是要找地方打工赚点生活费吗?这时候我打工的一家餐厅很难得的来了个东方人。我当时就想会不会也是中国人呢?就想上去边招呼边问了!结果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一见我就先开口用中文说‘在这儿竟然能碰到老乡啊!’我当时就纳闷儿了,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是老乡!”罗宜芩说到这儿,金睦皮笑肉不笑地插嘴道,“上海最流行的发型啊,一看就知道了!”听了他的话,全场都笑了起来。除了罗桂芬,只是保持着一贯的笑容。
“去……别闹!他这么一开口,我们不就聊上了吗?当时好在店里没什么人,所以就聊了好久,说他在英国留学,同时在国内经商,这次是放假到澳大利亚来,纯粹是想放松一下当旅游的!说实话,我开始还以为他是成心在忽悠我呢……但随后听他接了个电话,他说英语的口音还真是英国调调!恩,之后呢,就留了个电话,散了。”
“散了?又怎么聚起来的?”解莉追问着。
罗宜芩移动了下坐姿,继续说道:“他之后每隔两天一个电话,持续了半个月后,就是每天一个电话了。你说还能再散得了吗?”
又是一阵笑声。而后,金和突然开口说:“看来我哥是打算教我怎么在大街上物色了呀!问题是我可没他那么好眼光,一眼就相中嫂子这么好的女人了!哎,这个技术难度实在是高啊!”
金睦只是笑而不答,金朔道:“所以说,这缘分到了自然就碰上了,不用太刻意了!”
缘分啊——罗桂芬心里念着——有缘无分的话,也不一样吗?
金睦透透瞄了一眼罗桂芬,然后马上将目光收了回去。
金和似乎一直注意着他们,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或表现什么。
十年后的某一天,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罗桂芬拿起电话筒道:“喂,请问哪位呀?”
“是罗桂芬吧!我是金和。”
很奇怪为什么金和会打电话给自己,罗桂芬应道:“对,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呀,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有空吗,我想约你出来聊点事……”
两人约在一家小小的茶铺见面。
“怎么想到找我出来聊呢?究竟是什么事呀?”罗桂芬没有碰面前的茶杯,直接开口就问了起来。
金和转动着杯子,显得有些焦虑。随机又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罗桂芬道:“和家里其他人聊……我心里没底。哎,所以我就想到嫂子你了!”
“有什么事尽管说吧,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见罗桂芬如此和善,他便开始叙述起了自己的遭遇。
“我老婆,这几天在跟我谈关于打算离婚的事……”
“离婚?”罗桂芬很惊讶。因为她从来没听说过关于金和的任何负面消息。
金和无奈得笑了一下,“是啊,她想离婚。原因……是说我的工作不稳定,总是呆在家里,而且平时又不肯多说话,说是我对她使用冷暴力!所以她……其实……我真的没这么想……只是,只是自己的情绪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了……我……”
“别急,慢慢说!”看金和的样子不太对劲,罗桂芬安慰道,“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夫妻之间不互相包容互相扶持,的确是很难过日子啊!她不理解你,你试着跟她沟通过吗?”
“当然了……但似乎根本没什么效果。儿子现在还小,我实在不想她现在就……所以,即使她打定主意想走了,我也想等看儿子上学了之后再说!可是,我不知道我该这么跟她说才好……”
罗桂芬并没有打算给他出什么主意。因为她自己现在也深陷在生活所制造的巨大漩涡之中。她喝了口茶,回道:“毕竟详细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我想……我也应该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金和再次抬起头正视着她。
“其实……自从单位开始改制,我们家过的也很不好。国荣在几年前就开始自己做生意了,但是效益也一直不佳。而我呢,其实就等于是下岗了。我现在也在想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今天刚刚联系了一家家政公司,打算去给人做做保姆或钟点工什么的……最起码,还能有些收入啊!儿子也还小,将来念书也需要钱。所以现在我们俩不拼一下,以后的日子就更没法儿过了……我也对国荣发过火,但是自己也明白,对于他一个从来都没有经验的人来说要做生意赚大钱不可能是很快的事……”
金和点着头,“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开始将脸部的肌肉舒展了开来。“不过,嫂子……有件事……呃,还是不说了吧……”
“什么事?没关系,直说吧!”
