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风景如画

第62章


知道那裸树吗,电视台有播过,一年开两次花。”
值班员眉头已经打了好几个结,“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辆牧马人撞上了那裸树,百年的古树呀,就这么没了。不对,是树压倒了牧马人,那么好的一辆车呀,现在是什么市价,一般工薪阶层哪敢问津。”
“……”
“喂,喂?没信号了?”
“有,你能告诉我,你是为树还是为车打这个电话的?”
忽然醒来的时候,夜漆黑如深渊。外面风骤雨狂,利下的就是无边的寂静。何熠风仿佛听到手机响了,坐起,拿过来一看。又是一次幻觉。时针指向凌晨两点,他还是起了床,走到窗边看看雨,楼下似乎开始积水了。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是一天的雨,风会弱一些。这样的风雨,画尘楼顶上的花花草草还安然无恙么?他自嘲地一笑,傻了,那是一个有活动屋顶的花房。合上就无恙。他听过雨打在防晒瓦上的声音,一点小雨,听得都像是傍沱大雨。那个花房的屋顶会不会也这样?
拿起手机,按亮屏幕,要不要给画尘打个电话问问?如果画尘睡着了,那不是要把画尘惊醒?午夜凶铃……没提防手里的手饥突然响了起来,何熠风吓了一跳。
画尘!何熠风按下通话键的手指有点抖。
电话听到一半,他便开始扯下身上的家居服,飞快地穿衣、穿鞋,心紧张得都揪成了一团。“咚咚”地跑到楼下,一脚的深水,裤脚、袜子都湿了。他顾不上理会,涉水跑向辉腾。幸好积水只及辉腾车轮的三分之一,不影响开车。
电话是滨江第一医院的值班医生打来的,说庄郊区发生了一起车祸,车上女子叫阮画尘,她手机上有一个未拨出去的号码,是他的,时间就在车祸发生前。
他没有问画尘伤势如何,也没有问车祸具体是怎么发生的,恐怖的情绪会干扰理智,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赶到医院。
医院犹如风雨中一座飘摇的孤岛,120的车鸣叫着从辉腾边越过。他在急诊大楼看到一辆担架车上躺着一个男子,血肉模糊,读了那么多年的医学院,他什么没见过,早就视觉麻木了。何熠风抓住楼梯上的扶栏,闭上眼,他能感觉到双腿在哆嗦。不是冷,而是害怕……
他第一次祈求这世上有神明的存在,请他们好好保佑画尘。
台风夜的意外太多,走廊上都是人。画尘已经被送往骨科的一个五人病房,病床在最角落里。其他四床都有陪夜的,她孤零零地躺着,额头上缠着绷带,脖子上戴着蓝色的护颈,正在输液,看上去还不算太糟糕。
何熠风绷紧的神经一瞬间松了,莫名地鼻酸,这是庆幸,就为这还不算太糟糕的画尘。
“做过脑部CT,轻微脑震荡,头上是外伤,玻璃戳的,很幸运,没伤到脸。脖颈有点扭伤。住个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值班医生向何熠风介绍画尘的病情。
何熠风道了谢,向画尘的病床走去。
病房内的灯光很暗,离画尘又远。突然有个身影挡住光线,画尘立刻就察觉到了。“你……”只是模糊的轮廓,她心中却是猛烈的一撞。咝……她不由自主地抽气,接着,娜开视线。
“哪里疼?”何熠风俯下身,拨开她脸前的碎发。
“我挺好的!”手指紧紧地按住被角,她摇摇头。何熠风没错过这个小动作,他欲掀开被子,她却按得更紧。
何熠风哗地拉上与隔壁病床的帘布,抓住画尘的手。两人像拔河似的,最后画尘还是输了,低低地叹了一声,闭上眼,手指一根根被何熠风扳开。她感觉到何熠风掀开了被子,解开她的外衣,T恤向上卷,他的指头从身体下面探进去,费了好大力气解开了文胸的搭扣。明明疼到无力,却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何熠风轻抽一口凉气,眉头立刻就整了起来。画尘的胸口有一大块淤青,乌青发紫,这是强烈的外力撞击形成的。
他小心托起画尘,脱去文胸,把其他衣服重新整理好后,何熠风二“哗”地又拉开窗帘,叫住查床的值班医生,“请安排担架,我们要立刻进行透视检查。”
这一晚上忙得焦头烂额的医生,情绪已经达到了崩溃边缘,“没必要,都查过了。”
“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你拿什么来担待?”何熠风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医生胸前的工牌。
医生不耐烦地回瞪着何熠风,“大惊小怪!你谁呀,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何熠风扶了扶眼睛,笑了笑,“我有美国医生执照,如果这还不够格,我还有国际红字会组织的医师执照,如何呢?或者你认为救死扶伤要分地域,分人种的话?”
