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鸟物语

第3章


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不累吗?” 
  “里面太闷,我出来透透气。”有他在的时候,我很少透得过气。 
  “你的手冰凉。”他拉上窗户,将我拥进怀里,半强迫地拖回床上。 
  他总是强行制止我正在做的事情,关掉音响,拉上窗帘,关掉电脑,抽走曲谱,合上钢琴……只要他想我注意他,无论我在做什么,都必须立即放弃。眼里只能有他。这样的日子,我还要忍受多久,他曾经、说过,只要我顺从他,就会得到自由。而自由之日,仿佛遥遥无期,因为他的贪婪无休无止,禁锢了我的入,还想禁锢我的心,我的灵魂。如果他是一只精致的笼子,我还有飞出的一天,但是,他是大海,是暴风雨,无论我飞到哪里,都挣脱不了狂风暴雨的侵袭。我多么羡慕高尔基笔下的海燕,有迎接暴风雨的勇气。 
  待他睡得沉了、我又坐起来看雨,他从不知道,跟他在一起之后,我就开始失眠。我常常梦到自己是一只美丽的鸟,被一个残暴的君王囚禁,奇怪的是,他用来囚禁我的不是笼子,而是一条无形的线,每当我远离他一定范围,就会全身奇痛无比。我持续地夜复一夜地做着这个噩梦,始终看不清君王的脸、也看不到我的结局。 
  上帝没有听到我的祈祷,雨在天一亮就停了,日出在雨后的清晨显得分外耀眼,大地万物经过雨水的洗礼焕发出清新的光泽。惟有我,似乎比昨夜更加郁闷。 
  他让我留在酒店,中午回来接我出去吃饭、然后直接到游乐场。一个上午,我时睡时醒,头晕目眩,身上忽冷忽热。我向服务台要了两颗退烧药吃了,勉强睡了一个小时,出了一身虚汗。 
  电话在十一点半响起,我虚弱地应了一声:“喂?” 
  “我半个小时之后到酒店,在大厅等我。”下完命令,切断电话,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洗把脸,觉得略有些精神,换好衣服下楼来,刚好赶上他的时间。 
  他有些不悦地看着我的衣服,“穿成这样怎么玩滑翔翼?” 
  “我看着你玩就好。” 
  他眼睛眉毛一齐竖起,大声道:“司机,到百货公司。” 
  我像一尊没有意志的娃娃,被他牵着进服装部,买了一套运动服换上,又牵着回到车里。直到进入滑翔冀场地,我才有机会挣扎解释:“我不舒服、不想玩。” 
  “你在闹什么别扭?”他眼中喷火,“从昨天开始就满脸的不情愿、陪我让你这么难过吗?你那件该死的case就那么重要吗?” 
  我在闹什么别扭?难道他看不出我不舒服?难道他听不到我说话有气无力?难道他看不到我虚弱得要晕倒了吗?我想对他大喊大叫,但是喊叫从来就不是我的性情,何况此时,我根本就没有力气。 
  “天籁。”他撑住我虚软的身体,“你怎么了?” 
  视线朦胧中,我仿佛在他眼中看到焦虑。一定是幻觉,他怎会知道什么叫焦虑? 
  “天籁,不可以昏倒,我命令你不可以昏倒。”量一把抱起我,冲向停车场。 
  他命令我,他总是在命令我,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在命令我,如果他真的够霸道,就命令病痛不要来找我。我的意识逐渐抽离,他那恼人的粗嗓音搅得我不得安宁。从一开始,从他听到我的歌声开始,他就没打算让我清静。 
  
