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春秋

第169章


 
    自此以始,展开辩论:双方的意志都非常坚强,毫无软 
化的迹象。这样争执了两个小时,畑中忍不住了,对椎崎说 
道:"与祈求他,不如除掉他,来得省事。"说完,拔出手枪, 
一枪便结果了森赳。别室被监视的一个访客,畑俊六的随从 
参谋白石亦未保住性命;因为需要灭口。 
    于是,石原与古贺很快地伪造了一通森赳师团长的命令, 
一面以书面送达;一面用电话通知担任宫城守备任务的近卫 
步兵第二联队长芳贺丰次郎大佐,说奉师团长的命令,迅即 
采取行动,截断宫城与外部的联络;此后的任务,是接受陆 
军省特派的军务局课员椎其中佐及畑中小佐的指导。 
    平时森赳如有命令,都由这两个参谋传达,因而芳贺不 
疑有他,立即加强警戒,在宫城的出入口加派步哨,布设拒 
马,断绝交通。接着椎崎与畑中双双到达,说奉陆相的命令, 
并获得森赳的授权,现在有权指挥近卫步兵第二联队。问芳 
贺有何异议? 
    芳贺表示已奉到命令,当然接受指导。椎崎便即下令,第 
一、搜查昭和天皇颁诏的录音带;第二、软禁木户内府及石 
渡宫相。 
    芳贺口头答应,心里却有些怀疑。像这样的"事件",军 
部首脑总在幕后,固为过去多次的惯例;但近卫师团如说同 
谋,应该直接派部队来才是。联队的兵力,只敷平常守备之 
用;遇到突发事件,应变的能力不足,非司令部支援不可。森 
赳师团长不应该想不到此。 
    因此,对于椎崎及畑中的指导,采取保留的态度;对于 
软禁木户及石渡的行动,只是表面敷衍。同时,向近卫第一 
师团司令部用电话联络,却不得要领;越发令人怀疑。 
    此时的椎崎及畑中,带着少数士兵,疯狂地搜索宫内省 
各主要办公室,而且将值宿的官员拳打足踢,希望取得已经 
由电台反复预告,15日正午将有重要广播的昭和天皇的录音 
带。可是他们失望了;有一个官员说,录音带锁在大保险箱 
中,没有钥匙,也没有爆破专家,根本无法打开保险箱。 
    黎明时分,芳贺联队长终于发觉森赳师团长已死;原因 
与椎崎、畑中有关,而且接到了东部军管区司令长官田中静 
壹的命令;近卫第一师团长无法执行任务;所辖各部队由东 
部军管区直接指挥。 
    平时阿南在三宅坂官邸,正度过他在人间最后的一个黑 
夜,他是在"圣断已下"之际,下了最后的决心;傍晚时分 
陆军三长官及两元帅商定通知在本营直辖各军的电文以后, 
去拜访东乡与铃木;还送了一箱得自新几内亚的战利品,英 
国专供出口换取外汇的名牌香烟给首相。到深夜完成了终战 
诏书的副署,回家立即开始写遗书,封上题的是:"以一死奉 
谢大罪",标明年月日,下署"陆军大将阿南惟几"。意有未 
尽,又题俳句两行:"此身虽去深恩在;惭无只句慰君心。" 
    写完已过午夜,正斟酒独酌时,来了个不速之客;是他 
的表弟,也是他的内弟竹下正彦中佐——他是有目的而来的; 
但此时却还不便明言。 
  "你来得正好。如果你不来,我也要派人去请你;有很重 
要的事拜托。"阿南紧接着说:"不过为时尚早。来,先痛饮 
一番。" 
    于是把杯长谈,都是回忆他一生的戎马生涯;到得曙色 
将露,竹下有些坐立不安了。 
  "你是倦了吗?" 
  "不!"竹下还不肯说真话。 
  "一定有事,你在这时候还不肯告诉我,以后就不会有机 
会了。" 
    竹下明白他这句话的涵义;事实上也知道阿南将如何自 
处。他的打算是,椎崎、畑中如能侥倖成功,便有电话打来; 
那时竹下就要劝阿南忍死须臾,立即采取行动;占领电台、宣 
布内阁在"军管理"之下;直到跟美军旗出一场胜仗,获得 
维护国体的保证,再从容以死谢罪——这是平安朝以来,武 
士应变的方式之一。 
    电话不来,显然是椎崎、畑中的目标未曾达成。竹下迫 
不得已,将实话告诉了阿南。 
    不想他的态度很平静,"当然失败了?"他说:"这件事还 
不致于扩大。就算森赳师团长受挟制;田中大将应能处理。" 
  "我想——。" 
  "不必往下说了!"阿南打断他的话说:"我的时间到了。 
回头要请你助我完成志愿。"说着将遗书取出来,双手捧上, 
低头说道:"一切拜托。" 
    竹下忍住眼泪,郑重答说:"必不负尊命。" 
  "多谢、多谢!"阿南交了遗书,转身入内。 
    过了一会,不见动静,竹下不免诧异;他原以为阿南决 
定切腹,要他担任"介错"——江户时代的刑制。凡武士有 
死罪,自己用武士刀切腹自杀;但切腹不能致命,仍须行刑 
者斩首,方能断气。以后切腹演变为"士为知己者死"的武 
士道精神所寄,虽无行刑者,仍须有人担当行刑者的任务,这 
个人就叫"介错",照传统必须邀知交充任;而阿南切腹,竹 
下自然是最适当的介错。如今看阿南迟迟不出,莫非起了恋 
世之念?倘或如此,就太教人失望了。 
    正这样嘀咕着,卧室中一声枪响;竹下及阿南的夫人绫 
子、刚刚起身的秘书官林三郎,一起赶到,只见阿南腹部及 
头部都在喷血,地上扔着一把手枪,左手的短刀,切入右颈, 
右手又加在左手上,自我推刃。白衬衣上挂满了勋章;勋章 
上在流鲜血。 
    看到阿南浑身抖颤,双手无力,求死不能的惨状;竹下 
狠起心肠,抢步上前,在他右手上加了一把劲;一枝血箭喷 
出丈把远,射在一张照片上;照其中人,是个英气勃勃的戎 
装少年,他是阿南的次子阿南惟晟少尉,两年前就阵亡于常 
德会战中。 
  
