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弱水替沧海

第10章


  这时候想起来,无比怀念,无比戚然。却也明白地知道过去了的日子,不会再回来。
  程臻干掉一瓶酒,又开了一瓶。周清朗没有阻止,他们喝两口,谈两句天,说起过去的事情,说到有趣处相视一笑。
  天光从天窗里漏进来的时候,两人脚边已经倒了一地的瓶子,他们躺在台上,看着高高的天花板,心里都明白,他们俩,是真正的结束了。
  不管是过去几年的纠缠,还是此后四年的惦记,都要告一段落了。
  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样。他们才刚刚认识,没有经历过此后的分离,伤痛,只是两个彼此颇有好感的朋友。
  一切也止步于朋友。
  程臻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他掏出手机,打开,看到两个未接来电,并不知道这一夜顾解颐经历了什么。
  不知道他怎么在冰冷的床上熬过了提心吊胆的几个小时,又怎么在天未亮的时候,一个人顶着寒露赶到车站,踏上回家的路程。
  于是他更不可能知道,一颗热爱着他的心在这一夜,慢慢地消寂下去。
  
  九、散伙
  程臻再见到顾解颐是一周后了。顾解颐差不多清瘦了一圈,剪了头发,露出来的小脸还不顶一个巴掌大。
  程臻是去汽车站接的顾解颐。他早早地过去了,站在大厅里等着,此生第一次,尝到了翘首以待的滋味。
  顾解颐看到那个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愈发显得身形修长的男人,好像一杆枪扎在地上,英挺峻拔,他想,程臻也不是什么都不好,起码这身皮相就足以让他顾解颐迷恋了这么些年。
  他勾了勾唇,静静地走了上去。
  程臻沉默地接过顾解颐的行李,张了张口,却又没说什么,带着顾解颐来到外面,上了车。
  他俩分手了。
  顾解颐回了家乡的这一周,除了照顾母亲,就是在想他俩的事情。开始几天忙得什么都顾不上,根本没心思想程臻。后来母亲病情稳定了,他才抽个空上了网,本来犹豫不决的心情在看到周清朗发的一条微博之后,瞬间坚定下来。
  微博配了个图,照片上是两只手,男人的手,并排伸开在地板上,挨得很近,小指贴着小指。
  周清朗说,谢谢你,再见。
  其实不过是个有点文艺气息的照片,周清朗时不时喜欢来点小清新,这个也没什么。
  可是顾解颐看到其中一只手上出了个镜的衬衫袖子,上面还有上周他刚刚缝上去的袖扣。更遑论那只手在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跟他十指交握了无数回,简直熟悉得好像自己的手。
  他又多看了眼那条微博,发布时间刚好是他回来看望病母的那天。联想到前一晚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和程臻的彻夜未归,他笑了笑,那一刻真的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对于程臻此人,对于他俩的感情。
  相濡以沫这四年,抵不过见周清朗一面。
  他辗转反侧了一夜,终于在第二天清晨,父亲来替换他陪床的时候,提出要回来一趟。
  顾解颐的父亲因为他年前回来出柜的事,一直对他摆冷脸,这时候看他垂着眼睛给母亲掖被角,轻轻地说出这句请求,心里一软,叹着气对他说出了自打他出柜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跟你妈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了,你这个孩子从小就有准主意,想回去就回去吧,做事前多替自己考虑考虑,别苦了自己就行。”
  顾解颐听他强硬了一辈子的父亲说出这话,心里泛酸,他心里翻腾着,但是很多话对着父母,实在开不了口。最后只好对父亲笑笑,站起来走了出去。
  顾解颐出了病房,在走廊里给程臻发了条短信:你说过只要我一天不放手,咱们就在一起一天。现在我想放手了。我明天回去,咱俩分了吧。
  过了很久,久到顾解颐都要放弃等待了,收到了程臻的短信,短短的一个字:好。
  车上程臻问顾解颐,“想去哪儿吃饭?”
  顾解颐看着窗外,“回家……回去吧。”
  “好。”程臻打了方向盘,动作有些急切。
  他心里压着火。
  那天见着周清朗,他是失了神志,荒唐了,没跟顾解颐说一声就在外面待了一夜。可是那又怎样?他跟周清朗什么都没做!只是朋友间叙叙旧,也值得顾解颐提分手么!
  他看到顾解颐那条短信,愣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到顾解颐会跟他分。他答应了,想着先把人拐回来,好好谈谈。
  摸着良心说,他从没想过跟顾解颐分手。周清朗有句话说对了,他惦记他,可是让他跟顾解颐分了,他会么?不会!
  说喜欢他做的饭也好,喜欢他床上的姿态也好,喜欢他时时处处的体贴偶尔爆发的小性子也好,那不都是喜欢他么!
  他说想跟顾解颐好好过日子,也不是说假的,难道就因为见了周清朗,所以这一切都要被抹杀?
