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如墨之诺无声

喷珠与千堆雪


原本一心想令师祖满意的墨砚心事重重,回漏天崖的路上想着墨璩落败的一幕就心下后怕。墨霖对她甚是手下留情,不然自己尚不知如何狼狈;可墨钰不是颇喜爱墨璩么,怎的下手那般重,可见这人真真无心。
    “你一整日心不在焉,想什么呢?我将才与你说话都未听见。”用完晚饭,墨钰临回屋前对墨砚说。二人的屋子毗邻而建,正值夏日,墙角的翠竹葱翠欲滴,竹叶在风中婆娑泻下一片斑驳的影子。
    “师兄,你当真欢喜墨璩师姐么?”她状着胆子问。
    “怎的?”墨钰明知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却故意一问。
    “你今日伤了她了。”
    “伤了又如何?”他黯然道。
    “师兄,你可是恼她,恼她心中恋的是墨霖师兄?”她心一横,不怕死的又问。
    墨钰蓦的一顿,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痛:这丫头冰雪聪明,这般轻易的将他看了个清楚。
    “那个,你房里可还有红果?”他岔开话题。
    “有。”
    “拿来与我。”
    墨砚转身回房取了红果递给他,他只拿在手里把玩,无意回屋却又久不说话。待到那屋内烛光半昏,月亮也升上了树梢,墨钰突的一问:“你心里可欢喜墨霖?”
    “欢喜!”她答地坦白。
    “为何欢喜他?”声音弱弱的,与平素大相径庭,墨砚不禁怀疑他是不是魔怔了。
    “我说了师兄可千万别恼我。”
    “你说便是。”毕竟还是少年,墨钰此时倒也好奇。
    “先前我来蓬莱是你引我上的岛,且我们平日相处更多,但你对我很不和善,更谈不上呵护备至。当日你御剑携了墨璩师姐离去,完全没留意旁边还有个初来乍道什么都不甚知晓的我,是墨霖师兄带我御剑上了丹崖。后来我每每受你欺负,都是墨霖师兄给我劝慰,他性子平和淡然,永远都是眉眼含笑一身清华的样子,与他一起我心下便觉安静。每逢他出岛回来总是带些精巧的玩意与我,”墨砚瑟然笑笑道,“你自是不知我自幼便没爹,亦没兄长。”
    “就为这些?”墨钰皱眉道,脑中闪过一个高傲的凤影。
    “还有就是,就是。。。。”
    “什么?”墨钰等的心焦。
    “今日我轻,轻薄他时发觉他长的真是好看!”说完墨砚真想躲进那竹影里。
    “如此说来我便长的不好看么?”墨钰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自言自语。
    墨砚只顾着想墨霖,对墨钰的话入了耳朵却没入心。月光下的墨钰其实美的出奇:剑眉高耸,凤目上扬,此时眼神里没了平时的冰冷,只有沉静;鼻梁挺直柔和;薄唇固执的紧抿着,嘴角又略显孩子气微微翘起。
    “你说呢?”见墨砚不搭理他,墨钰又问了一遍。
    墨砚只一味憨笑。墨钰气恼,伸手揪住她耳朵大声吼道:“墨霖与我,谁更好看?”
    “哎,师兄,你轻点,你这般拉着,我怎么看啊?”
    墨钰松了手,负在背后,黑着脸任由她上下打量。
    “其实,师兄也甚好看。”她涎着脸说。
    重重‘哼’了声,他扭头便走,撂下一句:“这事不得说与他人,否则定不饶你。”
    这事?什么事?与墨霖比美么?切!
