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

第七十四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他曾经穷奢极欲的爱情,他从未得到,但丑姑对他的爱,又能比那千古绝恋逊色多少?
    如果谈及幸福与快乐,爱情与永远,谁说他们之间就不能拥有?
    谁给了我们欲望的冲动,谁赋与了我们的理由?
    千千世界,万万变,不尽不绝不缺不满,谁得谁失?谁贪谁厌?穷尽一生为哪般?
    不知道。但是谁都知道只要给我们一个生活的理由,哪怕是我们无知的惜口,我们都能活下去。
    一味的去困执,徒然的去坚持,那真是积极的向上还是仅仅是在和自己过意不去?
    也没有人知道。但他终于能够去正视丑姑了,他决定自己一定要照顾丑姑一辈子。
    他忽然之间感到自己的灵魂已经升华。于是他忽然觉得这里就是他新生活开始的地方,这里就是他的乐土。
    他一意识到这一点,便立刻投入到了他新的家园的建设。
    他既不想出谷去,自然也就不会去想还可心出谷去。二十多年的时间,想起来很漫长,度过去也不算短,在生活的过程中也许也不会去想他究竟有多久,但回首间,只是刹那芳华
    只有特别的人或特别的事才能令我们回首。
    不久前,丑姑忽然离开了他,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用最真诚的心和最美好的祝福将丑姑送到了另一天堂。
    他怅然若失,却也不知不觉忆起了往昔,想起了风月铃。
    当一件心事已了时,我们通常都不会再将它想起,此刻重新萦绕在我们心里的不是新生的心事,就是积郁在心底已久的情结。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情结,也许最终的钥匙只有一把,但我们通常却会想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去打开它。
    他还没有见过自己在二十多年前和丑姑生的孩子,也没有见过和风月铃蕴育的爱情结晶,他也已有二十余年未曾见过风月铃了。
    悬在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那么留在心上的自然就是其它的那些小石头。
    但这些小石头。突然之间又会被天穷的放大,突然之间,又成了悬挂在他心里的大石头。所以他又回到了人间,回到了这冷月常临,恋蝶常飞的草庐里。
    人就是这么奇怪,从最初一开始,我们总是情不自禁的去挑起尽可能多的事情,然后我们又不惜穷尽一生的精力去解决这些事情,最终来能留下的到底是遗憾还是美满呢?
    风徐徐而来,带来了当时我们倍觉美好,而一但消逝我们又分外思念的芬芳,让我们觉得畅然有得又怅然若失的芬芳——这莫非就是生活的味道?
    冷月铃忽然感到有些茫然了——难道我们努力追求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感到茫然无措么?
    这时,独狐寒已经慢慢的走了出来,从那灰暗的阴影里走到了阳光下。
    风月铃忍不住要问自己:“像这样一个男人,我究竟是应该接受还是该无情的拒绝?”
    她茫然的望着他。他的双鬓斑自如雪霜,他的双目凝肃如王者,他的面容坚毅如磐石。
    她看得出他不是在撒谎,她看得出他的诚挚,但是她看不出自己的决心。
    二十多年前,他不也是意气风华,信誓旦旦要和自己厮守终生的么?二十年前他辜负了自己,谁能保证二十年后自己不再被他辜负?
    他在那死谷中的二十余年,究竟是真的归于了恬淡,还是在逃避自己,在逃避生活?
    她一步步后退,忽然嘎声道:“你明知对她已经铸成了大错,你既知弥补,那么你对我呢?你难道就没有错?”
    她嘎咽道:“你当然错了!你知道这二十年,为了你,我已变成了个什么样子的人呢?我虽然没有白发苍苍,可是我的心早已老了早已碎了,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风月铃了,再也不是那个江湖中的大美人了……再也不是!”
    她不住摇头,凄然笑道:“我再也不美丽,再也不善良,再也没有了风雅和情趣……我现在只有一颗恶妇的心,恶毒的心,恶魔的心,我再也不是我了!”
