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风云

第141章


可是,不论他如何用力,却怎么也捏不碎这粒花生仁。就像陛下您现在这样的,最后大哲语重心长地告诉那个年轻人:花生虽小,且屡受打击与磨难,失去了保护它的外壳和外衣,但它始终都拥有一颗坚强不屈的心,这样才有美梦成真的希望啊!”
“坚强不屈的心?”朱厚照自言自语的说着。
“是啊,陛下。前段时间您和微臣谈到了淡定,是不是您觉得一些事情在您的眼中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了?亲掌朝政、励精图治、驱除鞑虏、振我大明,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何事能称得上困扰二字?”
朱厚照嘿嘿的笑了,稍稍的有点不好意思。淡定是教练亲口的传授的,自从领会之后,每次上朝,自己有意无意间流落出的淡定都让众大臣刮目相看,举止间也多了一些敬畏,这二字可比万本书上写的东西都好用,威力相当的巨大。
郭右五又道:“陛下,今天这事咱也看淡定一些,也不用去生闷气了,今天你我君臣交流一下什么是坚强的心。依微臣看,大学士今天摆的架势就是想让陛下您知道,什么事儿是您可以做主的,什么事儿得交给他们去做主,不能抢了他们的饭碗,是吧?”
朱厚照点点头,事情明摆的,虽然让自己下不了台,细细想来,淡定处之,也没什么大不了。
郭右五赞赏的竖了个大拇指:“陛下真够淡定了。”
哈哈哈哈,二人开心的笑了。郭右五又道:“咱再聊聊什么是坚强的心吧。微臣的理解是,只要您觉得对的事情,一定要坚持,正面不成咱就迂回,迂回不成咱就偷袭,偷袭不成咱就围攻,就像打仗似的,反正咱的招式得花样百出,不能按固定的方法行事,得天马行空,微臣有一个师父说过,与人斗,其乐无穷。持掌朝政又何尝不是与人斗的无上乐趣?陛下您看呢?”
朱厚照喃喃自语:“与人斗,其乐无穷。打仗、乐趣.....哈,教练,朕不觉得怒了,朕觉得好玩的很。”
郭右五俯身深鞠:“陛下,您的道行长了,微臣佩服~!”
朱厚照哈哈大笑,拉起郭右五,道:“教练别逗朕了,来,你我二人聊聊怎么个天马行空。”
“遵旨,陛下。”郭右五行满了礼,才起身,道:“老办法,打一下摸一下罢了。”
朱厚照转着眼珠子,想着这句话,慢慢的一丝坏笑浮上了眼角:“打一下摸一下,好办法,教练,你和朕说说,先摸还是先打?”
“陛下,这事微臣可不敢插嘴,您觉得呢?”郭右五紧收口风,引着朱厚照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朕看啊,先摸一下吧。”朱厚照坏笑着,看到了教练眼中的肯定,脑袋里的想法也慢慢成熟了。“朕先摸一下杨廷和,他原来不是做过几年的左春坊大学士么,朕再下旨,加封给他这个头衔,朕也不要什么投桃报李了,朕要那些看家护院的明白,朕赏识杨廷和,怎么样,教练。”
郭右五急忙点头:“陛下,这招高,实在是高。”
朱厚照得意地一笑:“摸完了再打一下,朕吩咐刘瑾,这几日文渊阁上的票拟拣些不重要的先压一压,原样打回,让他们费劲脑袋去猜去,你看怎么样,教练?”
“不可~!”郭右五马上回道:“陛下,这招式太陈旧,显不出您的风采。依微臣看,您不但不能打击文渊阁的大学生们,还得一天几次的上门讨教学问,首辅大学士们也算是您的老师了,您上门求学不算损了您陛下的身份,还得真求学问,得虚心,还要多问寒问热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大学生们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您作为一个学生,得关心他们的身体健康。”
朱厚照听完问道:“晓之以情动之以礼?那这也是摸啊,那朕打谁去呢?”
