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界-我是一只鱼

  被子的下半部分却被鲜血染红，从膝盖开始——以下都是空荡荡的。
  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浑身从里到外都疼得厉害，就是静静的坐着，看着一屋子的人哭了又停，停了又哭。
  “很荣幸，他们的血型吻合。”窗外一个年轻的医生如是对少爷说到；“真是一个可惜的青年啊，那位就是他的阮生姐妹吧？她的身体也不是很好，贫血非常的利害，加上现在又发烧，不太适合输太多的血。我们为病人做了截肢手术，这一定对她的打击很大，现在要小心照顾她才行。”
  然后就是好一阵子的寂静，许久，少爷才走进病房，坐在我病床旁的小凳子上，看着一根又粗又大的管子流动着我的鲜血。我抬头看着他微微的笑了笑。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比哭着还难看。”少爷毫无表情地说。
  然后我说他又没有见过我哭的样子。
  少爷也只是沉默，像他一贯的那个样子。
  “你说一个人失去的双腿，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就好比一个青少女忽然变成老太婆那个样子。”
  “那么痛苦……”我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还有睡在我旁边的蓝，眼前晃动着他的身体被车轮生生的碾过的、还有血花像热油洚起的情形。心中突然萌起了一股杀意，不知不觉中，我舔了舔我的嘴唇。很凉。
  “本来不想现在就和你讨论这件事情的，但是我看你反正也睡不着，迟早也会扯到这个话题上，”少爷玩弄着桌面上的杂志，一面淡淡的说着：“如果你对去年圣诞节的事情还有印象的话，我曾经和你讲过那位被蓝杀掉的黑社会混混是有同伙的，但是他被吓破了胆，还差点去报警。对于他的老大被虐杀的事件，显然是刻骨铭心的。前些天很不碰巧，他和他的两个兄弟在一个浑浊的酒吧里看见了蓝，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居然盘算着对蓝下手。后来他们得手了，在把蓝囚禁虐待好好的折磨一番以后，丢进了铁轨任他自生自灭。到了后来，就有了现在的一番局面。”
  似乎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又活了过来，开始和被褥上生动的鲜血重叠。我感觉心里有什么封冻的东西燃烧了起来，双手搓紧了衣角，指甲深深地陷入我的手心里。
  我想要杀人。
  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念头。
  伤害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别要有那种眼神，”少爷轻轻地说，用手摸了摸我的眼眸，我看见了他伤心的神情；“好像死神的目光。”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知道那三个罪犯不能留，他们威胁到的是蓝的前途。一但警方开始调查那三个小贩子，他们必定会查到被蓝杀死的那个黑社会老大，那么蓝肯定会因此入罪。不久的将来，他是精灵的身份也会被揭发。但是我觉得他的身份已经完全不能再隐瞒了，光是你为他输血这个举动就说明了一切。风间一家都看在眼里，精灵的血怎么可能和一个人类的血相符合。约翰已经在盯着你们两个，你知道他支持人性至高的谬论，所以对外来的生物都不怀好意。”
  我的不安随着少爷的一字一句逐渐增加，很多我没深想过的事情他都分析得一清二楚。我有了一种冲动，想叫少爷帮我的忙——以他办事精明的能力和高智商，世间上也许根本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同时他的言语中也在暗示着这一点。然而我忍了下来，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想欠他的人情，尤其是我已经亏欠了他那么多。
  “我会找时间和他们好好谈谈的。”
  “蓝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我愣了愣：“本来是这样，但是我不知道他怎么给我的酒里下了诅咒，所以他什么都知道了，不然我怎么也不会让他回华盛顿的。尤其是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
  “五年前是我叫他跟着你去躲避一阵子的，叶，原本我以为你们会就这样相认的。没想到事情拖了五年，他还没从这层复杂的关系上反应过来，却还是没躲过这些麻烦的小人物。如果他永远不知道你是他的姐姐的话，你们应该会在那个隐居的地方过一辈子吧？”
  “是的，一辈子。”我认真地回答道。
  我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想起来二零零六年年底那班火车上他猛然出现的那个情景。心中猛然升起了一个念头：那个时候他会不会是在找我？
  “但是现在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复杂。”我迟疑了些许，决定向少爷坦白。“他说……”
  “他爱上了你。”然后少爷很自主的接了上去。我诧异的看着他继续说下去：“我看得出来，不过这可比你想象的还要早了很多，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已经不记得了。我说过你身上会散发出一种魔力，甚至是蛊，无论是什么人都会不知不觉地被吸引。”
