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春秋

第171章


今天我是来向你辞行的;从此恐怕 
有一段相当的时间,无法见面。" 
  "喔,你预备到哪里去?" 
  "我有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陈彬龢换了一副神色,"辞 
你是假;邀你同行是真。雄白兄,我劝你跟我一起走;你的 
安全我完全负责。" 
  "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 
  "说出来就不值钱了。"陈彬龢说:"我们相交至今,你总 
信得过我吧!" 
  "当然。我也知道你完全是好意;不过,我想留在上海也 
没有什么不安全。你知道的,我替重庆多少出过力;蒋伯老 
会替我说话。" 
  "政治只有成败与利害,你居然谈起是非功过来了。雄白 
兄,你不要执迷不悟!"陈彬龢又说:"我不相信你的智慧,会 
不及邵式军吧?" 
    邵式军的情形,金雄白很清楚;在日军刚刚宣布投降时, 
他每天晚上都出现在周佛海家,为的是探听消息。 
    他是靠他祖父江海关道邵小村的余荫,与日本黑龙会及 
专卖军火的大仓组勾结成一种特殊关系,并且找到日本皇室 
为后台,独霸东南的"统税",始终如一,成了沦陷区唯一的 
不例翁;但日本一垮,冰山即倒,以他任事之久,搜括之多, 
接收人员是一定放不过他的。所以总希望能先找到一条路子, 
保全身家;否则,亦可及时逃避,所以每天在周家苦苦守候, 
颇有惶惶不可终日之势。 
    这样不过两三天,他跟周佛海说,他的处境已非常危险, 
要求周佛海为他设法。周佛海便关照他到"税警总团"去避 
难;托熊剑东保护。 
  "他不是住在"税警总团"吗?"陈彬龢问:"你知道他在 
那里是怎么样的一种生活?" 
  "我听说他除了大批行李以外,还带了两个厨子;还是照 
常享受。" 
  "就为了这一点,熊剑东对他已提出警告,在军队里还要 
吃大菜、讲享受,引起士兵不满,他不能负责。"东山老虎吃 
人;西山老虎也要吃人",邵式军很见机;快要脱离税警总团 
了。" 
  "那么,"金雄白问:"他到什么地方去呢?回家?" 
  "能回家,就不必离家了。他在接头一个地方,人家也很 
欢迎他;大概也就在这两三天,远走高飞。雄白兄,识时务 
者为俊杰,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 
    金雄白有些觉察到了,邵式军很可能就是跟着陈彬龢去 
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在哪里? 
    这样想着,便打算对陈彬龢番忠告;转念又想:如果他 
反问一句:“我不到那里去,留在上海,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又何词以对?既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何必"养 
媳妇做媒",徒惹讪笑! 
    陈彬龢看他不答,当然也不必再事逗留;站起来时双泪 
交流,却很快地拭去了。金雄白亦觉惨然;本想送他出门,怕 
生离的那顷刻,有死别的感觉,忍不住堕泪,让人发现,其 
情难堪,因此只送出办公室为止。但从窗口鸟瞰,只见陈彬 
龢未坐汽车,跨上一辆三轮车,往北而去,渐渐消失在人海 
之中,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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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曲终人散 
逃的逃,死的死,"汪政权"树倒猢狲散。 
  周佛海从南京回来,气色非常之坏;而且步履蹒跚,声 
息微弱,一坐下来,便抓住自己散乱的头发,痛苦地说:"我 
心里难过极了!跟公博几十年的交情,到今天会酿成这样的 
误会。" 
    金雄白懂他的话,误会是由一个叫做周镐的人惹出来的 
——此人在南京搞得天翻地覆,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便倒了 
一杯白兰地给他,安慰着说:"请沉着!慢慢儿谈。" 
    周佛海喝口酒,静静地休息了一会,叹口气说:"也不能 
怪公博;都怪我。事先没有联络是确实,不知此人是何方神 
圣?稍一瞻顾,事态几乎不可收拾;日本已经投降了,还要 
请他们来平乱,真是把脸都丢尽了!这周镐真恨不得寝其妻、 
食其肉。"接着,周佛海便从他到南京,出席汪政权的结束会 
议谈起。 
    此会在8月16日下午,召开于南京颐和路新"主席官 
邸",汪政权在京"部长"以上人员,全体出席。 
    陈公博报告,日本政府已宣布接受波兹坦宣言,无条件 
投降;日本在华陆军,原打算继续作战,但终于化险为夷,谷 
正之"大使"及"派遣军"两参谋副长,陆军的今井少将,海 
军的少川少将已正式通知,奉行日本政府的命令。和平愿望, 
既已实现,"政府"自应解散;各机关应该照常办公,负责结 
束,静候接收。接着宣读了"解散宣言",主要的是告诫各地 
的"和平军"以统一为重,不得拥兵反抗。在辞句上作了若 
干修正,很快地通过了。 
    但汪政权虽已结束,真正的中央政府尚未还都;在这青 
黄不接之际,需要有一个临时的过渡组织,因此,第二个议 
案是,设立"南京临时政务委员会",将原来的"军事委员 
会"改为"治安委员会",任务只有两个,一是维持治安,二 
是办理结束。出席人员相顾无言,自然就是无异议通过了。 
    正当曲终人散之际,新街口的"中央储备银行",忽然来 
了一批人,地痞不像地痞,流氓不像流氓,大多带着短枪,枪 
柄上还飘着红丝穗,仿佛唯恐他人不知道身怀武器似地。为 
头的一个中年汉子;穿一套黑哔叽的中山装,腰间鼓起,想 
来也佩着手枪。一进门先问经理在哪里? 
