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遇见你

58 如果我变成回忆(6)


    李立新接的案子是为一个杀人碎尸案的罪犯做辩护,前一日穆华生答应陪她去警局调侦查卷宗,两人早早的起了床,整顿后就出了门。
    于冬凝这一次没有穿高跟鞋,穿着那双穆华生给她买的那双平跟鞋,在楼下早餐铺吃早餐时老板娘望着在桌子上等待面条的于冬凝,笑着对穆华生说:“那边那位是妹妹还是女朋友?”
    穆华生唇角是浓浓的笑意,毫无遮掩之意:“女朋友。”
    “我瞅着你们挺般配的。”老板娘眉眼中都是欣赏,这两人虽身高略微存在着差异,但模样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
    穆华生付了钱,从老板娘手中接过两碗面,礼貌的道了声谢,转身将其中一个碗搁在她面前,笑着告诉她:“刚才老板娘说,我们很般配。”
    她顺手将筷子递给他,略略有些骄傲:“那当然了,咱们俩本来就是天生一对。”她顺手往碗里添辣,这段时间相处也知道他的口味很淡,就没有帮他添。
    他抬手将面条半数分到她碗中,声音还是软软的:“你的饭量是一碗半。”
    “谁……谁……谁说的,我……饭量很小的。”她越说到后面底气越不足,旋即见他碗中不剩多少,这点羞赧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余心疼,“再叫你一碗就好,你吃这么少怎么成?”说着起身准备再叫一碗,右手却被一只温度适中的手拉住了,她回头见他眉宇如辰。
    “这就是我的饭量,再多一碗我还是吃不下!”
    于冬凝迟疑很久终是缓缓坐了下来,穆华生一天要吃好几餐,但没顿都吃的很少,这些是她早就知道的。她想那她以后也就少吃点,他每次吃的时候就能陪着他了。
    两人驱车到警局时天空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只等他们做了个记录拿到侦查卷宗扫描件出门时天外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站在警局门前,望着外面绵密的雨幕,将相关文件小心翼翼的放进包里然后紧紧的抱在怀中,回头望着穆华生说:“走吧!”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穆华生拽了回来,他脸上隐隐有些怒气,却最终化成了如夏雨般惆怅的叹息:“是谁教你吃饭时先掏钱包,遇到歹徒了即使穿着十厘米高跟鞋也要追上去,就连下雨了也冲在前面的?”
    于冬凝被他这句话问懵了,呆愣愣的望着他,隔了好久才回答:“我爸爸啊!”
    她说的是实话,她打小就跟着于建睿,但于建睿工作很忙,鲜少有时间能和她呆在一起,吃饭几乎都很少,更遑论是去接她放学了。
    所以她很小就知道自己回家,自己做饭,下雨天放学时没带伞,蒙着脑袋就往雨幕里冲,因为她知道,就算她继续等下去,于建睿也不会来接她。她知道于建睿是爱她的,只是他想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和郑沫沫一样只要伸手就什么都能有。
    其实她不想多有钱,多有身份,只是想每个周末于建睿能抽时间陪她一起吃个晚饭,但即便是这样,都是奢望。
    穆华生绷着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等着,我把车开到门前。”说着就冲进雨幕中。
    于冬凝怔在原地,待穆华生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感觉眼前一阵雾气,不知是不是外面雨势太大眯了眼?
    “这是于律师的男朋友吧?看得出很在意你呢。”一名四十来岁的女性户籍民警笑着对她说,面上没有多少八卦的成分,满满的都是认真。
    于冬凝师父李立是江城市顶尖的刑事律师,她出入警局的时间自然比房管所这些地方多了,因为容貌出挑,警局的人对她有印象很正常。
    她笑了笑,明净的眼底都是温柔:“嗯,男朋友。”
    “其实人这一辈子,就要找这样一个男人。”
    余光中出现了他那辆黑色的大奔,她笑着冲户籍民警点头,指了指门外:“那我就先走了。”即使别人不说,她也知道穆华生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穆华生从车上下来,双手举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没过头顶冲进了警局,解释道:“刚才欠考虑,这里是出警通道,一刻都堵不得。”说罢将她护在怀中,轻声说,“你躲在衣服下就好了。”
    她环着他的腰,跟着他的脚步出了警局,这次的降雨量很大,一脚踩下去雨水都漫过她的鞋底,白色的凉鞋被污水冲得脏兮兮,来不及思考他就帮她开了副驾驶的门,送她进了车内。
    待她稳坐车内,身上零星半点都没沾到雨水,只脚上是难以避免的,她拿着纸擦了一遍又一遍,等缓过神来时车子早已缓缓开出警局很远很远,发觉环着是穆华生的那截手臂上湿漉漉的。
    她转头望着驾驶位上的穆华生,他白色的衬衫已经湿透了,服服帖帖的落在他身上。
    她自责一番后在车内找出毛巾,搭在一旁,说:“找个能靠边的地方停车,你把衣服给换了。”她记得车上有他的换洗衣服。
    “不用了,再十分钟就到家了。”
    于冬凝掰着手指坐在车内,望着车窗外愈发大了的雨势,喜忧参半,她高兴于他的体贴温柔,伤心的是自己竟然没有他细心,就算有什么事,估计也察觉不出来。
    “我……是不是不够细心?”