  我意识到这句话有些耳熟，却因为一时脑子混乱而想不起来。情感的事情我一向看得很轻，到了挑明的时候，却总想要逃避。也许是本能，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一点，所以不乐意和很多人走得近，尽管是像枫那么亲密的朋友。
  “好了，很晚了，有些复杂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少爷站起身，理了理他的衣装；“你今天在这里睡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嗯。”
  我朝他挥了挥手，准备入睡。
  “那么……那三个小混混……？”他走到了房门口，却言而欲止。
  我为自己盖好了被子，闭上了双眼：“你明白我的意思。”
  “那么晚安。”
  然后我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
  
                  
第一百零六章 寒冬
  隔天大早，暴风雪总算过去了，尽管沉重的幽暗的云还漂浮在华盛顿的上空，发亮的如银锭般的大雪淹没了所有的街道，足足有一尺高。六点四十五分，天才微微亮，我就起了床。病床上总有一股具有穿透力的凉意，它的味道有点酸，仿佛是无数泪水聚集而成的。也许是这样，昨夜我就做了一个很久都没有做的噩梦；我梦见我瞎了，耳朵也听不见，也不知道是否能够说话，就是那样，一边盲目的走着一边叫喊着。梦醒了，我被吓出一身冷汗，呼吸艰难，好像刚刚经历过一阵狂奔。伸手摸索着打开身旁的灯，薄弱的如晨雾一样的光照亮了这个宽敞的房间。我很自然的转过头去看右边的床位，却猛然遇上一双凌厉而冰凉的眼眸。
  “你醒了吗？”蓝冷冷的问。他从床上坐起来，被褥上还残留着一滩干枯的刺眼的鲜血，他的双腿在床沿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病服的裤管被生生的撕扯了下来，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膝盖底下被截掉双腿后留下来的伤口。更令人胆寒的是——蓝始终在笑着，而凉意却贯穿了他的双眼。
  我仿佛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另一个人，因为蓝从来不会出现这种笑容；即得意又疯狂。当然其中还有一个我不愿意承认的因素：现在的蓝——看起来更像太阳神日焱。
  “很可怕么？”他看了看自己的膝盖，继续说着，他的声音很平静，因此我的恐惧就增添了一分，身子也不由得向后靠拢。放心，幻觉而已……放心，幻觉而已……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你一定在想：‘放心，幻觉而已。’是这样吧？”他的眼睛更加锐利，仿佛已经把我的大脑完全的看透了；“我没有睡着，麻醉药依然在起效，但是我的感官几乎都差不多回来了，安眠药也只让我睡了一个小时。醒来后整晚我都看着你，没错，你有一张众所周知精致的脸，不怎么笑，表情不多。洞察能力很好，虽然一旦睡下来就不会动，可是有一点动静就会立刻清醒。好几次我都以为你醒了，但是你很快又睡过去。”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和我说些什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像小兔子那样在我的胸口一上一下的。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心里明白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他受伤害。
  “我这些日子里想了很多，我发觉我忘记的东西真的不是一件两件；我查遍了你的画，然后很多记忆就像流水那样涌进我的脑子里。我还想起了五年前的圣诞节，那天我喝的烂醉如泥，有两个人把我困在巷子里要抢劫我。我原本想把钱丢给他结束了，但是他从前是机关的内鬼，一下子就认出我。他对着我冲口骂着：废物，从前那盛气凌人的劲儿哪去了？没有了亚雅文你就是个废物！真的，我没有了亚雅文我什么都不可以做，他是我的电脑，我的字典，我的笔记本，我的一切荣耀。就算库拉被发配给我我也什么也做不好，她总说自己很苯，我明白那都是我的错。后来机关也不要我了，我实在想不通除了机关我还能去哪里。我不像伊智集那样全是个全能天才，到哪里都抢着有人要，也没有他家庞大的背景，就算不做什么一样不愁吃穿。”蓝捂住脸，好一会儿，他才拿下来。那个时候，他的笑容更加的寒冷。
  “有一股像火烧着一样的欲望开始蔓延我的神经，于是我举起了刀子，心里只想把他们全部切成碎片，没有了亚雅文我一样可以杀人，而什么都不可能阻挡我。”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颤抖起来，我看见他伸出舌头——做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动作——他舔了他苍白的双唇。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我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蓝的声音就如梦魇般在我的耳边回放，不断地提醒我的罪恶。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我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说话。但是我想如果蓝可以的话，他会走过来把着我的头，面对面的和我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