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弱水替沧海

第11章


女同事推了他一把,走开了。
  顾解颐看了眼自己手机,上面无数个未接来电。他叹一口气,程臻还真是把自己当情圣了,拿当年追周清朗的精神来对自己,也不看看都几岁的人了,这么胡闹。
  他把手机卡卸下来,扔到了垃圾箱里。
  愿意扮情圣就让他扮去吧,少爷我不奉陪了。
  那天晚上,周清朗上网,看到自己最近一条微博下面,顾解颐的评论:祝你们幸福。
  他笑了笑,幸福么?他因为跟程臻彻夜不归的放纵,回来后被徐静河做得好几天下不了床。那个男人的占有欲实在太强,不爱他,可是也要把他绑在身边。就像他不能跟程臻在一起,可是也见不得程臻跟别人幸福。
  这么看来他跟徐静河还挺般配。
  周清朗给顾解颐回复道:不管你指的是哪个,谢谢了。
  
  十、聚会
  程臻活了小半辈子,一直顺风顺水,除了在周清朗身上栽了个跟头,尝到过求不得之苦,从没遇到过坎坷。小时候被爸妈宠着护着,到了学校里被老师同学捧着,后来又遇见了顾解颐,更是把他当爷伺候。世上所谓的不强求之人,要么是情未到深处,要么是身未被踩到尘埃里。他大概是二者兼有了吧。
  从小程臻就善于割爱。表弟对他的模型爱不释手,好办,送给他,反正爸妈还会给买新的。有人跟他争篮球队队长,放弃,不抢了,让他当去吧,反正排球队也需要他。周清朗跟他分手,那么分吧,既然你都说了没感觉了,反正有的是人哭着喊着求他在一起。
  他真的没去追求过什么,上天统统捧到了他面前。
  这样的人或许会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但他还就是命这么好。
  直到上天从他身边带走了顾解颐。
  他也小小地争取了一下,顾解颐不接他电话,就天天去他公司楼下守着,守了一个星期不见人影,终于拉下脸来去公司里找人,却被告知,顾解颐辞职了。
  辞职,他能去哪儿?天大地大,他去哪儿不成,你们已经分手了,他没必要给你报备。
  程臻纠结了一两天,就想开了,也不去找人了,自己就在家等着,他哪天想通了回来,他们还能在一起。要是一直不回来,也就那样了。
  程臻叫了外卖吃,吃完把饭盒往桌上一推,臭袜子脏衣服塞到洗衣机里,洗完澡出来上网看电影。
  一个人过,也挺快活。
  快活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他就开始思念顾解颐了。
  这种思念不强烈,却渗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面。甚至,当它发生的时候,程臻还不知道这就叫思念。
  下班回家习惯性地抬头,会以为阳台上还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收衣服。在楼道里闻到浓郁的饭菜香,会以为打开门就有人拿着锅铲笑着迎接他。洗脸的时候再也不会拿错毛巾,睡觉的时候床大到可以大字摊在那儿,早上不起没人咬他的鼻子,夜里更不会有人钻到他怀里打呼噜……
  后悔像一把钝重的刀子,一下下地刮在他心口上。
  他用了四年的时间习惯了顾解颐的存在,跟他溶在一起,两个人变成一个人那样生活,要他用多久,才能习惯顾解颐活生生的从他身体里撕裂抽离,一个人再变两个人?
  如果他听说过周清朗对他的比喻,那么此刻一定会觉得,他也遇到了那味酒,可是从前让他当了白开水。
  顾解颐走的潇洒,分的果决,可是当他回到家乡,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和楼房,被风一吹,眼睛立马模糊了。
  分手,辞职,都是撑着一口气,他不想到最后还在程臻面前落得太难堪,惨然收场。他想他走也得给程臻,给那个城市,留一个直挺挺的背影。
  他慢慢地爬上楼,站在自家阳台上,颤着手点了根烟。一根烟,他从下午抽到晚上,把他从认识程臻,到分手的这几年仔细地想了一遍,把那些拿得出手的回忆咀嚼了又咀嚼,想到最后,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他不会说什么如果那年夏天没有遇见过他该有多好,他从来不是个文艺的人,他回忆里的画面,粗糙却又真实,他们的遇见,确实地发生了,便在他一生里都无法抹去。
  顾解颐哭完了,还得面对现实。现实是,离开了程臻,他照样得好好活,还得活得更好。不是给那个人看,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
  顾解颐想通了,去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净,回到卧室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想起程臻,好像上辈子那么不真实。他从床上下地走路,恍惚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是大半个世界,也是一个心脏的重量。
  程臻对一切家务事都不熟练。他试着自己洗衣服,把衣服塞到洗衣机里,倒好了洗衣粉,忽然记起顾解颐曾跟他说过的,内衣要手洗。于是找了个盆子,把内裤一条条地从洗衣机里提溜出来,上面还沾着洗衣粉沫。他接了水,放到地上,然后蹲在门边,认真地搓了起来。