    师兄甚好看,只是眼较之墨霖师兄小了些,鼻子较之墨霖师兄秀气了些,身量差不多但还是精瘦了些。。。。回到房中墨砚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把两人从头到脚比了个遍终于得出了上述结论。夜里她做了个梦,梦里忽而是她亲吻墨霖的情景,继而是墨钰裸露的胸口,又倏变成墨霖与她御剑,最后却是墨璩软鞭向她甩来。。。。
    第二日清晨起床勉强爬上剑站稳脚跟,御了前去仙人洞找墨霖练剑。墨霖见她满脸疲惫,关切的问道:“昨夜没睡好吗?还是病了?”想起那蹊跷的梦,她支支吾吾自是不多说。
    又是人间四月。
    海风渐起,师祖静立在崖顶。随着山间缠绕着的丝丝缕缕的香气,几朵白中微带红丝的桃花,落在她不自觉伸出的手心。那桃花花瓣白色与粉红各半,柔弱又严厉,有淡淡的魅惑,是五色碧桃。在蓬莱人人都晓得师祖不爱桃花,却甚喜长在石边绿叶如剑花白似玉的杜若。每逢夏日六七月,师祖总是不厌其烦的满山寻找杜若,采集晒干后命蓬莱弟子出岛寻得山下手巧的女子做成书签、玲珑枕和香囊。其中属香囊最多,金丝的,银丝的,点翠镶嵌的,圆形的,石榴形的,葫芦形,品种繁多。整年里也只在晾晒杜若的时候师祖才一改顽皮懒散的作风,变的严肃冷清。
    这日是十五,墨砚照例在辰时爬上丹崖。见师祖久久立于崖边,她悄悄走过去喊道:“师祖?”师祖毫无反应,一身紫袍在风中翻飞,领口上漂亮的花纹一只延续到前襟,袖口,下摆。
    “师祖?”她又唤了一声。
    师祖还是默不作声。墨砚疑惑着去拉师祖的手,那小手却是冰冷。没做半点思索,她很是吃力的把师祖半抱半托挪到房中榻上盖好丝被,又倒了杯热茶喂师祖喝下方施术通知众人。
    最先到的是墨璩,片刻之后墨霖和墨钰也前后脚赶到。
    “出了何事?”墨霖先问。
    “辰时我到丹崖时见师祖立在崖边,我唤她数声都没有应答,浑身冰冷神识全无,我怕。。。。”
    “无妨,师祖定是元神出窍,你不必太担心。”墨霖拍拍她的头,笑道。
    “可,可是都近,近一个时辰了。。。。”她磕磕巴巴的,眼睛里有惶恐。
    墨璩鄙薄的看了她一眼道:“若说别人孤陋寡闻还真是对不起你呢!巴巴的招了我们前来就是为了这个?师祖是仙人,你不知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吗?”
    “师妹,休要如此说!”墨霖板起脸。
    “怎的我就说不得呢,即便她是你心尖尖上的人,又如何?”墨璩红了眼圈,想必近日来与墨霖争执颇多。
    墨钰摇摇头走出房外,在石凳上坐下,扬手斟了杯茶,热气袅袅。。。。
    房中的争执声句句清晰传来:
    “墨砚对蓬莱知之不多,却甚有心。你自当知晓元神出窍并非没有一丝危险,怎还能说我们被巴巴的招了来?”墨霖当真不悦起来,脸上神情凛然,墨砚首次见他动怒,手脚都没地放了。
    “你有心护她,自是振振有词。”墨璩驳斥。
    “师妹,你何时能改了骄纵的性子?”
    “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她不过上岛一年,你就如此上心!”
    “墨霖师兄,墨璩师姐,”墨砚上前两步道:“是我孤陋,不晓得缘由,真是对不住!你们不要再争吵了!”
    “你这般惺惺作态,只会令我更厌恶。走开!”墨璩怒道。
    “越发不像话了!”墨霖扬袖对她喉咙处一点,墨璩张张口却没了声音。
    “聒噪如斯,是应该禁言。”墨钰看戏一般,犹嫌不够,给墨霖的怒火上扔了几根柴火。
    “妙啊,蓬莱弟子果真了得,我不过元神出窍一会,你们就争执如此,连禁言咒都用上了啊!”师祖元神归位后全然听得,此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请师祖责罚。”墨霖“噗通”跪下。
    “念你平素一贯沉稳,今日又是初犯,且去喷珠领罚吧!墨钰监罚!”
