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街风云录

万仕民小声说：“你小点声。薄薄的一堵墙，隔音也不好，你这边说，那边都听见了！”
    “听见了怕什么？我就是要让他们听见！”夏莲虽然气呼呼地，声音却小了下来。
    张来凤笑着说：“阿莲，过去吧。娘家是不可以随便来的，来多了不好呢。你看我，一年才去几次娘家？”
    万仕民伸手来搀夏莲，夏莲趁势起来，说：“嫂子，你也没有那么难缠的婆家，对不对？”
    “对呀。”张来凤说，“在哪里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我不同呀，嫂子。”夏莲说，“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命！”
    万仕民已经把夏莲拉出了收银台，说：“行了，行了，说了这么多，也该说够了，走吧。嫂子，我们走了。”
    张来凤嘱咐道：“阿莲，不要任性。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商量。”
    夏莲和万仕民来到隔壁，万大民说：“大家都累了，家里也没有准备什么，就到夏天的店里吃顿饭吧。”
    于是夏莲又折回到十里香。万仕民想上楼，夏莲说：“吃顿饭爬那么高干什么？多爬那几步楼梯，你能多吃一碗饭？就在一楼吃就行了！”
    万仕民气得翻白眼。夏莲说：“再使点劲翻！有本事把眼珠翻过来，算我服你！”
    万仕民动手掐夏莲，夏莲也不躲。万仕民比划了一下，松了手。夏莲嗤笑道：“量你也不敢！”
    万仕民悻悻地说：“什么不敢？不和你一般见识罢了。”
    张来凤安排大家在一张大圆桌坐下。除了万仕民点的菜，张来凤还嘱咐夏天，赠送一个口味鸡、一个口味牛蛙给他们。满桌人都对张来凤道谢。张来凤说：“谢什么？都是自家人，按说是不应该收钱的。”
    万红萍说：“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说起来凤妹子你的饭店，都羡慕得不得了。”
    张来凤说；“有什么好羡慕的？命苦罢了！每天起早贪黑，受了多少罪！前世没修好，这辈子一世的劳碌！”
    万红萍笑着说：“妹子，不要在我们面前诉苦，我们不找你借钱。”
    张来凤也笑着说：“我不怕你来借钱，我正要找人借钱呢。喜来想单干，要开店，我正发愁，不知道该找谁借钱。”
    万红萍说：“来凤妹子，说正经的。你看，我爸爸去世了，留下这老房子，本想让阿莲接手，仕民说他们没这么多钱。谁都知道，清水街最有钱的，就是阿天！我们就盘算，你们十里香生意这么好，一定需要做大，与其卖给别人，不如给你们算了。”
    张来凤的心动了一下，她看看夏莲，夏莲只顾吃菜，没搭理她和万红萍的对话。张来凤立刻把话岔开了：“萍姐，有钱的是杜小龙！人家是真有钱！你想卖房子，他最合适不过了。”
    万大民说：“谁想买都行。”
    夏莲头也不抬地说：“小龙他会要这个房子？你们看看对面！他自己家的房子都在那里空着，什么都没有干，他要我们的房子做什么？”
    “也是。”万大民点点头。
    夏莲尖刻地说：“大哥，萍姐，你们的意思，我早就听出来了。你们卖房子是假，想分红是真。我夏莲是个爽快人。要分红，可以！但是有一条，三家平均出人、出钱！”
    有客人来吃饭，张来凤走过去接待客人。
    万红萍不明白夏莲的话：“出什么人？什么钱？”
    夏莲说：“做生意不得要本钱吗？没有人做得成生意吗？你们想分红，就得先出人，出钱，等赚了钱以后，再三一三十一，分给各人。”
    万红萍说：“赚了钱好办，要是赔了呢？”
    她老公马上说：“怎么会赔？不可能。”
    夏莲说：“赚了钱平分，赔了钱也平摊。谁也没有本事包赚不赔。”
    万红萍担心地看了看老公，她老公也有些茫然。万红萍说：“出人好说，我反正也退休了，在家里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大哥，你呢？”
    万大民迟疑了一下：“出人？我够呛。不好说。”
    万红萍说：“能不能这样？我们雇个人来。”
    夏莲说：“大家都雇人来，谁来管事？你们就不怕雇来的人把你的店都搬空了？”
    万红萍说：“那当然不行，店还是得阿莲你来管。”
    夏莲呲笑道：“我在店里受累，你们在家里坐着分钱。我是你们雇来的啊？我就不知道坐在家里享清福啊？”
    万仕民扯扯夏莲的衣服，夏莲一把打开万仕民的手：“扯我衣服干什么？讨厌！”