  他带顾解颐去见自己父母,态度难道还不够明显么?周清朗也只去过他家一次,还是因为在他家附近崴了脚,才带他上去擦药。
  程臻皱了皱眉,退一万步讲,他就是渣了,也不能跟顾解颐分。
  顾解颐回了住处,先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程臻自觉地进了厨房,围上围裙做饭。
  顾解颐看到浴室里成双成对的洗浴用品,觉得碍眼,把自己的收拾到袋子里,挂到了门后。
  程臻虽然不会做饭,但是一丝不苟地按照菜谱上来,也像模像样地整了一桌菜出来。
  顾解颐随便吃了两口就去了卧室,程臻默默收拾了桌子,去洗手间洗手,看到门上挂的袋子,又一件件地把顾解颐的东西摆了出来。
  程臻看到顾解颐抱着床被子往书房走,也跟着走了过去,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咱俩谈谈吧。”
  顾解颐闻言,回过头来看他,有点疑惑,“谈什么?”
  “你回来不是……”
  顾解颐闻言,明白了,笑了笑,“我就回来拿东西的。这事已经成了定局了,真没什么好谈的。”
  程臻看到顾解颐说这话的神情,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他俩是彻底玩完了。顾解颐从来不会跟他玩什么欲拒还迎。
  程臻心底一凉,他走过去,紧紧看着顾解颐,“为什么?”
  顾解颐不想跟他吵架,一边铺床一边淡淡回道,“想开了,放手了,就这样。”
  “你不爱我了吗?”
  顾解颐嗤笑一声,转身直视着程臻,“程臻你怎么好意思跟个怨妇似的?要是也得是我吧?我去你家伺候你爸妈的时候,我妈脑溢血住院了我都不知道,我打你电话想找你的时候,你跟周清朗在一起……难道还不够么?这样都还对你有期待,我还要贱到什么地步?”
  “我跟周清朗,我们什么都没有……”
  顾解颐看着程臻,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怜悯。“你怎么还是不懂?你们俩有什么,没有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事儿不过是个契机让我看清你,也看清我自己,更看看清楚这四年对我来说,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
  顾解颐启唇,一字一顿,“算、个、屁。”
  话到此处,程臻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他已经放低了姿态,就差张口说出个“求”字来了。他转身走开,进了卧室,嘭地一声摔上了门。
  顾解颐无奈地看着那扇门,程臻你看上去成熟稳重,实际上就一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你幼稚不幼稚!
  第二天顾解颐走的时候,程臻把车钥匙给了他。“房子是咱俩买的,不过是你要搬出去,房贷以后我供着,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住都可以,车子给你开着吧。”
  顾解颐拿了钥匙,想了想又放回了他手心里,“算了吧,我用不着了。”
  程臻也没强求,拿回了钥匙。
  顾解颐临走想到了什么,“我拖鞋还摆在玄关那儿,以后周清朗住进来,或者随便谁,记得告诉他,进门换鞋,这地板一直是我擦的,我喜欢着呢,帮忙爱惜着点。”
  他看到程臻脸色不善,还是补上了一句,“如果嫌弃我穿过的鞋,扔了再买一双吧。”
  程臻从他话里听出了讽刺,脸色更差了。他生硬地解释道,“没有周清朗,也没有别人,我就住在这儿。”最后一句“等着你回来”,他实在说不出口。顾解颐看他神情别扭,也不想听,“走了我。”
  顾解颐下了楼,程臻转身回房,就把玄关的俩花瓶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完了他记起顾解颐说的“爱惜地板”,又蹲下去把碎片一块块捡了起来。
  顾解颐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了两天。这次回去,他才发现,爸妈都老了不少。医生也在背后跟他说,他父母年纪大了,随便生个小病小灾也容易要了他们命。身边还是有个人照料着比较好。
  他想了想,他是独子,这个担子只能自己来抗。反正对那个城市已经没有任何眷恋,要分就跟程臻分个干脆,辞了职回家算了。于是他早早地写好了辞职报告,这次回来一周左右,交接一下工作,就可以顺利离开了。
  临走的前一晚,同事们给他送行,席间有女同事凑过来说,“小顾你这两天不在公司都不知道,有个帅哥天天中午在咱楼下等着,也不说找谁,就杵那儿一站站半天,下午开了工再走人。”
  “哦。”顾解颐兴致不高。
  “都好几天了,一回也没接着人。也不知道是哪个美女这么荣幸……”
  “反正不是你。”顾解颐挑眉瞟了那女同事一眼。
  “讨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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