“没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今天能和你聊聊我真的好多了!谢谢啊嫂子!”
“不用……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吧,互相帮个忙都是应该的,更何况只是聊聊天舒舒心呢!”
一切都显得很平静似的,就这么又过去了三年多的时间。
楚国荣为了奖励儿子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并且一直保持着优异的成绩,他特意买了一台电脑摆在卧室里。
“因为平时念书还是不能分心的,所以就把电脑放在爸爸妈妈的卧室里。平时做完功课和休息的时候,每天可以玩几个小时,怎么样?爸爸还是很讲道理的吧!”
楚孟柯很兴奋,拼命地点着头回道:“谢谢爸爸!”
“现在有电脑了,以后爸爸妈妈都得跟你学怎么用电脑了呀!”罗桂芬道。儿子很满足得继续点着头。楚孟柯和别的孩子似乎有些不同——他的叛逆期非常短,短到做父母的几乎没有察觉到。若是遇到别的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才给买电脑,或许只会因为时间太迟了而显得一脸不满或不屑吧!
他却没有。
他总是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母的言行举止,并顺着父母的意愿规范着自己的行为。有时候会想,这是不是对自己来说会做一些伪心的事呢?有是必然的,只是他懂的怎么摆正自己的心态。已经拿到了身份证的楚孟柯,在这时又提出了想在假期勤工俭学的想法。这当然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只是,勤工俭学的真实目的又是出自于哪里呢?当然是每日观察父母最后得出的结论——现在开始要学会自立根生!
母亲与父亲的争执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他们都隐藏地很好,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察觉到。可是楚孟柯很细心。他很清楚,即使是英雄汉也会为斗米折腰。为了给父母减轻负担,并且考虑到将来上大学也会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他便暗自下定了决心。这天见父亲竟然搬回家一台电脑,他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压力——父母的争执中心不就是为了自己吗?
为了能够安慰他们为了金钱而不安的心,他决定将自己的决心说出来。
效果可想而知,父母的关系显得比以前好了一些,私下的争执和嘲讽也少了许多。楚孟柯很欣慰。但却不知,这也加剧着父亲的自负感。
由于只是平日休闲时才碰得着电脑,外加年龄大了记忆力不如年轻时,罗桂芬花了两年时间才逐渐掌握了电脑的基础运用方法。而这时,她则似乎感觉自己找到了另一种精神依靠——网络。准确地说,是网络聊天。
和不认识的,甚至是永远都不会碰到面的陌生人交谈,这使她能够完全放松下来。
毕竟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都是带着“面具”进行交际,时刻都难以放下警惕的心态,无论面对的是家人、朋友还是半生不熟的人。而在网络中,她似乎找到了那种所谓的“自由”感……
白天,如果恰巧是空闲的时段,她就会打开电脑,打开自己的聊天账号——从只与认识的人交谈,到放开胆子去和不认识的人聊天,她的好友名单中已经有了近三十人左右。
虽然“朋友”交了不少,但网络终究也是现实社会中的一个缩影。能够长聊的,能够交心的,毕竟是少数。然而。罗桂芬觉得,她的运气是不错的。她找到了一个有共同语言的聊友,甚至每天都必然要与其打招呼,哪怕找不出什么话题去聊。
这个人的ID叫做Black-winged Angel。
桂花芬芳:你好,在吗?
Black-winged Angel:在,你好啊!现在闲着吗?
桂花芬芳:是啊。你呢?看你白天也一直在线呢!不用工作吗?
Black-winged Angel:呵呵,工作当然需要,只是正好也是在电脑上的工作。
桂花芬芳:哦,原来如此!
Black-winged Angel:我现在也正闲着呢,真的忙起来可能就不能回你话了。
桂花芬芳:我知道,如果你一直没有回应我自然不会打扰你啦!