    万红萍不说话了。万大民说：“阿莲，红萍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没有这个意思。（万红萍两口子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其实我们就是想，把房子卖了，大家各人拿一笔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这样大家都比较自由，也好算账。扯在一起，好当然是好，因为房子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到我们手里就卖掉了，别人会说我们是败家子。不好的地方，就是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出人也好，出钱也罢，总有力不从心的地方。所以，我的意思，我们就不掺和这件事了，还是阿莲你们来做。（万红萍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万大民。）我和红萍呢，没有别的意思，就当是你们在外面租房子一样，给点租金就行了。”说到这里，万大民扫了一圈人，“阿莲，仕民，你们看怎么样？”
    万红萍马上说：“这样好，这样合理。”
    万仕民看看夏莲，说：“大哥，做生意是阿莲一个人在做，我不懂。民政部门是花钱的，你们要是问我怎么花钱，我会。问我怎么赚钱，我不会。”
    夏莲面向万大民，冷冷地说：“租金怎么算？”
    万红萍说：“随行就市呗。”
    夏莲把脸一沉：“那好，我不租了。你来，我让给你！”
    万红萍张口结舌。万大民说：“肯定不能那样。自家人的事，当然是要比租给别人便宜。”
    万红萍说：“那样还不如干脆租给别人呢。”
    夏莲点点头：“我也同意租给别人。不过，房子里面还堆着那么多的存货，只能我们三家均分了。我把进货单拿给你们看，保证不赚你们一分钱！”
    万红萍说：“阿莲，你别急。我们也不是马上就要怎么怎么样，你把东西卖完了，再来说把房子租出去的事也不迟呀。”
    夏莲盯着万红萍：“萍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我一年两年都卖不完呢？”
    万大民说：“阿莲，你也不能这样说。有多少东西，一年两年还卖不完？”
    夏莲说：“大哥，你要是让我在这里做生意，我肯定不能只卖存货，肯定要去进新货，对不对？你说说看，我多长时间能卖完？”
    万红萍站起身就往外走，饭也不吃了，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说：“不说了，不说了！哥，今天不说这件事了！”
    她老公也跟着往外走。万大民说：“好吧，好吧，今天就这样，明天接着说。”
    张来凤说：“哎，哎，吃饱了再走呀。”
    大家都说：“饱了，饱了。”
    大家就这么散了。万大民让儿子万钢柱去结账，万仕民挡住了，他到收银台结了账。
    回到家里，夏莲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万仕民劝她不要因为租金的事，把身体气坏了。夏莲和万仕民吵了一阵，万仕民说：“阿莲，你也设身处地为人家想想。如果换过来，是我姐占了老房子做生意，你会怎么想？”
    夏莲说：“有什么好想的？自己租个门面，也做生意，而且要做大，压倒她！”
    万仕民笑了：“阿莲，这是你的个性。我姐不是你这样的人。她做不了生意，和我一样，只能赚点死钱。现在摆着有一处来钱的地方，她能不动心吗？我觉得还是大哥说的有道理，我们只要能以优惠价租下来，对我们肯定是有好处的。”
    夏莲听了万仕民的话，慢慢冷静下来，也觉得今天自己太过冲动。夏莲想，仕民说得也对，好歹房子是大家的，人人都想从中得利。卖房子固然可以得到一笔钱，但是再到什么地方去租房子，却是个头疼的问题。最下策就是万红萍的意见，把房子租给别人。夏莲想，万万不能因为自己的固执，让万大民改变主意而采纳万红萍的意见，那样明摆着最亏的是夏莲自己。
    第二天，万家兄妹三人，加上夏莲，坐在一起继续昨天的话题。万仕民提出愿意接受大哥的意见，给他们两家出租金。万大民想着两年前夏天很痛快就把温娜的房子给了儿子万钢柱，而且租金减半收，这两年清水街的房租又在看涨，夏天也没有要提高房租的意思，如果自己在这件事上老是给夏莲出难题，面子上说过不去，于是就自作主张，建议按市场价打七点五折收租金。
    夏莲一听就不干。万大民尴尬地看着夏莲，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就说：“那就五折吧。都是一家人，肉烂在锅里，不要那么斤斤计较。”
    夏莲这才感到满意了。万红萍虽然满腹牢骚，因为碍着哥哥的面子，加上自己又不会做生意，再说也不想把姊妹关系搞得太僵，就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