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欲望

黎明历8年，2月4日，1138时。
    北非，冰王子基地，一号堡垒前，号角谷地。
    接近正午的炽热阳光，透过层层硝烟，苍白无力照在这片喇叭口形状的开阔地上。
    由近而远，茂密苍郁的植被已千疮百孔，遍布大大小小的弹坑。冰冷而残缺的焦尸以各种死前的挣扎，杂乱无序地散布在被战火摧毁的壕沟内外。几十台冒着黑烟的钢铁蝎子，夹杂着燃烧的能量战车残骸，点缀在防御炮台群附近。这些此前还在顽强开火的能量炮台，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堆堆制造光和浓烟的篝火。
    滚滚硝烟，遮天蔽日。
    啪嚓，满满装着六十发恶毒咒语的弹仓拍入G33B6突击枪供弹槽，老骆驼将这个强悍的怨妇郑重放在了他手旁的沙袋上。在这个沙袋上，还一字排开了六枚颜色鲜艳的火龙果。老骆驼记得发给他这种爆炎弹的黎明军上等兵，一脸烟熏火燎的笑容，配合着一口白牙向他隆重推荐——清热解火，鲜美多[汁，只要你扔出一颗，你就会情不自禁扔出第二颗，直到你再次无比想念起我来。
    总之，老骆驼已经在想念这个小鬼儿一样笑脸的上等兵来了。
    据说这是传统，反正每一个黎明军战士，都习惯用这个传统来招待远方来客。效果真的不错，立竿见影。所以，当一只手偷偷伸了过来，打起了火龙果主意的时候，老骆驼毫不客气地打掉这只脏手，同时给了手主人一个怒视。
    “不要这么吝啬嘛，部落老勇士！”无奈翻一个白眼，这个黎明军的下士一屁股坐到老骆驼的旁边，同时，将一颗冒烟的烟屁股送到身披黑袍，头缠白布的老骆驼嘴巴边上，“您老是打哪里学的那些损招儿？”
    逃命，杀敌，兔子一样连蹦带跳逃命，还不忘设置陷阱馈赠追兵，一旦发现得势，立刻凶猛反扑，稍有风吹草动，又慌不择路逃跑。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个赏心悦目的技术活儿了。
    接过烟屁股，狠狠抽了两口，就烧到手了。扔到脚下黄沙里，脚尖捻灭，老骆驼深邃的目光透过嘴里喷出的烟雾，望向十步外的堡垒入口。那里站着一个能量铠甲勇士。
    这才是一尊横行战场的死神，死在他车轮下的冤魂，老骆驼都已记不清。
    “他是你们的头儿？”老骆驼问。
    “那个看起来好像还在吃奶的小白脸儿？呵呵……”下士劳尔用下巴指着老骆驼询问的那个圣堂武士的身影，一脸的崇拜，“他是这里所有人的头儿。”也许看出了老骆驼心中所想，劳尔以无比的热情为老骆驼解惑，“你可以不信，但他就是冰王子殿下，如假包换。能与他并肩作战，是我们每一个黎明军战士的最高荣誉。”
    老骆驼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才争先恐后去死，生怕他死在你们的前头。”老骆驼道。
    “没错！”劳尔回头望了望号角山谷开阔地的尽头——那里一片阴霾，带着玩味的笑容望向了冰王子殿下身旁的另一个圣堂武士，“只不过，墨菲大师是不会同意的。如果有谁敢抢他的福利，动他的奶酪，他会……你瞧见他胸口的那个铁盒子没有，我们都指望着大师用他的第三只眼将我们的尊荣照下来，登报，然后……”
    “结束可耻的步兵生涯。”老骆驼一语中的。
    “是的，钢铁犀牛，那才是单身汉的最佳伴侣……”忽然品出老骆驼话语中深藏的涵义，劳尔挤出一脸贼兮兮的笑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来吧，参加黎明军，火龙果会有的，钢铁犀牛也会有的。”
    “还是考虑怎么活下来吧，年轻人，那些该死的怪兽又要来了。”在老骆驼的眼中，冰王子殿下重新戴上了他的能量面罩。