山大的一顶帽子扣着,值班医生僵住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没敢说空口无凭,把证书拿出来。她觉得何熠风不像是在说谎。他摸摸鼻子,出去安排了。
床上的画尘想,有个医生朋友,果真是超级便利。
透视的结果不是很可怕,胸前的两根肋骨有裂痕,但没有断。“因为……没有明显的外伤,她又没说,所以……以为没事。”值班医生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何熠风冷着脸,“请给我们调到单人病房。”
值班医生哪还有拒绝的勇气。换了病房,虽然依然是满屋子的消毒水味。房间环境和服务都不同。房间内有洗手间,还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陪护的人也有一张小床。
天亮了,光透过薄纱帘照进病房内。一夜无眠,画尘看上去有些憔悴,两
只眼睛却精光闪烁。
何熠风拉把椅子坐在病床旁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窗台上有一碰调节空气的兰草,大概是刚移栽的,只有几根茎叶。其实感情也如植物,一开始并不茂盛,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就大到超出自己生命所能承受的能力。如同歌里说唱的,如果没有遇见他,他将会变成什么样?如果遇见再失去,她将会……没有如果,他很幸运。
画尘还陷在被何熠风刚才宽衣解带的羞窘中,尽管只是检查。她没有勇气与他对视,“不要骂我,我知道我很笨,竟然选在台风天出门。”
“再笨也没有我笨。”他不舍得斥责,知道不应该,内心里却还感激这场台风,是它打破了两人半年多来的僵局。
画尘怯怯地抬了下眼,连忙又把目光挪开。
“十六岁的小姑娘和我过家家,叫我一声老公,我就当真了。”他说得尽量平静,灼热的目光却出卖了他的心。去他的面子,去他的尊严。不要再含蓄,不要再委婉,有些话,还是适合直白、浅显,才能明确地传达给对方。
这突然的表白,画尘在震愕五秒之后,眼眶红了。她没有自作多情,也没一厢情愿,可是,那个晚上,他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嘴唇哆嗦着,紧紧闭上眼,不肯看他。
“她的父母是因为我的人品才请我做她的家教,如果我引诱她早恋,怎么向她的父母交待?”那时候晟华的规模只能算中小企业,师兄说晟茂谷和华杨对女儿的保护过于神经质,不仅隐瞒其真实身份,与她走得近的,都会请人调查。你是君子,晨茂谷对你非常满意。
他有他的底线,有他的倔强。
何熠风沉默了下来,屋子里变得非常安静,静得能听到血液回流的声。他有些拘谨,手足无措,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画尘在心里嘀咕,那现在怎么就敢了?电闪雷鸣之间,她陡地明白了。她说要是再回到十六岁该多好呀,他说我不喜欢你的十六岁。那时,想爱不能爱,他也很无力,怪不得那么别扭!七年后,她又告诉他自己对邢程的好感,以他的骄傲,他再一次选择沉默。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原来,夫子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
“咕咕!”
“什么声音?”画尘竖起耳朵。
何熠风低下头,“我的鞋浸水了。”
他的喉结以不易察觉的弧度微微翕动,表情还是看不出一点起伏的平静,侧脸轮廓在灯光下静默,仿佛双脚泡在一双湿漉漉的冷鞋中,不是一件事。
这是秋天的早晨,这是台风过境的滨江,轻寒难敌。在这一瞬间,画尘心中的寒冰被春意融化了。她相信在那个夜晚,他向她要回钥匙,说的狠话,一定是有缘由的,不是他不爱她。他是她的豆蔻年华,他是她的情窦初开,他是她情感的起点,又将是终点。地球是圆的,顺时针走,走散不怕,迷路也不怕,这一天,他们再次重逢。
四目颤颤相对。
不愿再矜持,不愿再含蓄,不愿再计较得失,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何熠风十指相绞,分开,再相绞。他握住画尘的手,画尘心头一荡,哑声说道:“夫子……你咬下我。"
何熠风微温的手指尖从她的眼睫处开始往下滑行,越过鼻梁,停在她的唇边。“嗯?”
“我怕这是在做梦。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好只是责任。”
“傻瓜!爱不就是一种责任吗?”甜蜜的责任。
好肉麻,画尘笑了,傻傻地。
鼻间都是她身上清凉的药味。他缓慢地闭了下眼,再睁开。他的眼睛黑而深,消晰地印出她的影子。
过了很久,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嘴唇温软,带着微微凉意,在她的唇间温柔辗转。
画尘的反应有些迟钝,却无比投入。
他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时不时地吻一下,一个早晨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人疲惫,也没有人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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