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曾识干戈

雅致与方铸并肩走着，见他满头华发，踯躅而行，眼眶一阵湿热。这与她记忆中的那个父亲已经全然不同。
  方铸进了雅致的房间，四处看了看，虽然是套间，空间却不大。雅致去为方铸倒水，方铸便坐在外间的沙发上。
  “我最近找人在物色房子，你长期住酒店也不是办法，回头看到合适的你考虑一下。”方铸说道。
  雅致拿着杯子的手轻抖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声说：“住哪里都一样。”
  方铸见雅致没什么兴趣，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接过雅致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说道：“绍康回来了。”
  “我知道。”雅致斜坐在方铸对面，面无表情。
  “雅致，”方铸叹了一口气，似乎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又想才开口：“我不知道你通过什么方法为绍康开脱，虽然绍康能平安无事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不过我很担心你。曾建钢的案子关系重大，有很多人盯着，我不希望你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看来绍康已经对方铸说了雅致去见他的经过，雅致明白方铸的担忧。这几年政府打击贪污腐败的力度很大，曾建钢是专项立案，但凡跟他有关系的人恐怕都会被调查。雅致这个时候出手捞绍康出来，在方铸看来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雅致念及此处，不由得想到于兰沁，虽然她手眼通天，想必要办成此事也费了不少周章。这其中的关系雅致无法向方铸解释，只平静地说道：“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雅致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方铸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出口。不过一转念，方铸想到前些年他曾到加拿大探望雅致，雅致当时对他根本就是避而不见。今时今日，父女俩能共处一室，虽然仍然不能倾心，但毕竟已经是一种进步。
  沉默了半响，方铸嘱咐雅致早点休息，便起身告辞了。
  经过几轮谈判之后，华拓集团与四海集团正式达成协议，四海集团入股华拓，成为仅次于方铸的第二大股东。
  召开股东大会当天，闫啸海意气风发，方家众人强颜欢笑。李美芬附在方铸耳边说：“外面有些人管这个闫啸海叫‘活阎王’，希望雅致不是引狼入室。”
  方铸横她一眼，李美芬收了声，看向自己儿子。方绍康自打从看守所回家后，一直无精打采，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李美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蔡佳帮忙分发会议资料，她特意绕到绍康跟前。这是绍康重获自由后第一次露面。由于方铸和李美芬都在近前，蔡佳无法与绍康说话。她走到绍康面前，故意停住脚步，趁分发资料的时候深深地看了绍康一眼，绍康却像没看见一样，完全没有回应。蔡佳心里微微泛凉。
  雅致主持股东大会。各个大小股东早已明白华拓的困境，除了方家人担心股份稀释会大权旁落外，其他人对于四海集团的入股都是乐见其成的。到了投票环节，超过三分之二的股东投赞成票，雅致宣布四海集团正式入股华拓集团。
  闫啸海与众人一一握手，最后走到方铸面前。方铸虽然病痛缠身，这一刻却是目光炯炯地看着闫啸海。闫啸海面带微笑，迎着方铸的眼神伸出右手：“方董事长，我是后生晚辈，还请多多关照。”
  “不敢当。”方铸握住闫啸海的手，微微用力：“后生可畏，闫总的手段不一般，相信华拓有你加盟必能东山再起。”
  闫啸海笑而不答，把手伸向站在方铸旁边的方绍康：“方总，好久不见。”
  方绍康一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睛看向旁边，并不搭理闫啸海。
  闫啸海缩回手，自我解嘲地笑笑，与旁边的李美芬点头示意后离去。
  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他，回头一看，见是方雅致。
  “方总，还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雅致走到闫啸海近前，款款说道“四海集团现在是华拓的大股东，今后可要与华拓同舟共济了。”
  闫啸海听出雅致的话里藏着后着，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并不答话，只是眯起眼睛看着她。
  雅致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向前走了两步，站到闫啸海侧面，避开他的眼神，继续说道：“华拓吸纳新股东是大事，更何况是四海集团入股，我下个星期想开一场新闻发布会，正式对外公开消息。另外，眼下华拓有一个楼盘即将开盘，我想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一并对外发布。闫总，你有没有意见？”
