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秋千架

民间音乐(7)


铺路工已经在镇上住了两个月,虽然他们的工作点离小镇越来越远,很有搬迁的必要了,但他们得拖就拖,宁愿多跑点路也心甘情愿。
    现在该回过头来说一说爱情这个永恒的主题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花茉莉甘冒流言蜚语败坏声誉的危险收留下小瞎子的呢?
    这在当时确实是一个谜,只是当有一天晚上茉莉花酒店关门挂锁,花茉莉与小瞎子双双匿迹之后,马桑镇的人们才省悟到这是出于爱情的力量。
    像花茉莉这样一个泼辣漂亮决不肯依附别人的女人,常常会突如其来地做出一些连她自己都会感到吃惊的决定。
    当然,这些决定更令旁观者瞠目结舌。譬如她与前夫的离婚就是这样。
    那天晚上,当她领着小瞎子走下河堤时,是否就爱上了他呢?这个问题谁也说不清。
    不过根据常理分析,促使她那样做的恐怕主要是同情心和恻隐心;假如这个分析是对的,那么这种同情、恻隐之心是怎样发展何时发展成为爱情的呢?
    这个问题我想就不必解释了。反正,她被一种力量彻底改造了确是无疑的。
    从前的花茉莉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她风流刻薄,伶牙俐齿,工于心计,常常想出一些刁钻古怪的主意整治那些得罪了她的人。
    连她的笑容,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自从小瞎子进店之后,花茉莉的笑容才真正带出了女人的温情,她微微斜视的眼睛里消失了嘲弄人的意味,连说话的调门也经常降低一个八度。
    对待顾客是这样,而她对待小瞎子的态度,更是能把三斜之流的人物折磨得神经错乱。
    当一天的紧张劳动结束后,她常常和小瞎子在院子里对面而坐,眼睛紧盯着他,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小瞎子的脸尤其是那两只充满感情色彩的大耳朵使她心旌摇荡。小瞎子对花茉莉来说,好像是挂在八月枝头上一颗成熟的果子,她随时都可以把它摘下来一口吞掉。
    然而她不愿意这样做。她更愿意看着这颗果子挂在枝头闪烁诱人的光彩,她欣赏着这颗果子并且耐心地等待着,一直等到这颗熟透的果子散发着扑鼻的清香自动向地面降落时,她再伸手把它接住。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保护这颗果子,以免落入他人之手。修筑八隆公路的筑路工们,终于不得不卷起铺盖搬家了。
    他们的施工点已距马桑镇二十华里,再这样来回跑势必大大窝工,因此,筑路队领导下了强制性命令。
    筑路工走了,但开了头的马桑镇
    “商业中心”夜市却继续了下来。镇上劳动了一天的人们并不想吃过晚饭倒头就睡,他们需要精神上的安慰与享受,他们需要音乐。
    当然,从收音机里也可以听到音乐,但那与小瞎子的演奏简直不能比。
    虽然小瞎子能够演奏的乐曲他们都已听过,但这些曲子他们百听不厌,每听一遍都使他们感叹、唏嘘不止。
    对此,小瞎子开始良心不安起来,演奏前,他总是满面羞愧地说:“这怎么好意思,老是这几个曲子……我的脑子空了,我需要补充,我要去搜集新的东西……”然而,那些他的崇拜者却安慰道:“兄弟,你别犯傻,到哪儿去?到哪儿去找花大姐这样一个女菩萨?再说,你会的这些曲子就尽够俺们享用了,好东西百听不厌。就像花大姐卖的烧酒,俺们天天喝,从来没烦过,每一次喝都那么上劲,一口下去,浑身舒坦,你这些曲子呀,嗨嗨,就跟花大姐的烧酒一样……”当听到酒徒们把自己的音乐与花大姐的烧酒相提并论时,小瞎子的脸变得十分难看,他的两扇大耳朵扭动着,仿佛两个生命在痛苦地呻吟。
    那晚上的演奏也极不成功,拉出的曲子像掺了沙子的米饭难以入口一样难以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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