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狂烟

        当初，玲珑王问伊悕，此城乃为何城？
    伊悕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便是给她起了个名字：孤城。
    大漠孤城。
    只短短一载，孤城就成长为了堪比玲珑城一般的西域重镇。因其奇特的地理位置，也渐渐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试想，这若是躲入可以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的孤城，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可惜，南来北往的势力都没有人能够进入孤城。众将领只得围着孤城外的荒滩戈壁连年征战。终是什么都没有捞着，还因残酷的环境使得军队损失惨重。
    当初，玲珑王问伊悕，若是柳云卿就此不再回来，孩儿该是怎么办？
    伊悕不语，只为腹中爱子起名：缡歌。
    玲珑王却说，甘愿照顾她们母子二人......
    风雪一连数十日，已然大雪封疆，塞外沉浸在一片茫茫雪海之中，尤显得分外妖娆瑰魅。只是看似宁静的孤城中那最是巍巍的宫格却是人马慌乱，忙的不可开交。
    若问为什么？女帝临盆，谁人不欣喜紧张？女人生孩子，本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况且尊贵为女帝，紧张慌乱中更是难免出现差错。
    好在一干要人，不论是玲珑王也好、琅琊也罢，皆是围绕在伊悕身旁，护她诞下麟儿。随着孩子洪亮的啼哭声，缡歌终是来到人世。
    琅琊将小小的缡歌包裹进襁褓之中温柔的递给已然虚弱不堪的伊悕：“是个小棉袄，伊悕好福气。”
    抱着怀中爱女，伊悕显得十分激动，瞧着这小鼻子小眼儿的，仿若从柳云卿身上刻下来一般。忽而伊悕却是想起了玲珑王曾经问过她的话，若是柳云卿永远不回来怎么办？
    幽幽叹息，伊悕明白，在柳云卿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贸然生下缡歌，的确是对缡歌的不负责，只因很有可能自降生时起她就没有父亲。但是若因此将缡歌抹杀，便是对生命的不忠，如此做法，枉为人。
    罢了，既是为娘的将你带入这混沌的人世让你从小缺失父亲的庇佑。便是由为娘的亲手铸就的天下，来弥补。想来对缡歌而言，这盘踞西域的巨龙——孤城，已然足够。
    只是不知道若是柳云卿归来，见到缡歌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随着缡歌一日日的长大，孤城也变得一天天的强大起来。不再是兵家必争之地，浑然变成了世人不敢来犯之地。
    从一座只能够自己丰衣足食的城镇变成了拥有自己军队，得以攘外安内的帝主般王国。因孤城从来只有能进不能出的规矩，外面的人只知道女帝是个女的，姓甚名谁便是一概不知。
    就是这么一个孤城，虽是盘踞在塞外大漠之中，却是不耽误她敛尽天下财富。看着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富，伊悕感叹，她并未食言，的确为柳云卿敛尽了天下财富，只是柳云卿当真可笑，竟是没这命来收租子。
    两行清泪滑落，终究还是敌不过心中满腔相思，伊人何时才能归？
    “伊悕，天凉了，进去吧。”玲珑王于伊悕身后为她披上裘衣。
    望向城池外的广袤大漠，目不斜视，伊悕问道：“三年了，你舍弃玲珑城寸步不离的守着没办法给你答复的我，又是何苦？”眸中虽是怜悯，却不是怜爱。
    “能够如此，整日看着你亦是足够，见缡歌快乐长大，我心足矣。”冥冥之中，玲珑王似乎已然感觉到自己陪在伊悕身旁的时日不久了，说出来的话，亦尽是悲凉。
    这般卑微，仅仅是为了陪伴她们母女二人，伊悕听了不禁揪心。
    遥想她柳依稀此生只负过两个人，一个是眼前的玲珑王，另一个就是远在帝都的君王。忽而伊悕却是自嘲的笑了起来，这辈子她竟是做过凤后。
    往事随风，就这么唏嘘而过。
    静静的看着玲珑王远去的寂寞背影，伊悕怎会不懂被人舍弃的痛苦。她知道，玲珑王走了。
    只可惜，她的心，永远也不会在他这儿。
    她的确也恨过柳云卿，可当柳云卿救过她重要的琅琊而生死未卜后，所谓的恨意就变得这样苍白了起来。随着日子的久远，占据伊悕心中的爱意，竟是肆意的扩张，太过膨胀，胀的她的心儿，生疼。
    “帝都那边儿怎么样了？相府有没有消息？”伊悕问着身旁候着的乌冽。
    “合欢公子并未传来音讯，探子们也没能在别的地方找到柳相大人的踪影。”乌冽如实而报。