Black-winged Angel:对了,你现在是什么工作呀?貌似时间不是固定的吧!做生意吗?
桂花芬芳:嗯……怎么说呢……
Black-winged Angel:呵呵,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啊,毕竟这是个人隐私问题……
桂花芬芳:没关系。我丈夫是做生意的,但他一直在外面跑倒也没见他闲过。我呢……说白了就是做做家务活的。
Black-winged Angel:全职太太?哈哈!
桂花芬芳:也不能算全职,有时候也会到别人家去做。
Black-winged Angel:哦……明白了。你也够辛苦的啊!
桂花芬芳:哎,习惯了。辛苦得值得就行了。
Black-winged Angel:孩子多大了呀?
桂花芬芳:刚念高中。
Black-winged Angel:那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啊!你们俩担子也挺沉的吧!
桂花芬芳:担子沉倒也没关系,孩子挺争气的,还一直都勤工俭学呢!
Black-winged Angel:那不错……
桂花芬芳:唉……
Black-winged Angel:干嘛叹气呀?
桂花芬芳:过日子嘛,总归会有些不顺心的地方啊……
Black-winged Angel:有什么不顺的就都说出来呀,好好发泄一下心情就会好一些吧!
桂花芬芳:嗯,也是。那以后我就找你“发泄”啦!不许逃走啊!
Black-winged Angel:哈哈!恭候大驾,我绝对不会临阵逃脱!
桂花芬芳:(笑脸)
夜里九点,楚国荣刚刚回到家。楚孟柯关着房门还在房间里为了高考而奋斗着。罗桂芬迎上去接过楚国荣的手提包,接着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到哪儿去应酬了呀,弄的这么一身酒气!”
楚国荣靠在门槛上,将自己脚上的一只皮鞋踢飞了半米远,踉跄着想往房间里走。见楚国荣醉意正浓,罗桂芬便上前扶了一把。谁知,却被楚国荣重重一推,摔倒在地!听见响声的楚孟柯赶紧跑出房门,“怎么了?妈!你怎么样!”儿子赶紧跑到母亲身边,楚国荣听见了儿子的叫声才意识到自己推到了妻子,也赶忙去搀扶,边道:“哎哟……我……我糊涂了,你没事吧!快进屋,快……”
罗桂芬站直了身子后,对儿子说道:“孟柯,你还是回房间吧,等会儿早点休息,我没事,啊!”
坐在卧室的床上,罗桂芬揉着自己的腿,楚孟柯在自己脑袋上搭了块毛巾,同时拿着药膏走到妻子身边,递给她说:“疼的地方赶快抹一抹吧!”
她接过药膏,什么都没说。
这让楚国荣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坐在一旁,边使劲让自己赶快清醒,边嘟囔着说道:“咱们的儿子……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啊。我就是整天想着,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哪怕只能满足一些物质上的要求,供他读书……可是现在这年头,我真觉得自己是不是老得太快了,力不从心啊……”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妻子,见她始终还是那个姿势,没有想回话的意思,便继续说道:“今天,和几个合作伙伴喝酒……开始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新客户要一起聊聊呢,去了才知道……这是散伙酒……我一个不痛快,这不就喝多了……”他非常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声音响得不禁让罗桂芬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丈夫,却听他还在继续说着,“都打算散伙了,都做不下去了,竟然最后一个才让我知道……我真不明白,究竟是我实在太没能耐,还是太老实才被人耍得团团转呢?想着想着,就又喝上了……他们今天还真难得,没主动灌我!呵呵,但我知道……我今天喝的比哪回都多……”他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皱着眉头,而后长叹一口气。
罗桂芬站起身,边走向浴室边轻声说了一句:“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过日子呢……”
楚国荣看着罗桂芬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苦笑了一下。
深夜,听着枕边的鼾声,罗桂芬知道,丈夫已经熟睡了。而自己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无法入睡。突然,她注意到了桌上的电脑。
她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打开电脑,又时不时地看一看丈夫的状况,见他睡得很香,于是就打开了聊天软件。
看着电脑屏幕,她突然兴奋起来——她看见了自己现在最想作为倾诉对象的人正好在线,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对方的对话界面。
桂花芬芳:在?