    等经理一出来,那人先递一张特大号的名片,正中大号 
正楷印着他的名字,姓周名镐;上端一行衔头:"京沪行动总 
队总指挥。" 
  "喔,周总指挥!"那经理毕恭毕敬一鞠躬,"有何指教, 
请到里面谈。请,请!" 
  "我是奉命来接收的;指定你们这里做总指挥部。"周镐 
回身看了一下,又说:"你先派人把标语在大门上挂起来。" 
    标语是一片红布;另外带着6张对开的道林纸;每张纸 
上一个浓墨大字,联缀成文便是:"蒋委员长万岁。" 
  "是,是!"经理很高兴地说:"马上挂,马上挂。" 
    这张标语一挂出去,立刻吸引了无数行人,瞻望赞叹,欢 
喜无量;同时再一次引发了爆竹的响声,此起彼落,热闹极 
了。 
    爆竹之声,周镐贴出了"安民布告",但又宣布:各银行 
一律暂停提款,静候财政部命令办理。当然,金库已为他所 
接收;银行的警卫亦被缴了械。接着,他打电话给"警察总 
监"李讴一,表明身分,要求协助。李讴一自是喏喏连声;不 
过,马上就报告了陈公博。 
    陈公博大为诧异。周镐仆人,他是知道的,先由周佛海 
介绍到"军委会"来当科长;以后亦是周佛海的推荐,发表 
他为"无锡行政专员",不过他也是"地下工作人员"。 
    周佛海与陈公博,都跟军统、中统及三战区有接触,彼 
此皆知,却又都心照不宣;陈公博心想,周佛海已变为"京 
沪行动总指挥",现在又出现一个"京沪行动总队",不言可 
知,是周佛海的部下。因而便对李讴一说:"你去见周部长, 
请示处理办法。" 
  "是!最好请主席先跟周部长通过电话。" 
    于是陈公博随即打电话到西流湾周家;找到周佛海问道: 
  "周镐接收了"中储",是你派去的吗?" 
    "不,不,周镐的事,我也是刚刚听人告诉我。" 
    "此时此地,治安第一;南京一乱,恐怕无法收拾。我请 
你劝一劝周镐,不要随便行动;静等蒋先生派人来接收。" 
    他倒真的派人去找了。周镐正在策划接收各机关,听说 
周佛海找他;便叫人回报:"不在这里。" 
    "到哪里去了呢?" 
    "不知道。" 
    将来人打发走了以后;周镐接头好的少数"和平军",听 
说他已顺利接收"中央储备银行",有的是钞票,自然赶紧来 
报到。周镐先用现成的新钞启发了犒赏;然后派定任务,分 
组去接收"各部会"。他自己也带一队,第一个目标是"陆军 
部"。 
    "陆军部长"叫萧叔宜,一听周镐这么一个人要来接收, 
当即拒绝;也不愿接见。那知道周镐已经闯了进来;萧叔宜 
觉得最好不必见面,省却好些麻烦,因而仓皇避去。周镐大 
声喊:"站住,站住!"一个不听;一个便在后面开枪,后背 
进前胸出,一枪毕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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