    当初伊悕将弥千留在帝都就是为了给远在西域的自己长个眼神，弥千的名号早已不在，如今剩下的只有江湖万事通合欢公子。合欢虽是滑头，但也不会做出背叛她的事情，故而合欢的消息，伊悕相信。
    而合欢没有消息，伊悕也相信。
    “知道了，加派人手，细细寻找，若是哪里的山中出了灵狐，便也派人去瞧瞧。”伊悕落寞的吩咐道。
    如今不比她独自一人在相府摸爬滚打时候，有什么消息尽是可以派人第一时间前往。孤城密探所向披靡，一直都是伊悕的骄傲。
    三年未有柳云卿的消息，伊悕早已心急如焚，就算是山中出了灵狐也要派人去看一看，生怕是柳云卿的真身。如此一来，就算伊人变成灵狐，伊悕也是不会嫌弃他，将他带回来的。
    “是！属下明白！”乌冽领命而去。
    却是琅琊逗弄着怀中的缡歌缓缓向伊悕而来：“伊悕莫着急，你与那人的缘分如今已有了缡歌做维系，怎会说断就断，一定会找到的。你承诺为他敛尽天下财富，就凭那人对权势的追逐，一定会来找你的。”
    可是琅琊又岂会不知，伊悕嘴上说的为柳云卿敛尽天下财富，也不过是寂寞一人之时，唯一能够寄托的事情。若非如此，伊悕险些找不到独活于这世上的理由。
    “但愿吧......”伊悕叹息的意味深长。
    伊悕接过琅琊怀中的缡歌，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倒是像及了柳云卿，如今却是越来越像伊悕自己。若不说她生父何人，怕是没人能猜得出来。
    玲珑王府。
    老管家见自家主子终于从孤城回来了，很是激动，赶忙迎上来：“主子您回来啦。”
    “嗯。”还在忧伤的敖玲珑哪里有工服与老管家叙旧，闷不吭声的就这么进了自己的院子。
    老管家也不在意，主子这些年在家的时候少，绝大多数都在孤城。只要从孤城回来就是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用不了两日又是精神抖擞的去了孤城。老管家如今也是见多不怪，随主子去了。
    可是前些日子主子不在家，本宗那边却是给主子送来了喜帖。主子虽然身为玲珑王，改为敖姓多年，只是这血浓于水的，本宗那边的大喜事不去也不好。这会儿主子不悦，老管家一时也没了主意，进是不进主子的卧房。
    这一犹豫，便是又将消息耽搁了几日。
    此次敖玲珑在府中住的时日最久，想来事情并非主子想象的那样美好，许是在女帝哪儿碰了无法挽回的壁。手里拿着火红到乍眼的喜帖，老管家终是走近了独自斟酒的主子。
    “什么事？几日了就见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什么事还不速速禀报？又是哪里的铺子捅了大篓子？早就和你说过叮嘱点下面的掌柜的们，虽是身为我玲珑王的人，凡事也还是低调点儿好。”敖玲珑滔滔不绝。
    虽是嘴上说着叮嘱的话语，可语气里没有半点着急。谁让他贵为玲珑王，底下的人就算捅了天大的篓子外人也不能拿他怎样呢？
    “回主子，不是下头的人捅了篓子。”老管家生怕主子怒火牵扯到无辜的人，赶紧解释道。
    “那是什么？”既然不是什么大事，敖玲珑满心心思又扑在了杯中的美酒上。
    “主子本宗那边来人送了喜帖，狐君不日大婚，我见主子最近......”老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敖玲珑打断了去。
    “混账东西！为何不早禀报！”手中酒杯因盛怒的怒气应声摔碎，敖玲珑暴喝。
    夺过老管家手里的火红喜帖，只见上面的日子离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说罢，敖玲珑便是急匆匆的拂袖离去，还不忘交代下人火速备马。
    敖玲珑风风火火的前往卧房更衣，可是才走到一半却冷静下来。狐君大婚，柳云卿要大婚了，伊悕怎么办？若是不将此事告知伊悕，让柳云卿那边生米煮成熟饭，岂不是对自己有利？
    一时间手中火红的喜帖已然变得滚烫，激动不已的敖玲珑甚至感觉自己的心也是滚烫！脚步渐行渐慢，心跳却越跳越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要得到伊悕了！
    想起伊悕的一颦一笑，是那样的美好，若是能够据为己有，他该是多么的幸福。
    突然伊悕的痛、伊悕的苦，伊悕的泪，伊悕的相思，亦是闯进了他的胸膛。她等待了大半辈子，在心上人生死未卜的时候诞下缡歌，难道就是为了这般结局吗？
    握着手中滚烫的大红喜帖，敖玲珑不忍，他实在是无法就这么将柳云卿大婚的事情当做秘密藏起来。
    况且，柳云卿当初都能够为伊悕跑去渡天劫，如今怎么就要娶别人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