郭右五笑了:“陛下,咱谁也不打,咱公关去。”
“公关,怎么个公关法?”朱厚照还就吃这一套,教练的想法才是天马行空的,和教练商量事情从来就没觉得闷。
郭右五道:“陛下,您不是决定要自个掏腰包下发所有官员的欠俸吗?怎么微臣没听人说过,这大的事情可得好好的公关、公关了。”
朱厚照恍然大悟:“是啊,朕大出血了怎么没人叫好啊,作对起来都跟大爷似的,朕受这大的委屈怎么没人理会,哼。”
郭右五接道:“陛下,您想想,阅兵那天您说的话可是惊动全城了,现在百姓们都在谈论此事,称陛下您是明君,体惜百姓的明君,个个感恩戴德,所以说,欠俸这事可大大公关一番,让那些官员们也感恩戴德一番,是吧。”
“教练,你说说,怎么个公关法。”
郭右五点点头,低声道:“也没什么花样,就是使唤宫里面的人放出风去,把陛下为了发放欠俸节衣缩食的苦日子说出去,先从民间开始,到时候朝野有了动静,风向不就转向陛下您这边了吗,百姓们的舆论呼声和官员们的感激之情到了一定的势头的时候,您再和首辅大学士们提起红木税的事情,大概也就水到渠成了吧。”
朱厚照乃冰雪聪明之人,顿时便领悟了公关的妙处,万事还得借势啊,何必迎风而上?徐徐图之,多少人说过此话,能有教练这般境地的理解当属凤毛麟角啊。
看着朱厚照领会了精神,郭右五心里也坦然了,君臣不和乃国家之不兴,能化解一分也算是幸事一桩了,只是不知道这日后还会有多少的纷争,内廷、外廷,皇权、相权,无非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罢了,你方唱罢我再唱,无休无止矣。
见庭院内一小水塘,一轮明月映在其中,静静止然,虽不似在浩瀚的太液池般微波粼粼,银光闪闪,但也颇具禅意。当下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抛入塘中,惹得明月破镜,水湮涟涟。
朱厚照疑惑的看着,这好的明月干嘛破坏了它,粗俗了吧。
郭右五轻轻的笑了:“陛下,坚强的心!世事如同水塘,咱一天扔一颗石子进去,总有一天填平了它,是吧。”
朱厚照宛然笑之,弯腰伏地,寻了颗石子也扔了进去,本欲融合的那轮明月再般的破镜,水塘里又是水湮涟涟。欲罢片刻,又一颗小石子扔了进去,二人回头一看,是高凤为之。哈哈哈,朱厚照大笑,数天的不快顿时云散烟消。
是日午后,李东阳在文渊阁小息,闻书吏进门来报,陛下亲临,急忙起身迎出殿外。朱厚照一袭简装,也没带随从,独自一人,手上拿了本册子,看到老师迎出,老远就微微行礼:“李老师,学生没耽搁老师休息吧。”
李东阳大惊,连忙跪下还礼:“陛下说哪的话,请进、请进,不知陛下前来何事?”
朱厚照信步走进了李东阳的书房,说起来数年未踏入此地了,原来心里老存有对李东阳他们的畏惧之心,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太刻板,父皇还对他等百依百顺,只要是他们说了自己的不好,回去准是一顿臭骂,现在回想起来,再想有父皇的臭骂也不可能有了,老师还是那个老师,只是君臣的关系多了些,师生的关系越行越远了。
书房里简简单单的,多年未曾添进物件了,陈旧的书桌是书房里最显眼的摆设了,还有半面墙大小的书架,看着书桌上累计如山的奏章,回头再看看老师一头的华发,心里也是一阵感动。
朱厚照丝毫不做作的道:“老师真辛苦了,朕欠你太多了。”说话时一脸的惭愧,真诚的很。
李东阳尚在惊愕中,突闻此言,又急忙下跪,道:“陛下,您可别这么说,老臣但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厚照拉住了李东阳,死活不让他跪下,道:“老师,起来说话、起来说话。”李东阳颤颤巍巍的起了身,心想,这还是那个顽劣的朱厚照么。
二人坐下,朱厚照拿出册子,道:“老师,请看。”
册子是郭右五前段时间从武英殿翻出的宝贝,其实就是李东阳自己写的奏章。五年前李东阳兼任礼部尚书时,奉命去山东曲阜祭孔,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出乎意料的现象,感慨良多。回到北京后,李东阳给先帝弘治写了份汇报,描述了亲眼见到的形势——
大概意思就是山东一带民生极苦,差役频繁,税费重叠。而那些权势人家,豪门巨族,土地已经多得跨越郡县了,还在那里不断请求皇上的赏赐。尽管圣旨频频下发,下边上的章疏也充分反映了情况,一旦事情涉及到内廷和贵戚的利益,干什么事都被掣肘,成年累月地拖延,最后都被阻止了,放弃了,恐怕我今天的这些话,还要变成空话,请陛下把从前的建议找出来,仔细研究选择,决断实行.......
李东阳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写就的奏章,没想到朱厚照能有这份心,这多年前的东西居然还找到了,不由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弘治爷踌躇满志,决心和自己一道整肃朝野,经历国家,谁知道物是人非,先帝已远去,弘治爷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天见过,不禁开始老泪纵横了。
李东阳哭了,朱厚照也受了感染,眼眶也红了,道:“老师,为什么难过?”
“陛下,老臣想起了先帝,苍天弄人,老臣恨不得用自己的阳寿换来先帝的......”李东阳说不下去了,几滴老泪滑落到了册子上,目光落到了奏章上,忽想起朱厚照此来可不是为了缅怀先帝的,必是有所指,顿觉失态,急忙止住了悲伤,抬眼看向这位岁数像自己孙辈的皇帝陛下。
他止住了悲伤,可朱厚照的悲伤被勾起来了,不禁嚎啕大哭起来,父皇在时虽是百般严厉,可是爱惜自己的父爱再也感受不到了,饶是现在所有人都对自己百依百顺,总像缺了点什么,李东阳的老泪引起了自己对父皇的深深思念,哭泣的朱厚照像个孩子似的,李东阳看得心里更加的愧疚了,先帝遗诏自己要好生的看护他,自己却没有尽好责任,内外廷的纷争倒罢了,放到一边又算个什么,陛下总归还是个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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