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禁忌

在枝条构成的路上，他们三人迟疑地向前行走着，他们谁也不知道道路前方究竟是什么地方，不过这条空中的道路只有一个方向，一直伸向前方，也许那里会有一处干燥的地方能让他们遮雨，由于担心身后的人面枭，也只好一直向前走。
    透过斑驳的枝叶，能看到天空仍然灰蒙蒙的，大雨依旧在下着，还好这片密林枝叶茂密，为他们遮挡了大部分的雨水，因此自从上得树后，也没有被浇透。
    他们前进的方向是一个向上的路程，随着他们脚步的加快，所处的海拔也在不断提升，莽莽白山深处，云雾缭绕，半遮半掩，在清晨的雨水中更显得神秘莫测，关于长白山有许多神奇的传说，一些是美丽的，另一些则是诡异的。
    张瑞年一面跑，同时也看到前面的山峰越来越近了，这些锥形的山头在远处看去，好像被云朵拦腰斩断，很简单的样子。除非走到近前，看不出它们竟然是如此高大雄伟，而且山脉之间层层遮掩，谷地蜿蜒曲折。在这样的大山之中发生的某些事情，外面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当大雨即将停止，而天空已经变得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沿着天路走到了大山深处，在这里已经看不到天空的颜色，在头顶上方只能看到从峭壁中兀出的树干密密麻麻如针线般，缝合了天际。
    他们站在由枝杈形成的走廊里，向树下看去，只看到一片绿蒙蒙的颜色，他们走在上面，总感觉脚底下颤巍巍地摇晃，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正前方的一颗大树上，挂着一个硕大无比的蜂巢，李茂才停住了脚步，盯着那蜂巢，不住地舔着嘴唇。
    张瑞年也停下来，看李茂才的样子，想必是饿了，也难怪，折腾了一晚上，大家的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地响，眼前这个大蜂巢里，鼓鼓囊囊的，估计能有很多蜂蜜。
    “你们想吃蜂蜜吗？”李茂才转过头，对众人说。
    “想是想，可你不怕蜜蜂蛰你吗？”潘老爷咽了一口唾沫。
    “蜜蜂你们不用担心，我从小就在这山里转悠，这样的蜜蜂窝摘过上百个，交给我就可以了。”李茂才自信地说。
    “茂才，需要我们干什么？”张瑞年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李茂才憨厚地笑笑，说：“张大哥，有的事儿你们拿手，可干这活儿，就得看我的了，这样吧，你们都躲远点，待会儿别蛰到就行了，等我把蜂窝摘下来，再招呼你们过来。”
    众人听他这么说，就都远远退到后面，只见李茂才伸手从旁边的大树上折下一根树枝，从枝条上捋下树叶包在头上，然后举着棍子慢慢靠近那蜂巢，直到站在蜂巢之下，在那里，他能感觉到从上面传来的热浪，蜜蜂们在他头顶盘旋而过，此刻他也有点紧张，不过经验告诉他该怎么做。
    李茂才慢慢弯下腰，把手里的木棍举起，蜂巢顶上是靠着一点和大树粘在一起的，他的棍子就是朝着这一点靠近，而后他屏住呼吸，手起棍落，把蜂巢打了下来，巨大的蜂巢在空中继续发出“嗡嗡”的轰鸣，而后落在藤网编织而成的空中走廊里，愤怒的蜜蜂倾巢而出，寻找着一切可能出现的敌人，李茂才很聪明地匍匐卧倒，大群的蜜蜂围着他的脑袋转了两圈，并没有对他发起攻击，然后就气急败坏地到别处寻找发泄的目标去了。
    这时候李茂才弓起身子，向后一点一点地挪动，爬了几步后，他跳起来，向大家招手示意，众人得到信号，一窝蜂似的围住了这个硕大的蜂巢，一些黏糊糊的淡黄色蜂蜜，已经开始沿着破损的外壁渗透出来，李茂才伸手摸了一把放在嘴里，咂吧着嘴唇，点点头说：“很甜，大家也一起来尝尝吧！”
    在又饿又累的情况下看到香甜的蜂蜜，每个人都胃口大开，众人围着大蜂巢，就用手当筷子和碗，把蜂蜜从里面掏出来，伸着脖子往嘴里送，蜂蜜透着椴树花朵的清香，把牙齿都浸润地发软，他们贪婪地大口吃着，全然不顾还剩下的几只零星蜜蜂在头顶的蛰刺。
    他们刚吃了几口，就听见脚底下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一阵喧哗，嘈杂的声音中，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二当家的，上面有人！就是他们干的！”而后传来一声咒骂，还没等张瑞年他们反应过来，耳边就响起了枪声，子弹贴着脸飞过去，打断了脚下的藤蔓，众人蹲在这条草木编织的通道上，猛地感觉脚下发虚，而后就噼里啪啦掉了下去。
