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如墨之诺无声

付与杯中绿(一)


墨砚将想法如实说与如月后自是被斥责了一番,但她不甘心的又向岱姬禀明,出乎意料的是岱姬竟然允了。她肩挎小包袱在锦屏山附近转悠了半天,选了西十余里的宝岩山住了下来。宝岩山由西北向东南分布,与千里雪域处在同一个山麓之中,景色十分秀丽。花了几天功夫在半山腰一个不大不小的湖畔建了座小屋后,她又模仿漏天崖的布置在屋角植了几株竹子,一切妥当后她四下看了看,觉得甚不是滋味。不是不思念蓬莱,只是小儿女之间怄气时不知如何共处,只是想着避开一段时日也好。
    没几日墨钰送来些锅碗瓢盆之类的家当,顺便告诉她墨霖留在崆峒海尚未回蓬莱。二十多天后墨钰又来了一趟,将一本剑诀扔给她,磨牙说墨霖回蓬莱后整日沉默,且和天上仙人一般,数日一餐。见她心神不宁,他犹嫌不够,长叹道寂寞无以遣怀,所以偶尔也会去吉祥的铺子里坐坐。
    递了杯山上自产的白茶给他,她调笑道:“仅是坐坐多没趣,师兄不若将那吉祥坊主娶了,顺带包了我一生的衣衫裤袜。”
    墨钰不置可否,却勾勾嘴角问了句:“我也搬来,可好?”
    脸上笑容戛然而止,她呆了呆,也不答话,直接拉起他撵他下山了。
    时光荏苒,慢慢的她也习惯了一个人在山上生活,如在蓬莱一般卯时起身修行法术练习剑术,午时用些糕点或寻些野果充饥,而后会去附近的镇上转转,酉时前必回。
    一日下山时闻得镇上有老妇人嚎啕,近去打听得知老妇人的小儿多日不归,疑是被妖怪掳了去。墨砚大惊,暗忖千里雪域的女子不正是专爱俊俏少年郎么,亦或是墨尧那厮对墨霖的爱意近来又沸腾了?她记起在瀛洲墨尧还她璎珞时莫名的举止,当下决定去雪域山探个究竟。
    雪域山没有山道,若无修为根基想要上山便是难如登天。借着脑中的几分记忆,墨砚还算顺利的御剑停在山门。看守山门的两个小童见她站在剑上并不下来,大声喝道: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让你家门主出来,我有话问他,问完便走。”
    “大胆,竟敢叫我家门主亲自出来见你。”两小童交头接耳嘀咕了会,其中一人作势撑着场面,另外一个却飞奔着去传话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墨尧锦衣华服银发飘飘的落在她面前,两人在半空中对视了片刻,墨尧清清嗓子道:“你有话问我?”
    “你是否让人掳了宝岩山下的一名少年?”
    “不曾。”墨尧肯定答道,又诧异问:“你如何得知宝岩山事体?”
    “你不曾掳人就好,打扰了!”拱拱手,她调转剑身便走。
    “等等!”墨尧道,“篱青新酿了葡萄酒,你既然来了,尝一尝再走也无妨,算是给你赔罪了。”
    墨砚知他指的是上次掳人事件,心下飞快衡量了一番,点点头答应了。见状墨尧依然是轻飘飘的在前面领路,还甚体贴的不时放慢速度等她。
    “你的头发?”墨砚蹊跷瀛洲时他还是一头黑发。
    “不久前走火入魔了!”轻描淡写的答了。
    “可能恢复?”
    “本是异类,无碍!”
    听着墨尧满不在乎的腔调,墨砚便明白他的头发很难恢复了。
    坐在花园中的石凳上,篱青端上来一壶酒,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趁着她斟酒的空隙,墨砚问篱青:“姐姐,近来可好?”
