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街风云录

吃完了，夏天带着万大民父子、万仕民一家三口一共五个人，浩浩荡荡地朝附二巷走去。到了温娜家门口，夏天掏出钥匙，打开自行车锁，推开玻璃门，一行人都进去看。
    万大民看了，说：“装修得不错呀。怎么里面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夏天小声对万大民说：“这里以前是个鸡窝，被警察查封了，还没来得及打扫。”
    万大民一愣：“哦？是吗？那，这里行吗？”
    “过去好几个月了，没事了。”夏天说，“主人跑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十年八年不回来也不一定。现在这里我做主，大哥要是真心想要，马上就可以开业！”
    “娜姐不在，租金怎么算呢？”夏莲说，“总不能白白地用人家的地方吧？”
    夏天说：“先用了再说。租金以后按官价一起给她不就得了？不少她一分钱就是了。”
    万大民没想到夏天这么爽快，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万钢柱也觉得这个地方作电器修理部很理想，甚至有些奢侈。万仕民说：“大哥，有了这个地方，把你的那些艺术品摆进来，很有品位呢。”
    万大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阿天，谢谢你！我太需要这个房子了！”
    夏天说：“谢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的房子。要谢你就谢谢警察吧。啊，哈哈哈。”
    从温家出来，万大民父子和万仕民回去了，夏莲跟着夏天进了十里香。夏莲悄悄地对张来凤说：“嫂子，钢柱租房子，我哥说租金先不交，以后一起算。我觉得不好。万一到时候赖账呢？或者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怎么办？就算温娜不计较，人家也会以为是你们偷偷把租金贪了不给她。还是让他们先交钱后租房，就像普通人那样。哪怕便宜一点也好。人情是人情，行规是行规。不能因为是亲戚，就坏了规矩。”
    张来凤一听，十分生气：“阿莲，你说得对！你哥就是这么个毛病，一高兴就什么都不管了。糊涂蛋一个！”说完，就到厨房把夏天叫到卫生间里，一把揪住夏天的耳朵。夏天疼得嗷嗷叫。
    张来凤说：“夏天，我问你，今天你办了什么糊涂事了？”
    夏天想了半天，摇头说：“糊涂事？没有啊。”
    “还说没有？”张来凤用力捏了一下，夏天疼得受不了，使劲掰开张来凤的手。张来凤说：“万大民租房子，你为什么不要租金？”
    夏天说：“你说的是这个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温娜逃跑了，她自己说十年八年也不一定回得来。收了租金给谁呀？”
    “傻瓜！”张来凤气得用手指头在夏天头上使劲戳了几下，“温娜不在，就不收钱了？万一温娜哪天回来了，你怎么向人家交待？”
    夏天说：“这还不简单？让大民把钱给温娜就是了。”
    “要是大民没有那么多钱呢？”张来凤说，“或者大民干脆想赖账呢？你怎么办？”
    “不会吧？”夏天说，“大民是这样的人吗？”
    “要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赚到钱，或者他们赚了钱都花掉了呢？”张来凤说，“你这个笨蛋！人情自己领了，好处别人得了。有你这么笨的吗？”
    夏天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有道理。罢，罢，罢，我现在就去跟大民说，让他每个月把租金交给你。”
    夏天马上来到隔壁，期期艾艾地把交房租的话跟万大民说了。万大民看了一眼正在卖货的夏莲，说：“这个应该的。”
    夏天松了一口气，说：“温娜的房子，以清水街的官价，普通人要租的话，一个月至少要两千块钱。现在这房子我说了算。一千块钱一个月，大民，你看怎么样？”
    万大民听了，笑着说：“阿天，没问题，我每个月都会按时把钱交给来凤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落实了房子的事，万大民父子马上坐车回家。知道弟弟买了新房，万大民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当初被人利用了。夏莲这个女人太有心计，她的心思完全在她自己的文具店上面，根雕卖得出去卖不出去，夏莲根本就没有操过心。万大民又想，这次儿子在清水街落脚，本来说好租金以后再说，说不定可以免掉的，肯定又是夏莲捣了鬼，夏天才会反悔。