    在他扣上能量面罩的那一刻，老骆驼听到冰王子用无可置疑的语气在说：“死守，只有死守！不要相信我会带来什么奇迹，我的战术只有一个，死守！直到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滴血！”
    是的，冰王子基地目前只剩下最后的这个一号堡垒，一旦失守，整个基地将完全沦陷。继而产生的结果是，北非据点落入敌手。
    “好吧，部落老勇士，祝你长命百岁！”战火即将再度点燃，下士劳尔一个滚儿翻进了旁边的单兵坑里，“我的报酬不高，只要一枚火龙果！”
    老骆驼翻身抄起了他的怨妇。沙袋上，排着五枚火龙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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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龙果带着长长而准确的抛物线，划过一名暗黑圣堂武士的头顶，落在了他的身后。
    轰！翻滚的烈焰掀飞两三只狼形兽。这些燃烧着的畜生，手舞足蹈地进行了一段短暂的飞行后，头下脚上地栽进了千疮百孔的沙地里。附近立时响起了炽烈的开火声，几乎每一只狼形兽都得到了三四个单兵坑的热烈慰问。
    不过，他们其中有些人，同样收到了百倍的回礼。
    几团深红色的能量球高高落下来，这些闪烁着怨妇火舌的单兵坑被更大的弹坑取代了。
    漆黑的动力滑翔翼掠过号角山谷，黑压压的组成了几大团飘忽的蜂云，扑向了镇守一号堡垒前的最后一块阵地。
    “空袭！”劳尔尖叫着跃出单兵坑，几道漆黑的能量束立刻出现在他的身边脚下，他被一股热心肠的膨胀气旋推进了防御炮塔里——这让他早到了好几秒。
    他蜷曲在冰冷的钢板上一阵剧烈咳嗽，然后咳着血挣扎着爬起来，手抓住了能量炮的标尺摇柄，奋力拉到了射手席上。
    操控台上电火花乱冒，整个电子屏幕变成了一个冒烟的电烤炉——防御炮塔的自动火控系统完全失效，不过，手动校准应该可行。只要好运气还没用完的话。
    劳尔没有扬起炮口，而是稍稍平移，就近套准了一个突到了防御阵地边缘的魔鬼蝎子。
    能量炮发射一枚能量弹，间隔一秒后，第二枚能量弹沿着原先的弹道再次出发。
    第一枚能量弹击中了目标，钢铁蝎子浑身泛起了一阵能量紊乱波动，它停止了前进的脚步。第二发能量弹飞来，能量装甲在钢铁表面中和，消失。
    一枚古董火箭弹飞来，轻易地融进了机体内部。
    一个剧烈的爆炸在魔鬼蝎子的内部发生。这个黄泉军沙漠地区作战的主战装甲车，被一个精彩默契的配合报销了。
    古董火箭弹这种原始武器竟然能够制造出这样壮观的一堆篝火，还真是不容小觑。就像劳尔知道能够使用古董火箭筒的，现存的部落勇士里，只有老骆驼一个。
    他在心里为老骆驼送上了一个口头表扬，然后操纵着双联装的能量炮指向了天空。尽管那里的目标太多，但对于早就没打算长命百岁的他来说，能多打下一个算一个。
    一只布满老茧的有力大手，捞住了他的衣领，将他连滚带爬地拖出了炮塔。
    三四种能量武器击中了炮塔，扭曲的炮管飞上了半天，漫天的泥沙里，消失了它的陨落轨迹。
    劳尔双手抱着头，蜷曲在单兵坑里。救他一命的老骆驼以同样可笑的姿势，更难看地抱着他花里胡哨的白头巾，龟缩在他的对面。
    “哈哈！”劳尔大笑起来，烟熏火燎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
    他分到了一枚火龙果，另一枚火龙果握在老骆驼的手里。两个人侧耳倾听着越来越近的推进声，彼此对望的眼睛里，一团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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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可真是一群难缠的滑头。”墨菲喃喃着，能量面罩后的脸，不见悲喜，“用不了多久，他们就都会死去。”
