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
不死不该死反被我用绳索拖走了,你难道不害怕?如此说来,我倒很可能是疯了。
九老妈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希望我疯了,如果我不疯,你早就被我拿走了,
正因为我疯着,你才得以混水摸鱼!
你甭哆嗦!我没疯!你干那些事我全知道。
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一年,你生了一个手脚带蹼的女婴,你亲手把她按到尿罐
里溺死了!你第二天对人说,女婴是发破伤风死的!你骗了别人骗得了我吗?
你十岁的时候就坏得头顶生疮脚心流脓,你跑到莫言家的西瓜地里,沙滩上
那片西瓜地你用刀子把一个半大的西瓜切开一个豁口、然后拉进去一个屎撅子。
你给西瓜缝合伤口,用酒精消了毒,洒上磺胺结晶,扎上绷带,西瓜长好了,长
大了。到了中秋节,莫言家庆祝中秋,吃瓜赏月。莫言捧着一个瓜咬了一口,满
嘴不是味。莫言那时三岁,还挺愿说话,莫言说:
爹,这个西瓜肚子里有屎!
爹说:
傻儿子,西瓜不是人,肚子里哪有屎?
莫言说:
没屎怎么臭?
爹说:
那是你的嘴臭!
莫言说:
天生是瓜臭!
爹接过瓜去,咬了一口,品顺了一会滋味,月光照耀着爹幸福的、甜蜜的脸,
莫言看着爹的脸,等待着爹的评判,爹说:
象蜜一样甜的瓜,你竟说臭,你是皮肉发热,欠揍!吃了它!
莫言接过那瓣瓜,一口一口把瓜吃完。
莫言如释重负地把瓜皮扔到桌子上。爹检查了一下瓜皮,脸色陡变,爹说:
带着那么多瓤就扔?
莫言只好捡起瓜皮,一点点地啃,把一块西瓜皮啃得象封窗纸一样薄!
你说你缺德不缺德?你的屎要是象人家吃草家族里的尿那样,无臭,成形,
只有一股青草味,吃了也就吃了,你他妈的拉的是动物的尸体的渣滓!
罄竹难书你的罪行。
我疯了吗?九老妈,我不是说的你,我不是我,你不是你,都是被九老爷笼
子里那只猫头鹰给弄的,九老妈你瞅着空子给他捏死算啦!
九老妈说:干巴,你九老爷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软起来象羊,凶起来象
狼。当年跟他亲哥你的四老爷吃饭时都把盒子炮搁在波棱盖上……
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小时,我和九老妈站在已经布满了暗红色蝗虫的街道上,
似乎说过好多话,又好象什么话也没说。我恍惚记得,九老妈断言,最贪婪的鸡
也是难以保持持续三天对蝗虫的兴趣的,是的,事实胜于雄辩:追逐在疲倦的桑
树下的公鸡们对母鸡的兴趣远远超过对蝗虫的兴趣,而母鸡们对灰土中谷秕子的
兴趣也远远胜过对蝗虫的兴趣。几百只被撑得飞不动了的麻雀在浮土里扑棱着灰
翅膀,猫把麻雀咬死,舔舔舌头就走了。蝗虫们烦躁不安或是精神亢奋地腾跳在
街道上又厚又灼热的浮上里,不肯半刻消停,好象浮上烫着他们的脚爪与肚腹。
街上也如子弹飞迸,浮土噗噗作响,桑树上、墙壁上都有暗红色的蝗虫在蠢蠢蠕
动,所有的鸡都不吃蝗虫,任凭着蝗虫们在他们身前身后身上身下爬行跳动。五
十年过去了,街道还是那条街道,只不过走得更高了些,人基本上还是那些人,
只不过更老了些,曾经落遍蝗虫的街道上如今又落遍蝗虫,那时鸡们还是吃过蝗
虫的,九老妈说那时鸡跟随着人一起疯吃了三天蝗虫,吃伤了胃口,中了蝗毒,
所有的鸡都腹泻不止,屁股下的羽毛上沾着污秽腥臭的暗红色粪便,蹒跚在蝗虫
堆里它们一个个步履艰难,扎煞着凌乱的羽毛,象刚刚遭了流氓的强奸,伴随着
腹泻它们还呕吐恶心,一声声尖细的呻吟从它们弯曲如弓背的颈子里溢出来,它
们尖硬的嘴上,挂着掺着血丝的粘稠涎线,它们金黄的瞳孔里晃动着微弱的蓝色
光线——五十年前所有的鸡都中了蝗毒,跌撞在村里的家院、胡同和街道上,象
一台醉酒的京剧演员。人越变越精明,鸡也越变越精明了;今天的街道宛若往昔,
可是鸡们、人们对蝗虫抱一种疏远冷淡的态度了。
我真想死,但立刻又感到死亡的恐怖,我注视着拴在墙前木桩上的一匹死毛
渐褪新毛渐生的毛驴,忽然记起:上溯六十年,那个时候,家族里有一个奇丑的
男人曾与一匹母驴交配。他脑袋硕大,双腿又细又短,双臂又粗又长,行动怪异,
出语无状,通体散发着一种令人掩鼻的臭气,女人们都象避瘟神一样躲着他。他
是踏着一条凳子与毛驴交配的,那时他正在家族中威仪如王的大老爷家做觅汉,