    所幸的是，下面的草木生长得十分茂盛，他们摔下去，倒是没有受到多少皮外伤，只是事发突然，让人猝不及防，张瑞年的屁股砸折了一棵小树，脑袋也被震得嗡嗡响，眼前金星乱冒，他躺在草丛里，一只手摸着屁股，另一只手揉着眼睛，随着视线恢复清晰，他才看清一杆老式猎枪正对着自己的脑袋，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横眉立目地瞪着自己，他扭头看看旁边，发现自己的同伴们也都躺在枪口下，一个个还在痛苦地*。
    “兄弟，你们是？这是怎么回事？”他努力做出一副笑脸，向那个人搭讪道。
    大胡子没搭理他，扭头喊道：“二当家的，怎么拾掇这帮小瘪犊子？”听大胡子这么一说，张瑞年心里就明白了，他们在山里遇到绺子了。
    一个瘦削的半大老头背着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这个老头穿着一件黑色拷绸短褂，面皮白净，两眼炯炯有神，蓄着山羊胡，看上去很精神，只是目露凶光，他来到张瑞年跟前，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你们是干嘛的？跑这儿来干什么？”
    张瑞年拍拍屁股坐起来，陪着笑脸说：“二当家的，我们是过路人，您行个方便吧。”
    老头也咧嘴笑了，露出一排白牙，他眯着眼睛看着张瑞年，说：“过路的？”
    张瑞年使劲点点头，他看到不远处王金龙的手一直抄在裤袋里，赶紧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妄动，接着说：“家里有人病了，从山林里抄个近路，还请二当家的行个方便。”
    老头冷笑着说：“你上哪儿去我管不着，可是，这东西是你打下来的吗？”他突然变了脸色，凶神恶煞般地从背后提起那个巨大的蜂巢，在张瑞年眼前晃了晃。
    张瑞年说：“走饿了，弄点蜂蜜吃，还请二当家的不要见怪。”
    老头咬着牙说：“我倒是不见怪，你过来看看我兄弟们见不见怪！”不由分说地拎起他的衣领子，把他带到一个草堆，草堆上躺着两个土匪喽罗，两个人的脸上还有胳膊上，被蜜蜂蛰得全是血红色的麻点，眼下两个人翻着白眼，嘴里还往外流出白色的沫子，浑身抽搐着，眼看就要不行了。
    山里的蜜蜂毒性大，被蛰了这么多下，小命肯定是保不住的，一看这场景，张瑞年心里暗自叫苦，谁想到脚底下就藏了这么一窝土匪呢？他偷眼看了一下，这伙人有十几个，都看着长枪短炮的，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瞪着自己，一看就不是善茬。
    要是没有李茂才和潘老爷在，他自持凭借着自己，王金龙还有老道的身手，制服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可土匪人数很多，要是谁躲在暗处来上一枪，他们这么多人，难保能全身而退，想到这里，他赶紧示意老道还有王金龙，先不要动手，免得伤及自身。
    而后满脸堆笑地对老头说：“二当家的，这事儿都是误会，我们实在是饿了，谁知道兄弟们就在下面，这样吧，”他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银元，递到老头手上说：“这点钱，算我陪个不是，请兄弟们喝酒吧！”
    老头捏着银元，阴沉地笑了，他喉咙里低低喊了一声，两个大汉闻讯赶来，把张瑞年浑身上下搜了个遍，他的背包也被拿走，而后，其他人也都受到了同样的待遇，所有的东西都堆在地上，老头凑过去看了一眼，用脚尖踢了踢那些破烂的包裹，不屑地说：“一帮穷鬼，就这么点东西，就想买我弟兄的命吗？”
    一个土匪端起枪，气势汹汹地说：“二当家的，甭跟他们废话，弄死他们得了！”说罢就要动手。
    老头伸手拦住了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下，冷笑着说：“老四，别着急，眼下咱们的人手也不够，这帮人又弄死了我两个弟兄，我看，先把他们带回去，让大掌柜的看看，让这几个小瘪犊子们到咱的队伍里混得了。”
    那个土匪不解地问：“二当家的，就这么算了吗？我…”
    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声说：“给老子闭嘴！这事儿我说了算，有问题回去我跟大掌柜的说！”说到这里，他看看张瑞年，冷笑道：“黑大个儿，我问你，如果让你跟着二爷我一起混，你愿意吗？”
    张瑞年张了张嘴，没说话，他看到老道给自己使了个眼色，让他答应，看来道长已经有了主意，于是笑着说：“二爷抬举，小弟真是三生有幸，我们愿意跟着您干！”
    在通往山寨的路上，李茂才低声对张瑞年说：“张大哥，这帮人就是不久前抢了我人参的那伙儿绺子！”
    张瑞年点点头，心想如今就要到了土匪窝里，眼下该如何才能脱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