    雨势大,能见度低,穆华生整个心思都在路况上,听到问题后只淡淡的说:“没有啊!在调查取证的时候很细心,是我见过的女律师中悟性最高的。”
    她凝视着他的侧脸,久久没有回答,却也没有追问。
    此后一个月,他们俩都过得很开心,只是她总觉得穆华生有时候奇奇怪怪的,行事竟然有些闪躲,但她却又能感受到穆华生对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那一日跟许诺提及此事时郑沫沫赶巧也在现场,出了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那就是……扑倒!!!!!!
    郑沫沫说的也在理,她说穆华生是有责任感的人,要是你们俩能发生什么,那就证明没什么,要是他有迟疑,那就得提高警惕了。
    于冬凝在家思忖很久,决定孤注一掷,赌一把!
    遗产案牵连甚广,财产数额大,又不在国内,难度也高,穆华生、尤书宁微笙他们都在为这件事情奔跑,他们兵分两路,分板块处理事情。
    穆华生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她照常起身相迎,在玄关处接过公文包,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事情处理的怎样?”她放下公文包,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他揉了揉太阳穴,微微一笑:“还好。”他想,待他拿下这个案子,就能给她留下一些东西了。
    她推了推他,脸颊有些红:“我给你找好衣服了,先去洗澡吧!”
    “嗯,好。”
    于冬凝望着浴室的门,坐在沙发上独自纠结,纠结着要不要按照计划进行下去。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像乱调一样砸在心弦上,脑中一片凌乱。
    穆华生出来时见她啃着手指窝在沙发上,小脸呆呆愣愣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噗嗤一下笑出声,过去挨着她坐了下来:“今儿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她抿了抿嘴唇,想了想,正了正神色道:“我爸说,咱们可以找个时间和他见见面,谈谈我们俩的婚事。”于建睿最近很忙,忙到接她电话都会显得很难,怎么可能会有空来听她说这些呢?她只是想试试穆华生,和她在一起到底是不是认真的而已。
    穆华生的手蓦然僵住了,连脸色的笑都逐渐隐没,眼中有鲜见的慌乱,从桌上顺了一杯水,用喝水来掩饰失态:“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等我们都稳定下来了,再去和叔叔谈我们的婚事会更好。”他眼中有些飘忽,他想,他要是能熬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她有些拿不准这回答到底是什么意思,沉默半晌后终于说话了,她说:“穆华生,你能带我去见你父母吗?”
    他温柔的注视着她,自然也察觉出她的变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小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了:“我就是最近觉得你有些闪躲,和我在一起也没有之前自在。”
    他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宠溺:“只是有点忙而已,别想太多。”
    她猫在他怀中,将手探进他的睡衣中,抬头吻住他的唇。
    穆华生一愣,想要推开她,却跌进她深不见底的眼里,不能自拔,不能自已。
    夏夜的月华如一层薄纱,轻轻的铺在大地上,因为方才的事情来得突然,两人几乎没有准备,窗帘自然是无暇顾及的,月华透过窗洒在地板上、桌子上,还有他的脸上。
    穆华生望着臂弯中熟睡的于冬凝,不知她梦中是否有他,漂亮的脸蛋上竟隐隐现出了笑意,他蹑手蹑脚的掀开薄被,入眼是床单上的那一抹红,他眼色沉了沉,起身帮她盖好被子,调好空调的温度。
    他在床头柜中翻找出两个小药瓶,走出卧室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在饮水机前倒了水,望着手中的褐色的玻璃瓶,眸中竟有怒气,一扬手将玻璃瓶狠狠的砸向地面,瓶中褐色的小药丸哧溜溜滚得满地都是。
    他性子自幼清冷,鲜少动怒,就算三年前接到胃癌晚期确诊通知书时也只是稍稍有些失魂,像今天这样的怒火,人生倒是头一糟。
    他双手扶着一旁的椅背,缓缓坐了下来,饮水机在厨房外,正好临着阳台,阳台落地窗上的窗帘也没有拉上。十八栋正是一个小区的核心地带,楼下就是幼儿设施,即便隔了三十层楼的距离他也看得真切。
    他很懊悔刚才一时冲动要了于冬凝,明明知道自己熬不过这个年头,却一点理智都没有,他一撒手什么都不用管,那她呢?让她独自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吗?