Black-winged Angel:嗯,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呀?
桂花芬芳:你不是也没睡吗?
Black-winged Angel:我是在工作呢!
桂花芬芳:工作?现在这个时候?夜班吗?
Black-winged Angel:不是,我在国外,有时差呢!
桂花芬芳:哦……第一次听你说起啊!
Black-winged Angel:呵呵,你总不会是在工作吧!
桂花芬芳:唉,心烦了,就睡不着了啊……
Black-winged Angel:那可麻烦了,失眠对身体很不好啊!要不……你把我当垃圾桶,把所有的烦心事都说出来吧!顺便看看我能不能开导开导你……
桂花芬芳:嗯,也好。我也正想找个人聊聊呢……
Black-winged Angel:你说吧,我看着呢。
罗桂芬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近期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全吐露了出来。
桂花芬芳:……现在儿子是很好,但丈夫今天的状况,真的很让我担心啊!我自己的工作又很不稳定,说不准哪天突然没什么活干了,家里的收入就……唉……
Black-winged Angel:生活的状况的确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试着让自己发泄一下,换一换心情吧!或许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会改变不是?角度改变了,或许也就能看到出路了。
桂花芬芳:发泄……怎么发泄呢?儿子那么乖,我不可能对他发泄;丈夫也够辛苦的了,只是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没赶上,他再怎么失败也不是因为他自己懒惰,所以……我也没办法怪他……
说到此处,她的脑海里突然掠过了一副她已经有许久都没有想过的景象——金睦一家的合影——似乎上个月他们寄了照片回来,上面有他们夫妻俩和三个孩子……
桂花芬芳:真的说要怪谁……恐怕那些让我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偏偏又是曾经我最爱的人吧!但是,他们竟然都夺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又怎能拿到今天来恨呢?一切都早就成了定局……
Black-winged Angel:我也有令我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存在。他不仅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还时时刻刻威胁着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虽然过去的事的确是过去了,但不代表影响力就此就结束了!我不认为一切都是定局,我一直在想着怎么试图改变这些状况。即使改变不了过期,最起码我可以改变未来。这不仅是为了我自己,还有我最爱的人。哪怕现在他们离开我了,我还是想要保护他们……所以我不会轻言放弃的!
桂花芬芳:你真的很坚强呢……
Black-winged Angel:你也不是顶着生活的重担走到现在了吗?为什么不让自己更坚强一些呢?你绝对做得到啊!
桂花芬芳:我现在迷茫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走下去啊……
Black-winged Angel:越是迷茫就越是容易输!你愿意就这么过完一生吗?难道不觉得太窝心了吗?只是想维持一个小家庭的幸福,只是想让自己得到最基本的安全感……连这些都被剥夺了,难道你还打算妥协吗?
Black-winged Angel: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没想到原来我们还有如此相似的境遇……
看到对方的这番话,罗桂芬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似的。只是她才看到了一点点模糊的景象,并未完全明白自己接下去具体的行动应该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继续开始打字。
桂花芬芳:是啊!我也没想到。所以现在我更加觉得你很坚强啊,我是该向你学习了……只是,每个人的实际状况都不同,我虽然能明白你的意思,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Black-winged Angel:嗯,可以理解。谁都有这个时候,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都在考虑,自己究竟该怎么面对这些,又该怎么主宰自己的未来。你说的很对,每个人的实际状况都是不同的,所以我现在也不能说具体该怎么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人只有在被逼上绝境的情况下,才肯豁出一切!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这种感觉,而且我现在并没有感觉到你有被逼的已经感觉自己快走投无路了……只能说,极端的逆境能够将人带进自己真正最想走的那条路吧!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桂花芬芳:(点头)的确,我觉得我是还没有完全被逼上绝境。哎……难道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刻才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吗……
Black-winged Angel:不是的。具体地说,是只有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的情况下,已经不再害怕承担任何风险的情况下,人才敢去闯出属于自己的世界。或许那时候的行为会是很极端的,会是旁人无法理解的——但这正是属于自己的路,所以根本没有必要理会周遭的眼光。你现在是不是还很在意别人对你的种种看法呢?如果是,那就说明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如果你已经不在乎了,就说明你已经准备好为了自己的幸福而付出一切代价了!
