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曾识干戈

  闫啸海面色一凛，郑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刚接到孟伟强的电话，应该就是这一两天，估计他是搞不定了，才把问题抛过来。”
  “我们的工程方案都是在环保局报批过的，现在环保局突然叫停，肯定是中间有什么疏漏。你去查一下什么原因，另外，让孟伟强尽快来见我。”闫啸海吩咐道。
  赵昌明领了指示，赶紧去办了。闫啸海起身走到窗前，目光看向远方，大脑飞快转动。多年从商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千江月旅游渡假村是近两年四海集团最大的投资项目，闫啸海对这个项目寄予厚望，也为此付出很多努力，原本一切都按部就班，在掌控之内，现在忽然出了问题，一定是外界的原因干扰。
  孟伟强很快到了，他的世纪新宇建筑公司现在负责千江月旅游渡假村的尾期工程。当初他的公司因为收不回华拓的欠款而陷入困境，几乎走上破产的境地，闫啸海空手套白狼，以极低的价格购买了他的债权，进而成为华拓的股东。孟伟强的公司虽然渡过了难关，但毕竟损失惨重，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闫啸海了解孟伟强的苦楚，对他采取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策略，将千江月的尾期工程交给世纪新宇，让孟伟强多多少少能赚上一笔，平衡一下。
  眼见工程即将收工，后续工作已经陆续开展起来，这个时候忽然被环保局叫停，如果无限期地拖下去，会对整个项目的运作带来巨大损失。
  闫啸海必须把孟伟强找来，当面问个清楚。
  “建筑垃圾我们一直都是按照规定处理的，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说我们污染环境。”孟伟强解释道，语气中有些气急败坏。
  “你别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你如果真的没问题，他们就算找茬也找不出。”闫啸海一脸严肃。
  孟伟强翻着眼睛看了一眼闫啸海，见他一脸凛然，自知糊弄不过去，可是又觉得自己理屈，嘟哝道：“说我们的建筑垃圾没有及时清运，污染了景区环境，其实之前一直是按照这个周期清运的，也没人来说什么。”
  之前没人管的事情，忽然之间有人管，而且还叫停了工程，闫啸海知道，问题的症结不是在孟伟强这里，而是有人出手要对付四海集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当下要紧的是要稳住军心，不能自乱阵脚。“算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赶紧善后吧，把没清运的垃圾及时清运掉，争取尽早复工。”闫啸海说道。
  “那工程款……”孟伟强知道闫啸海不是善类，怕自己该收的钱再打了水漂。
  “放心吧。”闫啸海起身走到孟伟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了多少活儿，一分钱不会少给你。”
  “呵呵呵，我当然信得过你。”孟伟强讪笑道。
  赵昌明跟在闫啸海身边历练多年，一则他自己聪明上进，二则有闫啸海用心栽培，他倒也学了不少稳、准、狠的招数。虽然有时毛躁，但是打听消息这样的事还是难不倒他。很快，他就给闫啸海带来了答复。
  “孟伟强这边安排的建筑垃圾清运周期比正常时间多了两天，因为我们工程开始以来一直都非常配合环保局的工作，和他们的关系也处得挺好，所以对这件事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这次发难的是环境保护协会，他们收到举报信，而且附了照片，证据确凿，环保局迫于压力，才不得不对我们做出处罚。”赵昌明一口气说完。
  闫啸海点头，归纳出问题所在：“现在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第一，尽快安排复工。我们争取和环保局那边的负责人见个面，看能不能把停工的处罚变成罚款，花钱消灾，毕竟，停工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处，对我们来说，损失更大；第二，要查出是谁举报，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只有查出是什么人在和我们作对，才能知道如何防范。”
  “第一个问题应该好解决，实在不行我们就申请行政复议。第二个问题，从哪里入手呢？”赵昌明一时间有点儿摸不准。
  “环保协会。”闫啸海目光坚定，胸有成竹。
  环境保护协会的办公地点在一栋看上去很有年头的写字楼里，与若干个与环保相关的其他单位混在一起，大门口单位名称的牌子挂了一排。
  闫啸海和赵昌明在窄小的会议室里等了半个多钟头，已经提前预约的环保协会吴会长还没有出现。
  “怎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赵昌明小声抱怨道。