    “我如何做得你姐姐?”篱青不咸不淡道,她今日还是双环髻,只是青衣换了墨绿。
    墨砚望向篱青,颊上有被拒绝后的尴尬,仰头将杯中酒尽数喝下。
    “哎。。。。”篱青欲告诉她这酒虽入口甘醇后劲却是相当大,却是晚了一步。
    “再给她满上!”墨尧对篱青道。
    “门主。。。。”篱青欲言又止。
    “莫作林间独醒客,任从花笑玉山颓。让她喝,我到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量!”墨尧剥了颗石榴就着酒吃了。
    “这酒无比甘醇,如何酿的?得空我也酿几壶给师祖送去!”她的一声‘师祖’让墨尧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里五味杂陈:如若没有被逐出蓬莱,又会是怎样一般光景呢?
    “你若喜欢,一会随篱青去酒窖取便是。”墨尧慷慨道。
    “多谢啦!”墨砚摇头晃脑,脸色绯红。
    “门主,她莫不是醉了?”篱青心疼道。
    墨尧果断的摇摇头。果不其然,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墨砚便脸色如常,嘿嘿笑道:“真是好酒!”
    篱青给她又倒了一杯,倒完却也不走,立在墨砚身侧,似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倒下。
    “你如何知晓宝岩山有人被掳?”
    “现下我就住在宝岩山。”
    “哦?”墨尧挑高声调。
    “还不是因为。。。。”墨砚刚刚山大王般粗狂的干了酒,突的又干笑两声,似难堪似诉苦:“不提也罢!”
    原本还准备替她欷歔几声的墨尧见她神识清明目光雪亮,示意篱青再一次将酒满上,而后似笑非笑对她道:“若是在宝岩山住的不快,不妨搬来我这里!”
    “我甚欢喜宝岩山的清净,依窗望月执酒舞剑,不是很美妙么?”墨砚看着又被满上的酒杯,似乎酒杯里的装不是美酒,而是她念念不忘的那人。
    “你须知,欢喜一个人,万不能为了面子就。。。。”墨尧亦仰头干了杯中酒。
    酒劲渐渐上了头,墨砚心绪迷蒙,水心剑也嗡嗡震动起来,她笑着摸摸剑身道:“绿衣新酿酒,红皮小石榴。晚来云欲歇,能饮一杯无?”
    “不可!”篱青见墨砚将葡萄酒化作酒气输入水心剑,急忙出言制止。
    “姐姐勿要心疼了,改日将宝岩山的白茶赠与姐姐,聊表谢意。”
    “额。。。。瞧这诗作的,绿衣新酿酒,红皮小石榴。连云都要歇息了,田园有趣的很呐!”对面墨尧絮絮低语,似乎醉的很快,颤巍巍想站起来,竟是不能。
    墨砚浅笑吟吟道:“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你且与我一同再畅饮几杯,一醉方休才是尽兴。。。。”
    “好!人生何其短,须酒遣忧愁。”墨尧嘴上豪气,举动却很不稳健。
    “门主,早些歇息吧!”篱青面色殷殷,扶住将倒未倒的墨尧。
    “也好。。。。”
    待篱青送完墨尧回来,墨砚已经离去,桌上留了字条:宝岩山白茶有醒酒功效,姐姐可自行来取。
    “还算是有心!”抿嘴笑笑,篱青携了字条复去照料墨尧了。
    御剑回宝岩山的路上,墨砚脸蛋红彤彤的,凉风迎面而来,很是舒服惬意。猛的记起初次与墨霖御剑的情景,她心下不可遏止的涌上一股兴奋。跌跌撞撞的降在半山腰时,天已经黑透。
    “咦,屋内怎的有灯光?”推开门,她惊诧道,完全没留意伏在桌上几乎睡着的男人。放下水心剑,她复又跳出门,往湖边走去。
    男人半睡半醒中坐起,也尾随着过去了。这一看不要紧,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立在湖边,半分也动弹不得。
    褪去外衫的墨砚正站在湖中洗发,露出一截皓白的脖颈。黑发丝丝缕缕的荡在水中,随着水波的震动,月影一圈圈漾开来。。。。
    “你饮酒了?”男人说话了,平地惊雷般让墨砚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竟生生打了个寒颤。
    “大师兄。。。。”不顾湿漉漉的头发,她跳上岸来。
    墨霖捡起袍子给她披上,一如既往的温和道:“既饮了酒,为何却要沐浴?”