    他痛恨自己,痛恨这些药品,痛恨让他们无法厮守的一切,却更恨自己,恨自己没有为她着想。
    等情绪稍稍平复后清理了满地的狼藉,他耳畔回响起她三年说过的话:“一是想办法延长自己的寿命,二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他现在能想的就是要延长自己的寿命,尽量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多一些。
    等他收拾好一切回房时她还是保持之前的睡姿没有动,许是太累了,方才的响动也没有惊醒她,他眸光一闪,将她抱在怀中。
    一月后已是盛夏,当她觉得她和穆华生的关系已经稳定到可以告诉于建睿的时候,于建睿却跳楼了。
    那一日她和往常一样在锦天所里办新案子立案的相关手续,和师妹许诺还没聊上三分钟,就收到了于建睿的短信:“亲爱的女儿,当你看到这条短信时,爸爸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去和你妈妈团聚了。爸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走了,世界上只剩下宝贝孤苦一人了。穆华生是一个好人,也是爱我们家宝贝的人,记得跟他说,爸爸把你交给他了。你们要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生一群孩子,教他们叫我姥爷。凝儿,答应爸爸,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追究,更不要往下查。切记,不要追究,不要往下查,好好活着。”
    她脑袋一片空白,一边打着于建睿的电话,一边踉跄着奔出所,要去省委找父亲问个明白,却在楼下看到了父亲鲜血淋漓的尸体。
    她颤颤巍巍的走近,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却终是敌不过事实,她抱着父亲的尸体,求着众人拨打120,她没来得及仔细看父亲一眼,父亲就被一群橄榄绿军装模样的人带走了。
    她受不了打击,晕了过去。
    醒来时人已经在花都小区了,陪在她身旁的,只有穆华生,她长睫一颤,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哑哑的:“华生,我爸爸呢?”
    穆华生将她半拥在怀中,酝酿了半天措辞,却只苍白道:“殡仪馆来电话,要我们……去拿骨灰。”
    她腾的坐起来,神情难掩激动:“我是我爸爸唯一的亲人,为什么我没有送爸爸最后一程他们就擅自火化了我父亲的遗体。”
    他敛着眉没说话,这各中缘由他也只猜了个七七八八。
    于冬凝也只哭了半个小时,然后迅速打开电脑,父亲位高权重,出事了各方媒体应该会有所报道。
    网页上面的标题刺伤了她的眼睛:国资委三监会主席于建睿畏罪自杀。
    她手指颤抖的点开页面,往下看:据新华社报,昨天下午五点过十分,江城市国资委主席于建睿在省委对面的大厦跳楼自杀。后经查实,国家反腐力度加大,于建睿贪污受贿事情即将曝光,担心身败名裂,遂畏罪自杀。其名下所有财产已悉数冻结。
    她怒极,扬手关掉电脑,转头望着一直沉默陪着她的穆华生,眼泪啪嗒落了下来:“华生,我父亲是被冤枉的。”她一直以来都知道父亲想为了她多赚点钱,但她相信父亲的人品,绝对不会做出贪污受贿的事情来。
    “嗯,我知道。”他不忍,却不得不提,“我们先为叔叔把后事办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她默然,知道穆华生说的对,她绝对不能被打垮,要是她被打垮了,谁来替父亲伸冤?
    待再次出门时她的神情如昨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穿得衣服更素了些,便再无其他了。
    因为报道的事情都认为于建睿是贪官,于冬凝去领骨灰时都没有得到殡仪馆人员的好脸色。她也只淡淡扫了那些人一眼,她要记住这些人,记住这些能给她动力查下去的人,她一定要告诉所有人,她的父亲,是无辜的。
    于建睿的相关后事是穆华生一手操办的,她已经将重心转到于建睿的死因上了。
    她回老宅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隔的远远的就看到了门前的封条。她找遍了于父生前的至交好友,客气的还和你说说话,解释自己也是无能为力,有的索性大门一关,见都懒得见。
    她这才醒悟过来,这大概就是人走茶凉吧,只是难免有些难过,除了她,还有谁能帮助父亲呢?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倪沛之,父亲曾经的秘书,可自父亲出事后,就再无他半点风声,只说早就辞职离开了国资委。
    她想不通,倪叔叔从政后这一路都是跟着于父,要是倪叔叔辞职,她应该能听父亲提及啊,为何父亲一点都没有说过呢?
    于冬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花都小区,穆华生还没有回来,她望着因少了他而显得空荡荡的房子,恍然间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今天补上*^_^*
    冬天了,冻手了,求安慰,求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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