事发之后,大老爷怒火万丈,召集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每人手持一支用生
牛皮拧成的皮鞭,把恋爱过的驴和人活活地打死了。现在,这桩丑事,还在暗中
愈加斑斓多彩地流传着。——我深深感到,被鞭笞而死的驴和人都是无辜的,他
和它都是阶级压迫下的悲惨牺牲。我记起来了,他的绰号叫“大铃铛‘,发挥一
下想象力,也可以见到那匹秀美的小毛驴的形象。家族的历史有时几乎就是王朝
历史的缩影,一个王朝或一个家族临近衰落时,都是淫风炽烈,扒灰盗嫂、父子
聚(鹿匕)、兄弟阋墙、妇姑勃谿;——表面上却是仁义道德、亲爱友善、严明
方正、无欲无念。
呜呼!用火刑中兴过、用鞭笞维护过的家道家运俱化为轻云浊土,高密东北
乡吃草家族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我面对着尚在草地上疯狂舞蹈着的九老
爷——这个吃草家族纯种的子遗之一,一阵深刻的悲凉涌上心头。
现在,那头母驴站在一道倾记的上墙边上,就是它唤起了我关于家族丑闻的
记忆。它难道有可能是那头被“大铃铛”奸污过、不,不是奸污,是做爱!它难
道有可能是那头秀美的母驴的后代吗!它一动不动地站着,一条乌黑的缰绳把它
拴在墙边糟朽的木桩上。它的秃秃的尾巴死命夹在两条骨节粗大的后腿之间;它
的腚上瘢痴累累;那一定是皮鞭留给它的终生都不会消除的痛楚烙印;它的脖后
久经磨难,老茧象铁一样厚,连一根毛都不长;它的蹄子破破烂烂,伤痕累累;
它的眼睛枯滞,眼神软弱而沮丧;它低垂着它的因充塞了过多的哲学思想而变得
沉重不堪的头颅……五十年前,也是这样一头毛驴驮着四老妈从这样的街道上庄
严地走过,它是它的本身还是它的幻影?它站在墙前,宛若枯木雕塑,暗红色的
蝗虫在它的身上跳来跳去,它岿然不动,只有当大胆的蝗虫钻进它的耳朵或鼻孔
里时,它才摆动一下高大的双耳或是翕动一下流鼻涕的鼻孔。墙上土皮剥落,斑
斑驳驳,景象凄凉;墙头上的青草几近死亡,象枯黄的乱发般纷披在墙头上。那
儿,有一只背生绿鳞的壁虎正在窥视着一只伏在草悄上的背插透明纱翅的绿虫子。
壁虎对红蝗也不感兴趣。这不是驮过四老妈的那头驴,它的紫玉般的蹄子上虽然
伤痕瘢疤连绵不绝,但未被伤害的地方依然焕发出青春的润泽光芒。一只蝗虫蹦
到我的手背上,我感觉到蝗虫脚上的吸盘紧密地吮着我的肌肤,撩起了我深藏多
年的一种渴望。我轻轻地、缓缓地、悄悄地把手举起来,举到眼前,用温柔的目
光端详着这只神奇的小虫……泪水潸然下落……干巴,九老妈用狐狸般的疑惑目
光打量着我,问:你眼里淌水啦,是哭出来的吗?我举着手背上的蝗虫,说:不
是眼泪,我没哭,太阳光太亮了。九老妈噢了一声,抬手一巴掌,打在我的手背
上,把那只蝗虫打成了一摊肉酱。为了掩饰愤怒忧伤和惆怅,我掏出了墨镜,戴
在了鼻梁上。
天地阴惨,绿色泛滥,太阳象一块浸在污水中的圆形绿玻璃。九爷周身放着
绿光,挥舞着手臂,走进了那群灭蝗救灾的解放军里去。解放军都是年轻小伙子,
生龙活虎,龙腾虎跃,追赶得蝗虫乱蹦乱跳。他们嗷嗷地叫着,笑着,十分开心
愉快。我可是当过兵的人,军事训练残酷无情,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摸爬滚打够
人受的。灭蝗救灾成了保卫着我们庄稼地的子弟兵们的盛大狂欢节,他们奔跑在
草地上象一群调皮的猴子。九老爷的怪叫声传来了,记录他叫出来的词语毫无意
义,因为,在这颗地球上,能够听懂九老爷的随机即兴语言的只有那只猫头鹰了。
它在大幅度运动着的青铜鸟笼子里发出了一串怪声,记录它的怪声也同样毫无意
义,它是与九老爷一呼一应呢。从此,我不再怀疑猫头鹰也能发出人类的语言了。
有十几个解放军战士把九老爷包围起来了,九老妈似乎有点怕。九老妈,休要怕,
你放宽心,军队和老百姓本是一家人,他们是观赏九老爷笼中的宝鸟呢。他们弯
着腰,围着鸟笼子团团旋转,猫头鹰也在笼子里团团旋转。那个吹号的小战士捏
着一只死蝗虫递给猫头鹰,它轻蔑地弯勾着嘴,叫了一声,把那小战士吓了一跳。
小说推荐
- 飞蝗血书
- 《飞蝗血书》作者:顾峭这天是萧翼的四十寿辰,他刚由御史大夫升做员外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并没大宴宾客,只在府上摆下一桌酒席,款待远来的师弟和师侄们。萧翼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贞观年间有名的才子,而他的师弟袁之孝却习的是剑术一道,门下三个弟子均随之学习武学,只粗通文墨。萧翼同袁之孝少年时一