  
    上午8时,田中静壹大将赶到宫城;不必费什么说服的 
功夫,便让椎崎与畑中束手就擒。这是不必经过军事审判,田 
中就有权将他们处决的;带到东京宪兵司令部以后,椎崎与 
畑中提出要求;准他们在宫城前面切腹。请示刚刚晋见了昭 
和回来的田中,接纳了他们的要求。 
  "宫城事件"很快地敉平了;只待正午静听"非常重要" 
的广播。 
  
  
    在大后方的中国人,比日本国民早1小时知道日本已无 
条件投降——蒋委员长在日皇宣读诏书的录音带播放之前, 
亲莅重庆中央广播电台,面对着麦克风,向全国军民及全世 
界人士宣布,抗战已经胜利。在演说中,蒋委员长回顾8年 
之间中国人所遭受的痛苦与牺牲,用充满了挚情的语调,希 
望这是世界最后的战争。同时诏告全国军民,禁止对日本人 
报复;强调中国传统的美德:"不念旧恶"、"与人为善"。 
    周佛海在几千里外,也由短波无线电中,听到了蒋委员 
长的宣告;接着,他由他的秘密电台中,收到了第一道来自 
重庆的正式命令:被委任为"京沪行动总指挥"。周佛海有秘 
密电台已非秘密;这年初夏,一直在重庆由戴雨农派人照料 
的周老太太病殁,上海各报在第二天就发出了周佛海的讣告。 
消息何以如此之快?一打听才知道噩耗来自他的秘密电台。 
    命令到达时,周佛海不在上海,金雄白知道了这个消息, 
自然为周佛海高兴,同时也透了口气,因为自称来重庆的 
"接收人员",纷纷从地下钻了出来,还有从提篮桥监狱里放 
出来的,如三青团吴绍澍的部下,由蒋伯诚透过金雄白的联 
络,得以秘密释放;还有些地下工作者则要求蒋伯诚向周佛 
海要求拨给若干枪械,亦由金雄白的奔走,如愿以偿。不过 
首先被接收的,就是金雄白设在亚尔培路2号的俱乐部。 
    蒋伯诚是军事委员会派驻上海的代表,负有统一指挥上 
海地方工作的职责;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蒋伯诚的住处为 
贝当路的日本宪兵队所侦悉,大举搜捕。平时蒋伯诚因为血 
压剧升,神智昏迷,已入弥留状态,根本不知道日本宪兵就 
在病榻之前;为他诊治的一名赵姓医生,吓得瑟瑟发抖。 
    "蒋先生怎么样了?"随行的翻释问。 
    "要抽血。"赵医生定定神答说:"至少抽100CC。蒋太太 
怕失血过多,影响体力;我们现在正研究,到底抽多少?抽 
得太少不管用。" 
    这时宪兵小队长已在打电话找他队上的医官了;等坐车 
赶到,看一看蒋伯诚那张如戏台上的关云长的脸,不问情由, 
取出打盐水针的特大号针筒,一抽抽了200CC的血。蒋伯诚 
脸上的红色消褪了些,居然悠悠醒转。 
    就因为蒋伯诚的病势沉重,可以免拘;但仍算被捕,以 
家为狱,由日本宪兵轮班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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