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棺材铺

杀猪在村子里并非小事。
    先是各家各户把自家的肥猪赶到村口的场子上，由村长挑出最肥最壮的猪，挑选出来的猪一定要是公的，一是象征这个村子来年像公猪一样的兴旺强大，二是母猪要留着来年生仔。
    选出来的猪嚎叫着被一群男人挂在场子上。一把明晃晃的刀举起，狠狠地刺在猪的脖子上，顿时鲜红的血液便如喷泉般喷出。
    猪在人们的嬉笑声中拼命挣扎着，眼睛里噙着泪水，人们在一年又一年的笑声中麻木了，只有这个来自城市里的孩子才看到了那滴闪烁着冷光的水。
    慢慢的，猪不再反抗了，只是绝望的望着远处的天空。
    热腾腾的猪血在木盆中渐渐冰冷，凝结成一块儿坚冰，冬阳下闪着刺眼的红色。
    村民拎着一壶壶开水泼在猪冷却的尸体上，周围的小孩子们炸了锅，只有络腮胡子缩在小叔的怀里，瑟瑟发抖。
    带血的刀子拔出来，又插进去，割开猪的脖子，切开猪的肚子，一双大手把一团又一团的内脏掏出来。
    此时，人群更加热闹，人们指指点点评价着杀猪师傅的手艺，然后连带出杀猪师傅家里有一个多么懒惰的媳妇，最后猜想着那个懒媳妇肚子里的种儿到底是不是这个只会杀猪的蠢男人的。
    络腮胡子颤抖着盯着这些麻木的脸，它们属于不同的男人和女人，唯一一样的是他们居然对一个鲜活的生命如此的残忍和冷漠。
    “叔，我不看了，咱回家吧。”络腮胡子俯在小叔耳边小声说。
    这个魁梧的汉子站在人群中大声的说笑着，并没有在意怀里的这个抖得像猫一样的孩子。
    “叔，我不要看了，咱们快回家吧。”络腮胡子带着哭腔说着，一边伸出一只小手去揪汉子的耳朵。
    “好，好，好，咱走，咱走......”汉子疼得龇牙咧嘴。
    杀猪的场子在村外，若要回村必须经过一片农田，农田上有数不清的坟包。
    络腮胡子跟在汉子身后哆哆嗦嗦的走在一条蜿蜒的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上，身子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冷，这种冷似乎是从体内升腾出来的。
    “孩——子，孩——子，孩——子......”络腮胡子停下来，四处张望着，却找不到那个声音的出处。
    这声音属于一个老人，沉重，苍老，带着沉痛的余音。
    “叔，你听到有人在叫我吗？”络腮胡子喊住走在前面的汉子。
    “瞎说，这儿就咱俩人，俺不叫你还有谁叫你。”
    “可是，我真的听到刚才有人在叫我，好像还是一个老头儿。”
    “别胡扯了，大冷天里瞎折腾啥，来，叔背你走。”
    汉子把络腮胡子扛起来，嘴里哼起了小调。
    “孩——子，孩——子，孩——子......”
    呼喊声又一次响起，络腮胡子趴在小叔的背上觉得脑子开始迷糊。
    他觉得自己轻飘飘地从小叔的背上爬下来，不自禁向田上的一个坟头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