- 穿越架空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16章
- 末世飞蝗
- “这地儿我来过,当初挂了个牌匾叫天上人间!那排场”老马叼着半截雪茄,凑到滚烫的枪管上点燃,美美吸了一口 透过缭绕的烟雾,他眯着眼看着这阔别6年的废墟 作者:千里握兵符所写的《末世飞蝗》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恐怖灵异千里握兵符连载中
- 最新章:【254】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 (终章)
- 蝗虫人
- 罗基国高中生吴子煌资质平平,在一次偶然意外中成为了变种人拥有蝗虫的翅膀,怪力等超能力,并用这种能力改变了他的人生 作者:蝗蝗君所写的《蝗虫人》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玄幻小说蝗蝗君连载中
- 最新章:第九章·死伤惨重的一战
- 从蝗虫开始的繁殖进化
- 重生到了怪物遍地的原始丛林,楚虫发现自己竟然成了一只蝗虫!本以为陷入了地狱模式,但没想到觉醒了超级繁殖系统 只要不断吞噬,就可以获得繁育点和经验值。提升等级,解锁系统功能,培育蝗虫子体 从培育第一只蝗虫军团开始,统领万千族群,登上万界之巅 作者:宴会之神所写的《从蝗虫开始的繁殖进化》无弹窗免费全文阅
- 玄幻小说宴会之神连载中
- 最新章:第356章 二五仔
- 血缎惊瞳:红缎 作者:红娘子
- 富家少女唐诗诗旅游归来,带回一匹世间罕有的美丽红缎,她与自己的几个妙龄女友一同分享了这匹缎。就在她们为自己夺目的衣服而春心大动、桃运不断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系列令人不可思议的诡异事件,凡与红缎发生联系的人无一幸免这匹红缎究竟承载着怎样的恶咒?新生代恐怖小说的玉女掌门人红娘子,在营造凄厉的恐怖氛围的同时
- 恐怖灵异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44章
- 红楼随笔 红楼心解
- 红楼心解作者:俞平伯前言 石头记大观园全景《红楼梦》一名《石头记,书只八十回没有写完,却不失为中国第一流长篇小说。它综合了古典文学,特别是古小说的特长,加上作者独特的才华,创辟的见解,发为沈博绝丽的文章。用口语来写小说到这样高的境界,可以说是空前的。书的开头说“真事隐去”仿佛有所影射,再说“假语村言
- 古典名著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40章
- 红颜--解读倾国红颜命运
- 班昭:她给后妃上礼仪课 班昭:字惠班,一名姬,东汉女史学家、文学家。班彪之女,班固之妹,家学渊源,高才博学,能文能赋。班昭本人常被召入皇宫,教授皇后及诸贵人诵读经史,宫中尊之为师,著名学者马融、郑玄都是她的学生。班昭十四岁嫁给同郡曹世叔为妻,被称为“曹大家。班昭帮她的哥哥班固完成了中国的第一部纪传体
- 历史军事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32章
- 红颜劫:红颜祸谁
- 一季一寂思年华,繁华落定惹尘埃 风扉红颜世俗恨,怎得种下殇情悲 欲还为君断肠泪,忘却几复千古罪 她,周转于三兄弟的爱恨情仇之间不能自救,她多想自己只是一个红尘过客,遥望城南苍翠山色好,把红尘客梦全消,可现实并没办法善待她,当身边的朋友一个个因她而死去,无穷无尽的问题纠结着她,是背叛,是伤害,还是那一
- 都市言情椛芯完本
- 最新章:番外篇
- 红颜醉红言:美人斗心计
- 美丽的金水国,如梦如幻,里面住着四位公主,可是,一位叫雅茹的女子破坏了她们清闲的生活 但得知宫里的雅茹并非真的雅茹后,大公主觉得天旋地转。她知道,自己天生有会武功 她是谁?一生下来就会武功的刺客?她的身上还有邪教中人的印记!在和二公主几次对峙后,她最终选择沉默地离开,最后的一封信里,挑明了一切 十年
- 都市言情水林神完本
- 最新章:番外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