    “出了身汗而已!”
    她口中酒气扑面而来,墨霖心动了动,先前的矜持早已支离破碎,上前将她头发放在手中拧绞着,如此重复了几次直到再也挤不出水。
    “如若我不来,你也不想着回去看望我吗?”墨霖软言问道。
    “。。。。”她不敢看他。
    “现在我来看你,你不欢喜吗?”
    “自是欢喜。”她急忙澄清。
    伸手一拉将她挽在怀中,唇缓缓印了上去。墨霖的唇温凉温凉的,甚是舒服,舒服之下她不禁环住他结实的腰,手不安分的婆娑着抚触。
    “别乱动。”墨霖扣住她的手,边吻边支吾道。
    她越是挣,墨霖越是扣的紧。
    “是很痒么?”她半睁着眼偷偷瞄了墨霖道。
    墨霖停了下来,无奈的咳笑着道:“不是痒,是磨人!”
    顿了顿又道:“可还恼我?”
    “不恼了!”听着她的回答,墨霖心中数月来的悲伤尽数散去,只将她拥的更紧。
    墨砚回屋将在千里雪域没喝完的半壶酒拎了出来,拉着墨霖在湖边坐下,嫣然一笑道:
    “呵呵,没喝完,便带回来了!”
    “你在何处喝的酒?”
    “千里雪域!”
    “你为何独自去千里雪域?”墨霖恼火的问道。
    “宝岩山下丢了个少年,我怀疑是千里雪域的人掳了去便去打探,墨尧道他并未掳人,我观他本性不坏,故他邀我饮酒我就留下了。他并未对我如何,我没醉,他倒是先醉了。”
    墨霖略略放下心来,又道:“以后且记住,勿要轻易去了千里雪域。”
    “无妨,他爱慕你便会有所顾忌,所以,定不会伤我的。更何况,我与他还颇投缘。”
    “怎么说?”
    墨砚撅起嘴,狡黠道:“他眼光不错,竟与我一般相中了你呀!”
    墨霖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姑娘家也不害臊。”
    “害臊做甚?”她喝了口酒嚷嚷道。
    “你倒豪爽!”墨霖不愿她再多饮,遂一口气将酒壶喝个底朝天,须知,龙族的酒量都不是盖的。
    她哈哈笑道:“让小师妹来告诉大师兄什么叫豪爽!”说罢姿势暧昧举动魅惑的扳住墨霖下巴将他唇边淌着的几滴酒也吸了去。
    而后,瞠目结舌看着她撩人的扑将过来,墨霖竟连躲也忘了,轻而易举被按在地上轻薄了一番。半晌,他爬起来摸摸麻木的嘴唇,苦着脸道:“以后可不许这般。”
    墨砚宽慰他道:“今日墨尧说欢喜一个人,万不可为了些许薄面就。。。。我欢喜大师兄,巾帼些又何妨?”
    “巾帼?”墨霖欲哭无泪,“怎的你将巾帼都做了如此用途?”
    虽是这么说,但是磨磨蹭蹭到子时,墨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墨砚说将床让与他,他推脱不要,于是两人靠墙并坐,盖着一床薄到不能再薄的被子,聊到三更才双双倒下,墨砚八爪鱼般抱着墨霖,后者苦苦撑着,鸡鸣时分也未睡着。
    虽饮了不少酒,且有美男在怀,第二日墨砚依旧在卯时自动醒了。一睁眼就对上墨霖含笑的明眸,她红着脸坐了起来,很有几分羞涩的起身欲去湖边掬了水净脸。墨霖揉揉酸楚的肩膀,表情却是一副乐淘淘的样子。待二人都洗刷干净,墨霖拿着她的木梳,微微一笑道:
    “小师妹,劳烦你与我束发!”