    “他们永远都不会听到撤退命令，而且，即便我想，他们也不会想。”还有一个悲哀是，即便想撤出，也来不及了。零将双手握在了能量战车的操纵把手上，死守的命令已经变成了一个死命令，也许有希望，但那个希望多半不会在他们死之前到来。“这是黄泉军的最后一次进攻，不过，不管他们能不能最终攻陷一号堡垒，你都会死。”零转过能量面罩来，望着身边的墨菲，“选一个，在你没死之前。”
    目光从远处的战场，挪到了静止的钢铁犀牛上。
    墨菲抬起头来，能量面罩里是淡淡的笑意：“钢铁骑士的坟墓早就挖好了，我知道它在哪儿！”跨上钢铁犀牛的一刻，墨菲找回了驰骋在雪原上的感觉。那是激励他加入黎明军的初衷。“让我们出发吧，冰王子！大伙儿都在等你吹响冲锋的号角！”
    巨大的车轮旁边，是令一台钢铁犀牛的车轮。然后是另一个，和另一个……
    “决胜的时刻，已经来临！号角山谷，在等我们的车轮去吹响！”能量面罩里的任务钟已经读到了最后几秒。
    十八台钢铁犀牛组成的钢铁洪流，发出了震天的咆哮着，冲出了一号堡垒。
    漫天倾泻而下的能量束、滚烫的钢铁熔浆向他们张开了死亡的怀抱。炮火，在钢铁洪流中炸开。钢铁洪流被炸散。他们像是一盆泼出去，就不打算收回来的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掠过最后一道防御阵地，突向了敌阵。
    在那里，有他们早就挖好的坟墓在等着他们的到来，等着他们的入住。
    毫无疑问，大举进攻的黄泉军，这一次投入了他们的绝大部分主力，务必一举拿下一号堡垒。号角山谷，容纳了密密麻麻的生化兽兵、暗黑圣堂武士，以及上百台魔鬼蝎子。
    呜呜——！一种远在天边转瞬近在眼前的诡异声波从半空里传来。
    交战双方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由自主抬起头来，将搜索的目光投进了战云密布的阴霾里。
    轰隆隆！一团高空突降下来的黝黑钢铁之塔重重插进了号角谷地，巨大的冲力掀起骇人的冲击波，将它身边的魔鬼蝎子掀飞半边身体，而那些步兵则毫无理由地卷进了席地而起的冲击波中。
    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是威力巨大的核弹？还是别的什么爆炸物？
    呜呜声如鬼魅般在天空响起，一根根呼啸而至的钢铁之塔撞击沙地，深陷其中。好几台魔鬼蝎子幸运地得到了上天眷顾，被这从天而降的铁拳重重轰进坟墓。
    笑意，从零的嘴角流露。他面罩内的任务钟，读数刚好归零。
    援军的到来竟然比他预计的还要快——投入实战的天空梭，为他赢得了大把的时间。
    既然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那么黄泉军的败局再次被注定了！
    噗嗤嗤——！一股股白色蒸汽由上而下蔓延过巨大的六棱钢铁之塔，这些天外来客在万众瞩目中展现了它超乎想象力的一面。就像是一朵朵六瓣的黑色风信子粲然盛开，深绿色的缓冲液银瓶乍裂般奔流倾泻，每一朵钢铁花瓣里，都有两个巨大的钢铁车轮冲出！
    援军，到了！
    “反攻的号角已经吹响！”冰王子的胜利宣言响彻战场，“黎明军的死士们，拿好你们的出气筒，复仇行动开始了！”
    钢铁犀牛燃起了胜利的火焰，带着不可阻挡的无视生死的豪情，撞进了发生了彻底混乱的敌阵。
    这只是第一步，反攻的第一步。
    在号角山谷之外，还存在着大批居心叵测的黄泉军。他们的作战意图早被洞悉，等待他们的，必然是连锁反应式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