  闫啸海倒是很悠闲的样子，一边拿着手机打俄罗斯方块，一边心不在焉地说：“大概是以为我们来兴师问罪，在商量对策呢。”
  正说着，会议室门被推开，鱼贯进来四五个人。
  闫啸海和赵昌明从座位上站起来，笑脸相迎。
  进来的几个人却表情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略显苍老，他在会议室正中间的位置坐下来。
  闫啸海和赵昌明判断出这个人应该就是吴会长。
  “吴会长，您好，我是四海集团的闫啸海，这位是我的助理，小赵。”闫啸海和颜悦色地自我介绍。
  “闫总是C市知名的企业家，今天您亲自过来，有失远迎，过意不去。”吴会长虽然话说得看似诚恳，态度语气却是倨傲而警惕。
  闫啸海呵呵一笑：“吴会长哪里话，环境保护，人人有责，您带领环保协会做的工作意义重大，我们来拜访是应该的。”
  吴会长见闫啸海态度和善，又一上来就给他戴高帽子，表情也和缓了些。但他知道闫啸海此行的目的必定是为了解决千江月旅游渡假村的事，所以口风上并不放松。
  “你们做企业的都忙，今天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闫啸海仍然是未语先笑，说道：“其实早该来拜访吴会长的，四海集团是C市的大企业，虽然对政府在利税上有些贡献，但在环保事业上做的工作还是很有限的，最近我们在郊区的一个工程还违反了环保规定，这一点我非常惭愧。”
  环保协会的人原本以为闫啸海肯定是来者不善，现在见他主动承认自身的错误，态度也相当诚恳，倒是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吴会长摆摆手，身体向前倾了倾，说：“闫总的话言重了，其实这次也是事出有因，你们的千江月渡假村紧挨着自然保护区，所以对施工中的环境污染指标要求得比较高，我们之所以把情况通报给环保局，就是希望能够引起包括你们在内的一些企业的重视，现在还是有很多企业缺乏环境保护的意识啊。闫总能认识到这个问题，我们就放心了。”
  “当然，”闫啸海继续保持诚恳的态度，“其实这次的事也给我提了个醒儿，正好借这个机会，我也能为环保事业贡献一点绵薄之力。”
  话音未落，赵昌明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张支票，摆到吴会长的眼前。
  闫啸海继续说道：“虽然四海集团是环保协会的会员，但是每年只交纳的那点儿会费实在是微不足道，今天我过来主要是送一笔捐款，希望能给协会这边工作的开展提供一点经费。”
  会议室里气氛和刚开始时相比已经完全变了样儿，吴会长的一脸戒备已经变成满面笑容，支票上的数字足够打动他。
  “闫总真是太有心了，如果每个企业家都能像闫总这样热心公益，那我们的环境污染治理就指日可待了。”他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把支票递给旁边座位上的人：“到财务入了帐后，一定要给闫总颁发一个热心环保公益人士的证书。”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闫啸海笑道。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闫啸海的态度如此诚恳，吴会长不能再与四海集团过不去，于是主动提起：“既然你们项目那边已经整改，我们这边会跟环保局协调，争取让你们早日开工。”
  “有劳吴会长了。”闫啸海略一沉吟，继续说道：“对了，我听说这次是因为有人举报我们的工程，不知道吴会长方不方便把举报资料给我看一下？”
  “这个……”，吴会长面露犹疑：“按照规定，我们是不能透漏举报人信息的。”
  “呵呵，吴会长误会了。”闫啸海轻松地说：“我并不是要知道举报人的信息，只不过，我们既然犯了错误，总是希望能对自己的错误认识深刻些，看看举报资料，也能了解一下是不是还存在其他纰漏。”
  闫啸海的要求并不合理，理由听起来也是牵强。但是拿人家的手短，环保协会刚刚收了闫啸海的钱，一口回绝实在是拉不下面子。闫啸海当然早就算准了这一点。
  吴会长料不到闫啸海先礼后兵，犹豫着不知如何接话。坐在他旁边看样子应该是副会长的人接口道：“闫总的话有道理，我们只要不透露举报人信息，给闫总看看资料还是无妨的，您说呢，会长？”
  吴会长有了台阶下，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好，小刘，”他看向坐在最外面位置的年轻人：“你去我办公室把资料拿来。”
  “谢谢吴会长。”闫啸海说道，“我们也是希望能把工作做得更好。”
  宾主双方互相恭维，会议室里的气氛又恢复了轻松。
  小刘把一个信封直接放在闫啸海面前，信封上有手写的地址和环保协会的单位名称，举报人应该就是用这个信封将举报资料寄过来。
  闫啸海看了信封一眼，正要拿起来打开，忽然摆在旁边的手机闪了一闪，他马上拿起手机看似随意地按了两个键，像是拒听了一个来电，然后将手机放在一边，才打开信封看里面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