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三部曲

第100章


花富源又是苦笑,道:“不错,我曾对你说过谎话,也曾骗过你。可是,再滑头的骗子也会说句真话吧贤侄,我看着你长大,一直视你像自己的亲生孩儿一般,至少在你爹爹死前是这样的。这么多年你若不是铁石心肠,应该感受得到。你凭良心说,我说的是不是假话?”
铁昆仑默然片刻,语气微微和缓下来,道:“不错。从小到大,我觉得世上最亲的人,除了爹爹和大哥,就是那个令我敬重的花伯伯了。记得九岁那年,我患疟疾,全身寒战,牙齿都打架,爹爹卧病,是花伯伯抱着我,冒着倾盆大雨,骑马二十多里去山里取几味稀有的草药。那时,我感觉世上最温暖的地方就是花伯伯的怀抱了。可是,如今呢?”铁昆仑越说越激动,“沧海桑田,一切都变了。曾经最亲的人,已经成了最恨我也是我最恨的人。”
花富源摇摇头,情绪也有些激动,提高声调道:“不!我没有变,你的花伯伯一直都没有变,变的是你!”铁昆仑倏地转过身来,盯着花富源。花富源回望着他,目光没有丝毫躲避。
“我告诉你,我花富源对你铁家仁至义尽,一片丹心,可昭日月。这件事的原委说来话长——”
这时候,暗夜中响起“嗤嗤”的锐响,仿佛一道无形的霹雳穿越了潇潇夜雨,一道白光从东边的窗户透入了窗棂。铁昆仑身子如脱弦的箭一般揉身而前,猿臂轻舒,伸掌收拢了那道白光。与此同时,另一道白光无声无息穿过了西边的窗棂,花富源闷哼一声,身子软在太师椅上。
铁昆仑抬手,“嘭”的一掌将两扇窗户震飞,目光望向夜空,却见夜雨依旧缠绵,四下里却再没有一点声息。他神色凝重,盯了半晌,抬臂看时,只见手中握的竟然是一支箭。
箭是精钢锻成,二尺有余,狼牙箭链,雕翎箭尾!
铁昆仑突然意识到不妙,急忙转头,只见另一支同样的箭正插在花富源的胸口,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铁昆仑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近前,只见那支箭正中花富源的心窝。花富源大张着嘴,眼珠鼓出,嘴巴不住颤动,带动胡须连连抖动。他想要说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这时,窗口处一个鹰华般的黑影扑了进来却是云飞扬。
云飞扬扑进来,看到花富源的情状,脸上露出惊怒之色。他暴喝一声,挥起铁拳,斜刺里向铁昆仑的脖颈砸去。这一拳,带着风声,显然运足了摧枯拉朽的劲力。
铁昆仑身子如狸猫一般,足尖轻轻滑动,向左划开三尺,已躲开云飞扬的一击。
云飞扬变招奇快,双手一错,各成虎爪鹤喙,连环出击,竟向铁昆仑连出杀手!铁昆仑为其暴风骤雨般的攻势所迫,连退了几步,已退到了门前。云飞扬的拳头挥出,门板“僻啪”两声竟被砸裂成几段。铁臂神拳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竟威猛如斯。
云飞扬的拳头还未收回,突然手腕一紧,接着咽喉处一痛。原来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铁昆仑出手如电,已扣住云飞扬的脉门,同时左手腕底现出那支雕翎箭,怪亮的箭簇逼在云飞扬的咽喉前。
云飞扬停手,鼻中哼了一声,冷冷道:“白衣卿相果然高明,好你这就杀了我吧!”
铁昆仑苦笑道:“云大哥,我根本不想杀你,而是你想杀我。”说罢松开云飞扬的手腕,收起箭,退后一步。
“不要叫我大哥!”云飞扬转头看了一眼花富源,目光中又露出了痛惜激愤之色,转头瞪着眼睛,对着铁昆仑戟指喝道,“铁二少,杀不了你这样以怨报德、忘恩负义之徒,实是我云飞扬平生之恨。”
“以怨报德?忘恩负义?”铁昆仑皱起眉头,“云兄,何出此言?”
“花员外对你恩重如山,你却对他下此毒手?”
铁昆仑气急反笑,道:“云大哥,你说什么胡话?他对我恩重如山?杀我父兄,夺我家产,便是这样恩重如山?”
云飞扬不断摇头:“铁二少,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他转头望向花富源的尸身,黯然道:“花员外,可怜你一片苦心,求我跟随铁二少一路保护于他,你哪里知道,铁二少身怀秘技,高深莫测,怎会需要别人帮忙?可是你自己呢?谁来保护你?谁会理解你的苦衷,谁会体恤你的热肠?”
“花富源求你跟随于我?”铁昆仑耸然动容,“昨夜你悄悄离开白云观,我就已经知晓,但我信任你,知道你不会背着我做事。可是我错了。我适才还纳闷花富源如何知道我的行藏,原来是你告的密。”
“不错,是我说的。大丈夫敢作敢当。”云飞扬大声道,“你根本不知道花富源的一片苦心。他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江湖漂荡,让我给你做伴,帮你的忙。我若是他派来害你的,你还能活到今天?那块翡翠是他专门拿给你看的,你为何什么都不问,就对他下了杀手?”