    独狐寒轻轻摇摇头,他的目光似已凝结,幽幽道:“可是你毕竟永远还是你,我也还是我,纵然一切都已改变,但是曾经拥有的,毕竟永远存在,既已存在的,我们也永远不能忘怀。既然我们无法挂去记忆,而记忆又是那么美好,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放弃?还要固折的去逃避?”
    风月铃茫然自语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理解……你这个大傻瓜究竟在说些什么样呢?”
    独狐寒又上前了几步,走到风月铃面前。风月铃没有再退,他就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搭在她肩头,将她整个人揽入了自己怀中,幽幽叹道:“我们不需要知道,不需要理解,我们只要能够感觉到就好。”
    风月铃没有拒绝。她纵然认为应该拒绝,却也已不能拒绝,她偎倚在独狐寒怀里,哭得就像个孩子。
    她的人虽然已经不再年青,可她的心却还是像二十五年前那个青春的少女般“砰砰”直跳——那是否是因为真正留学生在她心底已久的情怀?
    风月铃忽然道:“你知道么?我们的孩子……”
    独狐寒轻声问道:“孩子?他怎么啦?是男的还是女的?在哪里?”
    风月铃哽咽道:“他……我不知道……”
    独狐寒动容道:“怎么?孩子他……”他已想到一些可怕的事,他只希望他的孩子并没有碰上这些事。
    可是风月铃已接道:“我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因为他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昏了过去,可等我醒来时,我才发觉咱们的孩子已经被人掉了包……”
    独狐寒愤然道:“是谁干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风月铃无力的摇了摇头。对于她和龙啸天之间的纠葛,她似已不愿再提起,对于小伤虽是她儿子却非独狐寒骨肉的事她也避而不谈。
    难道她怀上小伤也有一段难舍的苦哀?否则她既那么深切的爱着独狐寒却又怎会怀上别人的孩子?还是还有其它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风月铃摇头接道:“你知道么?我就为了你们父子寻找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我都有只是为了你们?”她的泪似乎流得更多。
    独狐寒没有说话。他在心里问自己:“今天的局面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究竟做得是对还是错?”
    他不知道。也许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也许没有错,但也绝不会对。他虽然在丑姑面前勇于接受并敢于担当,但在他的两个孩子面前,在风月铃,他选择的却是逃避和放弃。
    他为什么没有想过还有更好的法子去解决他所面临的问题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无疑很有道理。但若旁观者之清则是无情,当局者之迷则更是愚昧了。
    愚昧造就了冲动,偏激、逃避、固执……造成了今日他们的悲剧。
    风月铃幽幽的接道:“可是我虽见到了你,却始终没有找到咱们的孩子。”
    既然小伤是她的孩子,那么她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了,难道她竟是为了讨得独狐寒对她的爱而不惜将事实的真相彻底隐瞒起来?
    难道她为了独狐寒,竟不惜牺牲,她千辛万苦才讨回的孩子?
    若真是这样,她当时又为何要委身于别人?那个人若真没在她心中占有过位置若根本就不曾打动过她的心,她又怎会几乎耗尽毕身的精力去争回她的孩子?
    独狐寒轻声安慰道:“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风月铃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仰首望着独狐寒的眼睛问道:“那么你和丑姑的孩子呢?你是否已找到了他?”
    独狐寒摇了摇头,怅然道:“也许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苦笑接道:“难道这就是人们心目中所谓的天意?我曾经千方百计为求能传宗接代,可到头来,我却连他们的面都不曾得见,却还是子嗣全无。”
    天本无意,事之必然而已。
    他若笑着摇了摇头忽又道:“你既知丑姑,那么你也一定见过那个叫铁心一挚的的孩子了?”他指的就是小伤。
    风月铃闻言身子一震,但瞬即笑道:“他……是的,他曾对我说过关于你的事,不过当时,我实在不能接受。”
    独狐寒不以为然,叹道:“他也许能知道一些关于那孩子的事,却不知他现在哪里?你能找到他么?“
    风月铃的身子又是一震,脱开了独狐寒的怀抱望着他,嘎声道:“我……他……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不知道……”
    他眼中的表情很复杂,见独狐寒怔在那里,便立刻微笑道:“自那次见过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孩子向来都是行踪要飘忽不定的,不过下次见到他我一定会替你问的。”
    她眼珠子一转,像是忽然找到了借口,居然显得有些不满了,道:“你为什么口口声声总还是记挂着和她生的孩子?难道咱们的孩子就不值你牵挂了么?”