  闫啸海眼神微转，已经明白雅致的用意。华拓目前在外名声不好，方雅致担心会影响新楼盘的销售，想借四海集团的名头吸引媒体的注意力，达到带旺楼盘销售的目的。
  雅致见闫啸海不说话，知道自己的目的瞒不过他，索性摊开来说道：“这个楼盘的销售对缓解华拓目前的资金缺口很重要，我想你不愿意看到自己刚刚入股的公司就面临困境吧？”
  雅致这句话说得用意颇深，闫啸海如果拒绝，则暴露出他对入股华拓不怀好意，雅致今后就会以此为借口阻止他干涉华拓的业务。
  闫啸海呵呵一笑：“你说的没错，四海现在跟华拓同坐一条船，华拓的事就是四海的事，一切听你的安排。”
  雅致微微翘起嘴角，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对闫啸海说道：“慢走，不送。”说完就转身回了会场。闫啸海站在原地目送雅致窈窕的背影远去，苦笑着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30、失约
  股东会结束后，雅致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四海集团注资华拓暨翠宇华厦开盘仪式。近几年来，四海集团在地产界屡有斩获，已经成长为C市地产界的风向标企业。雅致对于四海集团的注资虽然从心理上非常排斥，然而，对于已成定局的事实，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充分利用它的价值。
  有四海集团注资的这个噱头，新闻发布会吸引了不少媒体参加。雅致将楼盘开盘仪式与新闻发布会设计在一起，请了本市的几个文化名人和小有名气的演员助阵，其中包括雅致上次在诺丁堡画廊见到的演员苏红玉。
  苏红玉今天虽然是从华拓领取出场费，却一直黏在闫啸海身边。闫啸海暗暗叫苦，一抬眼正碰上方雅致幸灾乐祸的眼神，更加哭笑不得。
  闫啸海是媒体关注的焦点，有记者问到他为什么入股不被外界看好的华拓，闫啸海冠冕堂皇地解释道：“华拓是个有成长力的企业，具有非常光明的前景，眼下即将发售的楼盘就是最好的证明。”
  雅致向闫啸海投去赞许的目光，为了报答他的好意，她小声吩咐李敏想办法把苏红玉从闫啸海身边支开。
  一个言论比较犀利的记者向雅致提问：“华拓如何解释与原副市长曾某的关系？”
  雅致面带微笑答道：“华拓是奉公守法的纳税人，不会参与到任何犯罪行为当中，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国家和社会的事情。原总经理方绍康先生曾经配合有关部门的调查活动，他只是在尽一个公民应尽的责任。”
  闫啸海在一边听着雅致说话，若有所思。对于方绍康突然出狱这件事，他一直觉得非常蹊跷。现在听雅致这么说，看来她已经十分有把握方绍康最后会获得无罪判决。在这个过程中，方雅致起到什么作用呢？这件事对于他们姐弟的关系又有什么影响呢？他看向雅致的眼神带了一丝探究。
  活动结束后，雅致将各路媒体一一送走。C市电视台一档叫做《财经在线》的节目提出想给雅致和闫啸海录一期专访。雅致听了喜出望外。她回到C市的时日尚短，华拓的形势逼得她主要忙于拆东墙补西墙的救火工作，一直没有抽出精力和本地媒体建立关系。《财经在线》收视率很高，在本地有比较大的影响力，雅致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将是重新树立华拓企业形象的重要契机。
  闫啸海已经提前走了，雅致来不及征求他的意见，就满口答应下来，与电视台记者商定了录制时间。
  随后，雅致让李敏与四海集团公关部联系，商议邀请闫啸海参加专访录制的事宜。没想到得到的回复却是闫啸海拒绝接受采访。雅致听闻这个消息大吃一惊。李敏向她解释道：“闫啸海一直是一个低调的生意人，很少接受媒体采访，更别说上电视抛头露面。上次他能来参加新闻发布会已经很难得。”
  雅致于是打电话给电视台，征询能否只录制她一个人的专访，对方直接答道他们更希望采访到闫啸海，换句话说，其实是雅致要搭闫啸海的顺风车。雅致已经明白，电视台真正想采访的人是闫啸海，不过他们自己也请不到，这回是想通过雅致出面邀请他。
  雅致放下电话，心里很是气闷。在商场拼杀多年，无论是阎王还是小鬼她都见过不少，但还从未遇见一个人像闫啸海这样难以应付。她觉得自己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总是能被他一眼看穿。这让雅致很不情愿去面对闫啸海。
  虽然心里矛盾，但是雅致不愿意放弃这次难得的宣传机会。她给自己鼓了鼓劲，决定亲自到四海集团说服闫啸海。
  到了四海大厦，她被漂亮的前台美眉例行公事地挡驾：“请问您是否有预约？”
  “没有。我是华拓集团总经理方雅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见闫总。”
  雅致报上自己的名号，前台美眉不敢怠慢，赶紧打电话向上通报。
  片刻功夫，赵昌明从电梯里走出来迎接雅致。
  “方总，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闫总在办公室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