桂花芬芳:(感动)我明白了!谢谢你啊,我觉得现在心情好多了。虽然事情什么都没解决……但就像你之前说的,换个角度看待的话心情真的就能好许多!不打扰你工作了,我也要赶快试着能不能睡着了,否则明天工作就没精神了!
Black-winged Angel:好的,晚安!把一切都忘记彻底放松吧!再见!
似乎与此人的对话真的非常有效,罗桂芬觉得自己忽然浑身轻松了下来,刚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次日,罗桂芬照常七点起床。目送儿子出门后,她整理好了衣衫,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看来,只是少睡几个小时对身体的影响也是很大的呀!毕竟现在不是年轻的时候了。
在雇主家的工作,直到十一点整都没有出过任何岔子。
正打开房门,打算将垃圾袋扔到大门外,一伙看似是搬家公司的人抬着面大镜子走了进来。镜子的一部分恰巧裸露在外,阳光直射到镜面上,反射到了罗桂芬的眼部——被光线这么一晃,她突然觉得脑袋一晕。待那群人进了电梯离去后,她才缓过劲来。
回到雇主家,她拿起抹布走进卧室,准备擦拭窗台。窗台上摆放着各种陶瓷器件,虽说都是现代工艺品,但也做工精湛,是雇主的爱藏。每次去打扫卧室,她都能小心翼翼地摆放好每一件藏品。只是在之前的一周,在别的房间清理角落时,不小心摔坏了一个陶瓷储蓄罐。由于那只是随意摆设的小物件,无伤大雅,所以雇主没有追究任何责任。
第一遍擦拭完毕后,她搓洗了抹布,再次回到卧室。窗外的花开得正艳,味也正浓。但罗桂芬并不喜欢那种浓郁的花香,那种气味似乎让她觉得浑身乏力似的。
正在逐一摆放着藏品的她,突然又听得窗外马路上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噪音——眩晕,乏力与惊吓,使得罗桂芬的双手不禁一松——“嗙!”
女主人冲进卧室,看着一脸茫然的罗桂芬,也着实吓了一跳。她跑上前,问了问有没有伤,见罗桂芬没事才松了口气。
“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好呀?有没有休息好呀?不能太辛苦,身体也很要紧的呀!”
罗桂芬听着,点了点头。
看着她木讷的神情,男主人走到一旁,对妻子使了个眼色。女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思索后还是开了口。
“要不这样,今天我帮你结一下工资,你休息一阵子再来做吧!”
她抬头看了看两人,会意后,便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这其实是唯一一户留她到今日的雇主。
罗桂芬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也是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的独生女。家务活,她本来就只能做一些最简单的。而做专业的家政,她则绝对是个门外汉。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佣人,但对于工作细节的处理和应变以及是否拥有充沛的体力等都是有一定要求的。所以哪怕是这类的工作,在从乡镇到城市里来打工谋生的人越来越多的情况下,罗桂芬绝对是会被淘汰的角色。
坐在街边的一角,她摊开自己的双手,呆呆地坐了许久。那原本细腻嫩白的皮肤,早已变得泛黄而粗糙,掌心也起了许多老茧。
耳边风声呼啸着,扬起阵阵沙尘,同时吹来那马路上沉积的废气,呛得她一阵咳嗽。
回家吧……她想着。
漫步于这飞速变迁的城市,她的眼前不禁闪过了十余年前曾经的景色。虽然记忆在成为实体的描述中,通常会被渲染成茶渍的颜色,但在她的脑海里,那一切依旧是那么得绚烂缤纷,甚至可以说,相比较之下,反倒是现在的风景一片灰暗——就连太阳也被厚厚的云层遮盖,只有紫外线才能穿透并使人的眼睛无法自然地观察这个赖以生存的世界。
“对啊……要宣泄才是……”她嘴里喃喃地念叨起来,“情绪憋着也会坏了身体……还不如……好好宣泄一通才是!”回想起凌晨的对话,罗桂芬想,即使自己现在想不出如何宣泄才是最恰到好处的,也可以求助于人——现在,一切的后路都断了——现在的自已,可以说的确是被丢进了绝境之中了吧。
加快了脚步,冲进了弄堂,冲进了楼道,冲进了家门,最后冲进了自己的卧室,丢下一切包袱,打开电脑,并不断地将食指敲击着——左手敲击着桌面,右手敲击着鼠标。
“对了,有时差……现在他会不会在呢?会不会正在睡觉呢?”她呆呆地望着屏幕,期待着下一刻或许就能成为自己的救世主的人能够在这个自己最为脆弱的时刻静候着自己的呼唤。
Black-winged Angel的头像是本来就是黑白的,但是名字却是红色的——罗桂芬觉得自己紧紧吊着的那一口气突然降了下来,且心头竟然会出现一股暖意……
没等自己的双手接触到键盘,对方竟然就已经发来了消息。
Black-winged Angel:在?