    独狐寒若笑道:“怎么会?我……咱们紧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想方设法去找到他。”
    风月铃暗中松了口气,却显得更感伤了道:“但愿能找到……她叹息着又不觉扑倒在了独狐寒的怀里。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可靠怀抱去诉说的时候,就像母亲的怀抱,父亲的胸怀一样可靠。
    她没有再提风月蛾的事,他似已经决心不再让任何人来干拢她和独狐寒的生话,她指着身后的茅庐道:“你知道么?这里就是咱们孩子出生的地方?”
    独狐寒叹了口气。这里也是铭记他们爱情点点滴滴的地方。
    风月铃道:“我本已为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男的叫独狐若寒,女的叫独狐铃涵,可是,现在……”
    独铃寒幽幽道:“我说过一定会找到他的……一定!”
    风月铃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良久良久,才幽幽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否则……咱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
    任何一种打击都可能造成人的偏激,任何一种偏激都是他本人所难察觉的。但独狐寒却感觉到了。
    他心中不觉叹了口气。他的铃妹真的变了,变得几乎连他都有快认不出来。
    疏不知,一切本都是变化不居的,既然生命的意义里免不了变化,我们又何必要强挽留曾经的过去呢?
    让一切曾经的成为记忆,让一切将来的在记忆中铭刻,无怨无悔难道还不够好么?
    当然已够好。可是独狐寒却不觉得,所以他不愿再谈这个话题,却转口提了个风月铃极不情愿提的问题,他道:“小蛾怎么还没来?”
    风月铃面色立刻变了,冷冷道:“她说过要来的么?”
    独狐寒动容道:“难道你并没有遇见她,是你自己想到来这里的?”
    风月铃点了点头。她并没有问他是怎么找到风月蛾的,风月蛾既已死,无论他是怎么找到好的,都有已不重要了,所以她盯着独狐寒的眼睛,一字字道:“咱们以后不要再提她了,好么?永远不要再提?”
    独狐寒慢慢点了点头。二十年前,风月铃因为他已经和风月蛾闹得很僵,他本就不愿风月蛾再涉足到他风月铃间的情感纠葛中来。
    他看着眼前的茅庐,转口道:“你知道这里风光怡人,既无闲人打扰,又无琐事烦身,想当年,咱们是多么惬意,所以,现在……”
    风月铃接口道:“所以你现在还想住在这里?”
    独狐寒微笑着点了点头。
    风月铃凝注着他的眼睛,忽然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希望咱们真的还能住在这里。”她当然知道秋水痕是绝不会饶恕她的,她的心里比什么都害怕——一个人若做了亏心事,伤心痛苦的也许是别人,但真正担惊。怕的却还是自己.
    独狐寒听出她话外有音,连忙道:”咱们为什么不能住在这里?”
    风月铃摇了摇头,勉强从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道:“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里太破旧了。”她若笑道:“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有没有。”
    她叹息接道:“岁月无情,物事已金非,风雨摧人,容颜已老,心已苍凉,什么都不同了,还留恋它干嘛?”
    独狐寒不觉黯然神伤。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居然还是很天真,天真得可笑,居然还想换回逝去的青春,寻回青春时的一切。
    他苦笑,居然还想换回逝去的青春,寻回青春时的一切。
    他苦笑。一个人若到晚年,还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那他这一生才真的很悲哀。
    他忍不住要问自己:“我这一生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很愚蠢很可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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