铁昆仑一愣,本能地说道:“我没有杀他。”云飞扬气急反笑,“你还说没有花员外的尸骨就在这里,你还敢抵赖还有,房员外虽受重伤,但性命无碍,可是刚才也被人害了。”
铁昆仑大惊,道:“房伯伯也遇害了是不是也被箭——”
“不是!是被喂毒的小刀刺入了胸口,流出的血都是黑的。你是用毒的行家,你如何解释?”
铁昆仑心一下子乱了,道:“不是我……我怎么会……”
云飞扬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铁二少大仇得报,万贯家财眼看唾手可得,自然用不着我们这些人了。嘿,我没有看到你杀死房员外,你要抵赖,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云飞扬一指花富源的尸身,“花员外尸骨未寒,这房中只有你一个人,你手里拿着一支箭,他胸口也插着一支箭,你还能嫁祸给谁?”
铁昆仑心中一股怒火骤然升腾起来,叫道:“我爹爹的尸骨呢?我大哥的尸骨呢?花富源跟我铁家仇深似海,我便是杀了他,又有什么错?”
“这件事我也并不知道详尽的原委,但我相信你的大哥一定不是花富源害的。否则,他何必花一千两银子雇我护佑你?直接将你斩草除根不是更能省却麻烦?”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来帮我的,好。”铁昆仑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我原以为你真是念着与我大哥的旧恩,放弃了官职利禄来帮我的,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原来云大捕头也是受人所雇,念在孔方兄的分上来帮铁昆仑的。也好,你数次救我于危难,我一直思量无法报答,既然这份清分能以孔方兄计价,这样就好办了。我铁家的家产很快就会完璧归赵,你说吧,想要多少银子,我决不还价。等我付了账,咱们从此两不相欠,就可各奔西东了。”
云飞扬也冷笑一声:“这句话才像铁大员外的口气。只不过铁大员外未免也将云飞扬看得低了。你的银子除了铜臭气,还有如许的血腥气,云飞扬无福消受。”说罢,转身大踏步走出房门。铁昆仑追出门外,抬手指着云飞扬的背影,叫道:“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云飞扬哪里肯停,大步向前,突然仰天大笑了数声,笑声中充满了激愤、讥消、嘲讽。
铁昆仑骤然心乱如麻,手臂僵在半空,嘴角慑懦几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道观的屋檐上飘落下一人,那人一身黄衫,正是慕容媛。
她望着云飞扬的背影,道:“他怎么笑得这样奇怪?你们兄弟两个吵架了吗?”铁昆仑面色凝重,没有说话。慕容媛晃晃头,不再理会此事,换了一副兴奋的神色,拉住铁昆仑的胳膊,急急说道:“快点,快点,咱们在后山设置的地网阵困住了一个人。”
铁昆仑定了定神,道:“是什么人?”
“一个背着弓箭,猎户打扮的人。”
这句话如同炸雷,震醒了铁昆仑。他的眉毛扬起,瞪圆了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后山地势险要,到处是密林灌木,沟坎梁壕。在件片空旷的洼地处,一个少年卓立,身形一动不动。他敏锐的目光掠过前后不远处的密林,神色甚是警觉。
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前面的密林虽然看不到人,可是他已经察觉到,四面八方都杀气重重,暗藏着许多无形的机关。竹中有拉开的暗弩,松枝上有倒扣的毒蒺藜,草丛里还有地骨钉——这些都还不可怕,可怕的是设置这些机关的人一定是用蛊毒的大行家。因为他的鼻中已嗅到了悠悠袭来的甜香。潇潇夜雨穿林打叶,仿佛潜人无数的幽灵,伏在密林里面等待发难。
他从小就打猎,无数次给狼虫虎豹下踩盘枷子、设活套、埋陷坑、架天网、竖地枪……可是这一次,自己却成了别人要捕捉的猎物。
他不能动。在没有把握穿越和破解这些机关之前,他只有等待。等待天亮。
可是已经没有了时间。很快,他的身后就有了衣袂破空之声,他飞快转过身来,只见一男一女已来到了他身前不足两丈的地方。
铁昆仑终于见到了这个用箭的人。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像只野兽一般,嘴唇紧抿,头发蓬乱,目光中两簇火焰在燃烧。他的雕弓斜背在肩头,而他的身子也绷得像只强弓,目不转睛地瞪着铁昆仑。
铁昆仑也终于看到了那张弓。这张弓以松木为弓背,以鹿筋为弓弦比寻常的弓大出许多。若非惊人的膂力,哪里能拉动?
铁昆仑面对杀兄的仇人,反而平静下来,问道:“阁下尊姓大名?”那少年望着铁昆仑,待了片刻,说了三个字“左二郎。”铁昆仑道:“果然姓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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