    “师祖。。。。”墨璩急急唤道。
    师祖寒着脸道:“去千堆雪面壁吧,待你敛了心性再出来!倘若以后再妄言恶意中伤便不是这般责罚了!”闻言,墨璩脸煞白。
    喷珠是丹崖西侧高数丈的瀑布,与漏天崖的寒潭相通,水凉刺骨且流速湍急,其名甚是婉约,殊不知这‘喷珠’远比普通瀑布来的厉害。墨霖此罚正是要站于喷珠下五个时辰,且不能动用真气护身。而千堆雪是距仙人洞不远的一个石洞,因洞口朝天,且狭小的仅能容一人通过,故洞内常年漆黑。不知情的人恐怕会赞一声洞名美妙,白云千朵堆积如雪,但入洞受罚之人在受罚期间禁食,禁火烛,只能靠洞口一丝光亮辨别白日黑夜,着实难熬。
    回到漏天崖,墨钰收拾了几册书便要去喷珠瀑,刚出门便被墨砚拦了下来。
    “你拦住我也无用,即便我不去,他的责罚也免不了。”
    “师兄,不能通融么?”墨砚苦着脸哀求。
    “一旦通融,受罚的人便是我了。”墨钰淡淡的说。
    “师兄。。。。”眼见墨砚就要哭出声来。
    “你去备些酒,我事先让他喝下暖身。”墨钰吩咐道,“一会你也可去看他。”
    墨砚含泪点头转身便去,墨钰又叫住她:“洞里那个。。。。”
    “墨璩师姐的饭食烛火我会一并准备好。”
    墨钰轻笑了声挥手让她去了。
    墨砚七拐八拐的行至千堆雪洞口,用绳子将食盒拴好慢慢送了下去。
    “谁?”洞里传来墨璩清冷的声音。
    “师姐,是我!”
    “是你?你为何与我送饭?受罚期间禁食,你不知晓?”
    “师祖怪下来罚我便是。”
    “哼!我那般说你,你还如此好心?”
    “师姐,吃完你只将碗筷收好,我明日来送饭时取回。”
    “嗯,”墨璩见她这般说道,气也消了大半,忽而又问:“师兄开始受罚了吗?”
    “我尚未过去。”
    “那你还磨蹭作甚?”
    “师兄让我先给你送饭。”墨砚道。
    洞里没了声音,知是墨钰遣了她来送饭墨璩心下不由感动,生生说不出话来。许久,她柔声吩咐,语气沉沉,颇有几分恳求的味道:“明日定将师兄的状况说与我听。”
    “好!”
    墨砚说完便往喷珠奔去,离喷珠尚远她就听见轰隆隆的水声,远望去一人手握书册半躺在青石上,是墨钰。在水中寻了寻却未见墨霖身影,她木讷问道:“墨霖师兄呢?”
    墨钰努努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墨砚见墨霖一身白衣立于瀑布底端,水花四溅的竟不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大师兄。。。。”她软软的叫着。
    “无妨,”墨霖浅笑道,因瀑布声十分响亮,他的话听起来有几分费劲,“师祖此番罚我是让我勿忘同门之谊,你来探我,我很是欢喜,此地甚寒,且回去吧!”
    墨钰不自然的咳了几声,意在提醒他的存在。
    “师兄,别咳了,我只是和墨霖师兄说几句话。”
    “你只管尽情说,当我不在便是。”墨钰憋着笑。
    “不行,你把耳朵捂上。”墨砚纠结。
    “不若我替你说了,可好?”墨钰扔下书册,女声女气模仿着她的腔调道:“大师兄,你可还受得住?我很是心疼,不如我去丹崖求了师祖。。。。”
    一册书砸过来,墨钰忙着躲闪便未继续学下去,水中的墨霖却被逗笑了。
    那夜月下聊天后墨钰对墨砚的态度改观了很多,虽然嘴上不承认心下却认为先前待她甚为恶劣。墨砚入蓬莱之前独他一人随如月习艺,墨霖又先他入门,忽的漏天崖来个师妹,他本意是摆摆师兄的架子,谁知那天墨砚一说没爹没兄长,他心下便惭愧了。
    一番嬉闹后墨砚观得墨霖情绪甚好,心方略略轻巧了些。
    直到天黑,脸色青紫的墨霖才上得岸来。墨砚张开双臂正欲猛扑上去抱他,手臂却被墨钰拽住。
    “他再不运气暖身会出人命的。”墨钰悄声说道。墨砚这才作罢。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