桂花芬芳:嗯,刚来。
Black-winged Angel:怎么这个时候上来呀,平时你不都正好在工作吗?
桂花芬芳:……我被逼入绝境了……
Black-winged Angel:哈?这个……能说具体些吗?发生什么事了?
桂花芬芳:嗯……
桂花芬芳:我被解雇了。这是我做的最后一家,现在都不要我了……难道我真的是一无是处吗……
对方沉默了许久。罗桂芬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大约半分钟后,对方回话了。
Black-winged Angel:然后呢?是不是找我来发泄一下?还是其他?
桂花芬芳:我想到你夜里说的那些……我想知道我接下去该怎么办!我现在不就等于走到绝境了吗?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好……该怎么办我才能真正发泄出来,该怎么做我才能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那些已经失去了的东西怎么可能再回来呢……我的将来又会怎么样呢!
Black-winged Angel:那就从改变过去开始如何?
桂花芬芳:改变过去?呵呵,过去怎么可能改变呢!
Black-winged Angel:可以,当然可以。只是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得到的。要改变过去,你就要衡量,究竟你是要继续把自己的“尊严”留给未来,还是那个“过去”更需要留下。
桂花芬芳:我不是很明白……你能说具体些吗?
Black-winged Angel:当然。现在的你,必须衡量和比较自己的“尊严”和“过去”哪个更重要,然后让其中的一方消失,这样你才能够继续走自己的未来。也就是说,如果你选择的是“过去”,那你就必须妥协一切的过去,哪怕那些事再让你不满,你也必须要承担,抛弃自己的尊严,按照现在的方式继续活下去。但如果你选择的是“尊严”,那么,你就必须要考虑,怎么样才能让你的“过去”从你的生活中消失。而要消失的“过去”就是让你最痛苦的人与事。事情我们已经无法改变了,因为那真的是已经过去了的“过去”了——可是,“人”是可以改变的。只要那些造成了你的“过去”的那些人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那他们也同样属于你的那份“过去”。一旦你让那些“过去”消失了,你就可以保留自己的“尊严”并获得前所未有的解脱……这么说,能明白吗?
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现的行行字句,罗桂芬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
她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心里却有着两种力量在此刻较起了劲——接受,还是不接受?
不对。这不是光光的接受不接受的问题。他说的没错。
自己究竟是选择“尊严”,还是选择“过去”?
难道……默认了现状就真的是抛弃了自己的尊严吗……
这么说,也没有错啊!
对方一直都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是在给罗桂芬思考分析的时间。
桂花芬芳:如果……如果我保持现状,就是默认了抛弃自己的尊严而保留过去…对吗?
Black-winged Angel:嗯,你已经理解了这两者的关系了。
罗桂芬依旧跺着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腿。对方也明确地表示了的确那些话所说的就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意思。
接受,还是不接受?