    回到家里，万钢柱把他的家当打包，又挑了几件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大大小小的旧电视机和破冰箱；万大民则动手做了几个精美的货架，又把自己得意的根雕统统归拢起来。刚巧有货车去省城，而且货车没装满货，还有空地方，他们讨了个便宜，只出了正常价格一半的价钱，就把东西全部拉到了清水街，摆在了从前的美丽休闲屋里面。
    看见万大民往美丽休闲屋里搬东西，春凡嫂子就向老公埋怨婆婆，当初不该把自家的锁换掉。不换锁，这房子现在不就可以自己拿来用了？温娜这辈子还敢不敢回来，都得另说，这房子还不是白用的？春凡的哥哥想想也对，但这事是母亲做的主，他也不好说什么。况且万大民已经捷足先登，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是老婆隔三差五在耳边唠叨，他听着也烦，就骂了老婆几句，说她多事。春凡嫂子一生气，和老公干了一仗，把老公的脸都挠破了。
    郭辛耘看到休闲屋变成了电器修理部，很高兴。老爷子家里的电器，差不多都到了十几岁的高龄，经常出毛病。学院路上修电器的倒也有好几家，可是清水街上没有。这个时节，不管什么坏了，要送到修理部去，都要顶着烈日走两三里。现在好了，十米开外就是修理部，抬脚就到，比以前方便多了。
    万钢柱的手艺还不错，收费也合理，很快就有了不少的客户。除了彩电冰箱，很多人还拿着坏了的电水壶、电饭锅、电炒锅来修。万钢柱一开始还来者不拒，后来慢慢就失去了耐心，对那些费力不讨好，赚不了几个钱的活拖着不干，客人们渐渐就有了意见。
    九月上旬的一天中午，快两点的时候，有一个身穿警服、两颊黑红而且泛着血丝的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佝偻着背、穿一身洗得掉色、打了补丁的灰布衣服瘦小男人，来到杜家在清水街的老房子跟前叫门。杜家隔壁的汪记臭豆腐只在上午十点之前和下午五点以后才开门营业，这个时候门是关着的；老张饭店的人在忙自己的事，没注意这两个人。张来凤在对面看见了，觉得奇怪，她心里想，难道杜家的人又犯了事了？
    瘦小男人叫了几句，又拍了几下门，女警察也过去拍了拍门。见里面没有动静，他们就转过脸来四处张望。张来凤看见那个男人表情木然，两只手来回的搓，那手指又秃又粗，指甲好像都变了形。
    张来凤对王慧欣说了声：“我过去看看。”她出了门，走下台阶，隔了两三米远，问道：“你们找谁？”
    男人嗫嚅了几下，却没有说话。女警察说：“我们是找杜小龙的。这里是杜小龙的家吗？”
    张来凤走近两步，好奇地看了看他们，说：“杜小龙早就不住在这里了。”
    瘦小男人很失望的样子，又嗫嚅了一阵，终于说出话来：“小龙，小龙不住这里了？”
    “杜小龙现在是大老板了，他就在前面的那个洗浴中心里面。”张来凤说，“你们进来的时候，那个东方雨林就是他的！你们到那里去找他吧。”
    瘦小男人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女警察问道：“东方雨林在哪里？”
    张来凤指着学院路方向说：“就在路口。你们进来的时候，肯定是没有注意.很大的一个门面,过去一看就看见了。”
    女警察对张来凤道了谢，对瘦小男人说：“杜小龙在路口呢，我们过去找他。”
    瘦小男人想笑又好像不会笑，对张来凤似点头非点头地捣了几下，意思是对她表示感谢，然后跟着女警察走了。
    张来凤也转身回去。夏莲在店里看见了，对她招手，大声问道：“嫂子！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听见夏莲说话，瘦小男人猛地回了一下头，看了夏莲一眼，又马上回过头来，低下头紧跟着女警察走了。
    张来凤摇摇头：“我不认识，找小龙的。”
    夏莲听了，也没在意。她对这些与她不相干的人没有兴趣。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每个来清水街的人，都能到阿莲文具店看一看，能买一两件东西走更好。
    女警察和瘦小男人来到清水街口，看到左手边楼上有一块大大的招牌，上面写着“东方雨林洗浴休闲中心”。他们高高兴兴地就要进去，却被一个穿短袖黑衣的年轻人拦住了。
    瘦小男人一推年轻人：“让开！让、让开！我找小龙！”
    女警察忙说：“我们找杜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