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秋千架

民间音乐(2)


三斜划着一根火柴,照亮了来人那张清癯苍白的脸和两只大大的然而却是黯淡无光的眼睛。
    “我是瞎子。面前的大叔、大哥、大婶子、大嫂子们,可能行个方便,找间空屋留我住一宿?”
    五个人谁也没有吭气。他们先是用目光把小瞎子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后又彼此把目光投射到其他四个轮廓不清的脸上。
    “瞎子,老子倒是想行行善,积点德讨个老婆,可惜家中只有一张三条半腿的床。”三斜嘲弄地说。
    “那自然只好作罢。”瞎子心平气和地说,他的声音深沉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黄掌柜,”瘸子方六道:“你家二闺女才出嫁,不是有间闲房吗?”
    “哎哟我的六哥呀,你难道忘了我的三闺女已经十五岁,她姐前脚出门,她后脚就搬进去了……还是麻子老弟家里宽敞,新盖了三间大瓦房。”
    “我家宽敞不假,只是今日才去县里进了一批货,摆得没鼻子没眼,连插脚的地方也没有啊……方六哥,你家……”
    “快甭提俺家,老爷子就差点没睡到狗窝里去了……”方六着急地嚷起来。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了。多谢诸位乡亲。”小瞎子挥动竹竿探路,昂然向前走去。
    “你们这些臭买卖主,就是他妈的会油嘴滑舌,这会儿要是来一个粉嫩的——像花大姐一样的女人找宿,有十个也被你们抢走了,三爷我……”
    “滚你娘个蛋!”没等三斜说完,花茉莉就将保温杯里的残茶十分准确地泼到他的脸上。然后,她将折叠椅夹在胳肢窝里,几步赶上去,拉住小瞎子的竹竿,平静地说:“跟我来吧,慢着点走,这是下堤的路。”
    “谢谢大嫂。”
    “叫我大姐吧,他们都这样叫。”
    “谢大姐。”
    “不必。”
    花茉莉再没说什么,小心翼翼地牵着小瞎子走下河堤,转到麻石铺成的街上。站在堤上的四个人听到了花茉莉的开门关门声,看到了从花茉莉住室的苹果绿窗帘里边突然透出了漂亮而柔和的光线。花茉莉晃动的身影投射到薄如蝉翼的窗帘上。
    河堤上,三个买卖人互相打量着,交换着迷惘的目光,他们好像要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彼此点点头,便连连打着呵欠,走回家去睡觉。他们都已过中年,对某些事情十分敏感而机警,但对某些事情的反应却迟钝起来。花茉莉把一个小瞎汉领回家去寄宿,在他们看来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又毕竟是顺理成章,因为他们的家中虽然完全可以安排下一个小瞎子,但比起花茉莉家来就窄巴得多了。花茉莉一人独住了六间宽敞明亮的瓦房,安排三五个小瞎子都绰绰有余。因此,当小瞎子蹒跚着跟在花茉莉身后走下大堤时,三个人竟不约而同地舒出了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
    唯有泼皮无赖三斜被这件事大大震惊了。花茉莉的举动如同电火雷鸣猛击了他的头顶。他大张着嘴巴,两眼发直,像木桩子一楔样在那儿。一直等到三个买卖主也摇摇摆摆走下河堤时,他才真正明白过来。在三斜眼里,这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他心里充满醋意与若干邪恶的念头,他的眼睛贪婪地盯着花茉莉映在窗帘上的倩影与小瞎子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嘴里咕咕噜噜吐出一连串肮脏的字眼。
    现在该来向读者介绍一下花茉莉其人了。如果仅从外表上看,那么这个花茉莉留给我们的印象仅仅是一个妩媚而带着几分佻薄的女人。她的那对稍斜的眼睛使她的脸显得生动而活泼,娇艳而湿润的双唇往往使人产生很多美妙的联想。然而,无数经验告诉我们,仅仅以外貌来判断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往往要犯许多严重的错误。人们都要在生活中认识人的灵魂,也认识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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