  第二章 
  佟天籁永远记得那天,记得那个雨后的早晨。昨夜的暴风雨凶狠猛烈,刮碎了她卧室朝南的玻璃,雨水打湿了整张床铺,害她一夜又湿又冷。钟点佣人走的时候特地关好屋子里的所有门窗,可是她没有预料到风会刮断院内的树枝,砸碎她房间的玻璃。父母的房间和妹妹的房间都空着,但她没有过去。她认床。认妈妈的味道,母亲已经带妹妹离开好久,房子里早就没有妈妈的味道,所以她依赖这张床。稍早前父亲有电话过来问她好不好,她回答很好,她不能让父亲担心,父亲的工作很忙很忙、几乎没有时间照顾她。但他很爱她,她知道父亲想当个称职的父亲,只是力不从心。她十二岁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不会给父亲添麻烦。当初父母离婚的时候,是她自己选择跟着父亲的,她不能让母亲知道父亲忽略她,否则母亲就会把她从父亲身边带走。她爱父亲,也爱母亲,她从来没有恨过母亲,但是她同情父亲,所以她选择留在父亲身边。 
  她将房间内的碎玻璃打扫干净。找出急救箱为手肘上划破的伤口上药,这点小伤不要紧,不会痛。她冲了杯牛奶,在冰箱里找到一小块蛋糕、这些足够填满她的胃。电话铃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特别刺耳。 
  “喂,您好,佟宅。” 
  “姐,”佟天娇软软的嗓音传来,“姐姐,你怎么还不来?妈妈都快出门了。” 
  “天籁,”母亲接过电话,“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派人去接你?” 
  “不用了,妈,我换好衣服就出门,直接到教堂,赶得及的。” 
  “姐姐,”天娇的声音又插进来,”你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哟、妈妈今天好漂亮。” 
  “我知道,一会儿见。” 
  她挂断电话,继续喝牛奶。今天是母亲和曲叔叔结婚的日子,父亲看起来是忙忘了,其实是不敢去。她知道他还爱着母亲,所以他选择逃避,躲进他的实验室,甚至昨夜都不回家。她记得父亲在离婚的时候说过:“爱她就放她自由。” 
  她看了看手臂上紫色的药水,放弃昨天选好的短 
  袖雪纺连身洋装,翻出一套藕荷色长袖衣裤,柔软的 
  长发披在肩头,顶端拢起一束,系了条藕荷色的发 
  带,再配上白色凉鞋,虽然不很喜气,也不甚可爱, 
  但勉强还称得上灵秀吧。 
  天籁赶到教堂时,婚礼已经开始。她静静地走向后排,坐在一个空位上。母亲忧虑的视线见到她时舒缓了,这才集中精神面向神父,正视她隆重庄严的婚礼,正视她的继任丈夫,正视她后半生的幸福。 
  天籁根本没办法责怪母亲,母亲不是因为曲叔叔才离开父亲。她热爱音乐,在学校的时候已经小有名气,为了父亲的感受,她放弃向乐坛发展。然而,当爱情渐渐退热,对事业的热情渐渐升温,父亲的忙碌和疏忽,令她对婚姻生活的浪漫幻想彻底破产,致使她最终走上乐坛。她爱她们,但她更爱音乐,就像父亲爱她们,但是更爱他的实验。他们离婚了,妹妹跟了母亲,她跟了父亲。这段婚姻的破裂,本来就不存在谁背叛了谁的问题。曲叔叔是母亲踏人乐坛遇到的事业伙伴,对理想和人生的共同认知使他们走到一起,所以,这场婚礼应该拥有女儿的祝福,而不该是怨恨。 
  母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曲叔叔那声“我愿意”承诺了她未来几十年的幸福。天籁微笑着,在大家的祝福声中替母亲鼓掌。 
  “哼!”一声极端轻蓖愤恨的冷哼从身侧传来。 
  天籁转过头,看到一个比她高足足一个头的少年。穿着剪裁合宜的铁灰色礼服,衬得身材挺拔颀长,薄唇紧抿,眉心不悦地拧成一条直线。仿佛察觉她的注视,少年狠狠地瞪了天籁一眼,随后像发现新大陆般地盯着她看。 
  天籁尴尬地别开眼。 
  他细长的大手一伸,毫不客气地捏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庞,细细梭巡她的五官,再看一眼新娘子,神色中有一抹了然。 
  佟家姐妹俩同样承袭了母亲韩梅的美貌和天赋,只不过天籁个性内敛,像父亲多些;天娇个性外向,表演欲强,像母亲多些。 
  天籁还未及出声斥责少年,天娇小小的身子已经朝她冲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抱着她喊:“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哦。我一直等不到你,怕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呢?姐姐也想你。”天籁亲了亲她粉嫩的脸颊,整了整她头上粉红色的蝴蝶结,夸道:“天娇今天好漂亮。” 
  “姐姐也漂亮,妈妈也漂亮。” 
  天籁看着已经走到近前的一对新人,扬起一个真诚的微笑,“妈,曲叔叔,恭喜你们。” 
  “天籁,”韩梅将两个女儿搂在怀里,眼中隐有泪光,哽咽道:“谢谢,妈妈谢谢你们。” 
  曲离朝那少年道:“凌风,叫妈妈。” 
  少年踞傲地道:“我妈妈早就死了。” 
  “凌风。”曲离低喝。 
  “离。”韩梅握着他的手,摇头:“孩子还小。” 
  “还小什么?已经十五岁了,还不如天籁懂事。” 
  “哼!”曲凌风忿忿地指着天籁,“她为什么不叫你爸爸?” 
  “天籁的父亲还在世,而且是她的法定监护人。”曲离解释。 
  “总之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在你眼里只有这个女人和她的女儿。”少年狠狠一跺脚,一把推开天籁,跑掉了。 
  “凌风!” 
  “天籁!” 
  “姐!” 
  天籁被推个倒仰,受伤的手肘重重撞上椅背,血迹迅速浸透了衣袖。 
  “天,你流血了。”韩梅惊呼,急忙拉开衣袖察看,一脸担忧。 
  “没事,我没事,妈,你不要担心,我真的没事。”天籁连声安慰母亲。 
  这是她与曲凌风的第一次相遇,那场婚礼结束在医院的走廊上,她的右臂为此挂了一个月的石膏。此后十二年,她没有再见过这位名义上的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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