  一米八几的个子,身段周正,蹲下去洗衣服的时候,与这间小小的洗手间有些不相称。他搓着自己的灰色内裤,想象着顾解颐那双细白的手搓洗它的样子,竟无端生出几分绮思来。他无奈地看看自己凸起来的下身,也不想委屈自己,于是把内裤一丢,洗了洗手去了卧室。
  程臻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塞,放着顾解颐唱过的《青狐媚》,一点点地抚慰自己,这样也渐渐地激动,最后泄了出来。
  顾解颐走后,他任何事情都只能自力更生了,想到顾解颐在的时候,不仅能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自己小弟,忍不住在心底唏嘘一声。
  程臻最后还是在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之前请了小时工来打扫,家务事找了交接的人,却没去找纾解需求的人。他多少还是惦记着顾解颐的好,不愿意他才没走几天,自己后脚就随便找个人替代他。
  那不真成了顾解颐说的,他是万人可用的拖鞋了么。
  但是这种事情真说不准,程臻在外面应酬多,免不了有逢场作戏的时候。
  那天形势所逼,加上心里不舒坦,喝得高了,正眯瞪着眼睛,忽然有只软物探到了自己胸口。
  程臻一个激灵,有些清醒过来。从前跟顾解颐在一起的时候,他多醉都不会放纵自己,实在抵不过去了,就凭着几丝清醒打顾解颐电话,让他来接,同行的狐朋狗友们一听说老婆大人要来,也就笑他两句妻管严随他去了。
  他程臻再渣,这点底线还是有的。不过现在顾解颐跟他分了,也没有回来的意思,他狠一狠心,决定放任那只手抚弄。
  程臻有点沉浸在这种柔情攻势下,那个MB的嘴也凑到了他颊边,就要吻上他轮廓分明的上唇时,程臻一个侧头,避了过去。
  纯粹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恨恨地叹一口气,把人推开,不悦地站了起来。
  刚刚他闭着眼睛,只有把这只手想成是顾解颐的,才能容忍那个男孩继续下去。程臻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精神洁癖,他经历过那么多人,就算当初跟周清朗网上暧昧的时候,他在现实里照样找过伴儿。
  他这时候心里才真真正正地清明起来。他想,他是惦记上顾解颐了。
  不是他的好,而是他这个人。
  顾解颐在家里闷了几天,除了去医院照顾母亲,就是在家闲着。顾爸爸看到他这样子,知道他心里有事,就偷偷地告诉了顾解颐高中时候的老班长,说解颐回来了,你们能不能多叫他出去玩玩,老在家闷着,会闷出病来的。
  老班长非常热情地表示,一定不辜负顾爸爸的嘱托。
  当初那个班,现在还留在本市的,一共剩了七八个人。班长一招呼,全都热烈响应。他们说,哟,小颐子终于想开了,还是家乡好吧!
  顾解颐无奈地在群里发了个笑脸。「哥哥姐姐你们说的都对。」
  第二天顾解颐好好地拾掇了一下,让自己看着精神点,然后出了门。
  同学会上他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齐杨。
  齐杨来的有点晚,他踏入包间,一眼就看到那个坐在角落的人,那个人也抬了头看过来,眉眼一如多年前那样,平平澹澹,沉静无波,却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齐杨看到顾解颐,好像隔了这么多年的时光看到了过去。那个被自己嘲笑过柔弱的男生,抱着篮球冲自己笑,脸上汗涔涔的,却笑得露了白齿,酒窝深陷,他说,“嘿,齐杨,咱们赢了!”
  齐杨举起家里那个傻瓜相机,咔嚓一声,把这个少年留在了底片上,也留在了心底。
  饭后一帮人呼呼啦啦地去唱K,明明都是奔三的人了,凑在一块也找回了青春的感觉,唱唱闹闹,好不快活。顾解颐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闹,唇边含着一抹笑。
  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他转头看看,是齐杨,于是开口道,“真热闹。”
  “你不上去唱一首么?”齐杨问。他知道顾解颐嗓子好,这小子能文能武,当初是他们班的文娱委员。
  “我唱了还有你们的份么?”顾解颐挑了挑眉,小样儿有些欠揍,“小心我霸麦。”
  齐杨笑着拍拍他肩膀,推了他一把,“没关系,去唱吧,我们爱听。”
  后来顾解颐唱了首歌,《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唱得很动听,也很投入,投入到他自己都被打动了,旋律停止的时候他还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齐杨过来拉他。
  他转了头看齐杨,齐杨看到那双黑眼睛里的水光,心疼了,他很想开口问问他,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怎么搞得一身伤躲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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