不对,已经不是所谓的接受了,而是做与不做的问题了。
无动于衷就是选择了“过去”,采取行动就是捍卫了“尊严”——“尊严”这东西真的就那么地沉重啊……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话,或许就不是“尊严”了吧!
桂花芬芳:真的只有这条路了吗?
Black-winged Angel:除此之外如果你能想出别的方法当然更好。问题是,我是想不出什么其他的方法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现在同样也在做这个选择题。我的答案已经出来了,接下来就是该如何操作的问题了。
罗桂芬惊讶地看着对方的话语。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直白地说出了这些话,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泄露些什么吗?
可转念一想,的确,自己的话绝对不会去多说什么。因为,自己与对方是同类人,经历着差不多的事,并且现在同样走到了交叉路口,同样在判断自己究竟该走哪条路才能让自己的心境解脱……
桂花芬芳:能告诉我……你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想好了吗?不是一定要告诉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Black-winged Angel:呵呵,没关系,问吧!我现在也只是刚做了决定,具体的情况也要看客观限制。毕竟这世界如果是自己说了算,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桂花芬芳:嗯……是啊……
Black-winged Angel:你呢?的确还是需要些时间去考虑吧!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能说的也就那些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也是你自己的人生,我只能给一个建议,而不能左右什么。加油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这些,对方就下线了。
罗桂芬呆呆地看着聊天记录,一直这么呆呆地坐着。
夜里,无论是儿子回家了,还是丈夫回来了,她都一声不吭地在厨房里做饭。察觉到妻子的异样,楚国荣安慰好儿子后,走到她身后,小声地问了句:“怎么啦?今天碰到什么烦心事了?从来没见过你那么消沉呀……”
她没有回话,一直忙着手上的事。
晚饭时,楚国荣尽可能地挑起话题,可是只有儿子和他搭话,平时喜欢随口嘲弄几句丈夫作为调侃的妻子,却依旧闷头吃饭,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反应也不做。
才晚上八点,罗桂芬早早地躺倒床上睡觉了。
见妻子这么早就休息了,楚国荣想,或许是她工作太累了,所以身体不适吧!
凌晨两点,罗桂芬床头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拨了闹钟。
起床,见丈夫睡得正酣,便蹑手蹑脚地打开电脑。
果然,对方在线。
桂花芬芳:忙吗?
Black-winged Angel:还好。
桂花芬芳:我考虑了很久……我想知道……如果要做,应该怎么做才好……毕竟这事对我来说难度太大了……
Black-winged Angel:不难,只要有心,就不会难,而且完全可以做到像用橡皮把铅笔留下的痕迹擦干净一样的效果。
桂花芬芳:哎,或许,你是可以做到,我则不可能啊!
Black-winged Angel: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也已经开始做打算了吗?我们可以合作啊!
桂花芬芳:合作?这怎么合作啊!
Black-winged Angel:很简单,你把你的“过去”告诉我,我就能帮你,同样你也可以帮到我。
罗桂芬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接受对方提案。
Black-winged Angel:原来如此……如果当初没有被分开,一切就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啊!我明白了。
桂花芬芳: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Black-winged Angel:对方在澳洲,你在上海。我的状况,正好和你一样!我身在国外,但要抹杀的“过去”却在国内。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开始回答着罗桂芬关于“怎么做”的问题。
Black-winged Angel:警察调查任何事件,最初的一步就是锁定一切有动机的人。如果我们互相交换“过去”,那么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察觉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然后,就是对场地的考察和细节安排。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桂花芬芳:嗯……能是能明白。只是,这个考察细节安排什么的……我恐怕也不行啊……
Black-winged Angel:不用担心,这方面我两头都可以搞定。只是我分身乏术,所以说,你来帮我解决“过去”,我再帮你解决“过去”。
桂花芬芳:一定是我先帮你吗?
Black-winged Angel:我知道你会有所怀疑。这件事对我来说同样意义重大。我会帮你安排好一切客观需求,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不会很辛苦。而且,事成后你把现场的照片发给我,再给我一个银行账户。
桂花芬芳:要银行账户干什么?
Black-winged Angel:很简单啊,你帮了我的忙,我就要回报你。你缺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不是很公平吗?
桂花芬芳:可我没什么可以给你啊……
Black-winged Angel:你可以给我的就是按照我说的去帮我完成,这就是最好的回报了。我可以很直接地告诉你,我要解决的“过去”完全可以继续成为我的“未来”,因为到现在那些事依旧威胁着我儿子的生命!你也有儿子吧,如果你的儿子成为了别人要挟你的对象,你不会去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吗?
桂花芬芳:那当然!可是……
Black-winged Angel:没什么好犹豫的不是吗?我会给你十万,如果你不放心,在我安排好一切后,直接先给你五万,你这里结束后我再给你剩下的五万。怎么样?
罗桂芬刚想回答,背后却突然冒出了人声,“好啊……有赚不赚大傻蛋啊!”
她猛地一回头,见是丈夫跪在床上探着身子,双目直愣愣地盯着电脑上的字,口中则继续喃喃地说着:“接了,这么好的事干嘛不要!”
“你懂什么呀!”
“我都知道!”他略微提高了一些嗓门,继续道:“所以说我同意这个人的观点。如果说互相帮忙完成这些事,我们这边还能得到那十万块钱,不就彻底解决了现在面临的一切问题了吗?桂芬啊,你想想,我们拼死拼活到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人活着就是为了那一口气啊!”
“你说,你知道些什么?什么叫都知道?”罗桂芬想,会不会丈夫刚才把所有的对话都看到了。
楚国荣的回道:“你刚才说的我都看见了啊!不管以前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接受你。但是现在,我们面对的是现在!所以如果有什么方法是可以改变现在的,那我肯定接受!对你来说是改变过去,对我来说就是改变现在!懂吗?让这个人去安排。如果他安排的是好,那我们就帮这个忙。如果他安排不好,那我们就先拿了那五万,然后断了联系,量他也找不到我们啊!”
罗桂芬呆呆地坐着,反复思考着两头的话语。也就趁着这个间隙,丈夫竟然坐下身,敲打起了键盘。
桂花芬芳:好,那就先这么说定了。能遇见你真的是件幸运的事!不早了,我们也要休息了,再见!明天再联系!
Black-winged Angel:再见!
这一夜,又是难眠的一夜。只是,难眠的人不是罗桂芬一人,身边躺着的楚国荣同样无法入睡——他太兴奋了,以至于之后的每天梦见的都是美好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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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欲,总是会占据那金字塔中各个阶层的人——无论人是高贵是低贱,都难以摆脱眼前唾手可得之利。特别是在人处于绝境之时,那伸手可触的利益或许就会被看做是救命稻草。只是,抛开一切幻想只专注于事实,那此刻别说是稻草了,或许脚下踩的正是沙漠,眼前见的正是海市蜃楼。但被荒漠化的又何止是黄土高原上的寸寸土地,更多的或却是风化在世人内心的“本善”之中——那原本顽健却被风雨雕琢得面目全非的精神碑石。」
从小就会读到潘多拉偷开魔盒的故事,
人间的一切罪与恶都是从那里流淌向全世界。
“希望”,
这个东西被人们誉为魔盒底下唯一留给人类的东西。
太多的人为了希望而努力着,无论付出的将会是什么。
只是越来越多的希望堆积了起来,
使得人已逐渐无法承担这希望所带来的压力。
希望越大,随之伴来的会是什么?
付出了应该付出的之后,得到的除了希望得到的之外,
还会得到些什么?
希望越大,欲望越大。
适量的希望,那会是魔盒留给人类最大的珍宝。
过量的希望,则可以成为灭绝人类种族的灾难。
人总是希望着,希望这个,希望那个。
希望到最后,就希望得到一切,
无论那些是否属于自己。
人一旦欲打破制衡这个世界的平衡,
希望就在达成的下一刻起开始转型。
转型后的名字,顾名思义,作为惩罚得意忘形的人,
那如同孪生姊妹般的“名字”就是叫做,
“绝望”。
人类总希望并绝望着——她们则相生并相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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