    墨砚将他蓬松松的发髻散了,梳顺,重新归拢在一起,于头顶绕成髻,插上砗磲发簪。正看着他的侧脸出神,就听得墨霖惊道:“师弟怎么来了?”
    墨钰强忍着笑道:“师祖让我来传话,她老人家说你若再不回去,许是明年她就能当上祖师婆婆。”
    一语既出,墨霖墨砚的脸顿时红的像蒸熟的螃蟹,甚是可爱。墨霖二话不说扭头便要下山,墨钰叫道:“师兄且慢!”
    “何事?”墨霖没有回头。
    墨钰递上沉水剑,眉开眼笑道:“师兄,你忘了沉水剑!”接过剑,墨霖脸上又是一阵绯红。
    待他走了些许距离,墨钰对墨砚窃笑道:“师祖原话确是那般说的,不过,也没有催他回去的意思。他这般忸怩不大方,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我们,和衣,和衣而睡,未有不规矩!你休要将我们想的腌臜了。”
    墨钰笑的不行,挨着石凳坐下,好大一会才略好了些。他手拍着桌面道:“你还是和我回去吧,不然再过些时日,蓬莱便只剩下师祖,师伯和师父了。”
    “怎会?你不是还在么?”
    “这宝岩山甚合我意,我亦想过来住。”
    墨砚笑不出来,又拿他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好撵他:“师兄,你还是快快下山去吧!”
    “时辰尚早呢。”墨钰赖在凳上不起。
    “我有事要下山。”
    “何事?说来听听。”墨钰感兴趣的眯起双眼。
    “这个,师兄生辰将近,宝岩山无甚新奇玩意,我囊中羞涩,便要去挣些银子才行。”
    “哦?那你与我一道下山吧!”墨钰懒懒的站起来,清水般的凤眼虽淡淡看着,却似乎只一个眼神翻转的间隙,就给人灌输了振奋的力量。
    这双眼睛与墨霖的颇为不同,墨霖眸子里的明澈可以给人编织出超乎想象的温暖,纵然愤怒,也是被隐隐嵌在一抹黝黑中。而墨钰的,静静注视也让人失神,尽管面上还有笑意,那眼中也是夹着烟一般的惆怅,虽竭力避着,却也似乎要张皇地破眶而出。
    少倾墨砚拎着一个被布盖得严实的篮子走了出来,对他笑道:“走吧!”
    “这是什么?”墨钰不禁问道。
    “山上遍种白茶,我炒了些,春茶,正是时候,到山下换些所需之物。”墨砚咧嘴一笑,虎牙闪闪。
    “果然是生于忧患,你在蓬莱从未有过进账吧!”
    墨砚谄媚道:“你那承天剑比银子还有用,哪里须得我?”
    “你当真认为我携承天就可以白吃白喝?”墨钰目不转睛盯着她道。
    “不然却是为何?”
    “师祖守护蓬莱,山下时有小妖小怪作乱,她老人家便命我等下山除害。馒头铺店家的五岁小儿先前被狐妖掳去练功,我在镇上守了十余天才将她拿下。墨霖也为了斗独眼兽,手臂伤深数寸。你呐,一叶障目,真是愚笨,着实不可救啊!”墨钰哀叹。
    “师兄,下次捉妖时带上我,可好?”
    “你?”墨钰皱眉鄙夷道,“你是想我早些死么?”
    “不是!不是!”墨砚慌忙摆手,待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委屈道:“那我去求大师兄!”
    见墨霖等在山脚下,墨钰便努努嘴道:“去求他吧!”
    “求什么?”墨霖忍住笑问。
    “带她去捉妖呗!”
    “现下是不行,你需再修行几年。”墨霖安慰她道。
    “知道现下最打紧的是什么么?”墨钰问道。
    “什么?”她没精打采,一脸大惑不解。
    “护好自己,勿叫妖怪伤了。另外,多卖些茶叶,补了你先前一年多的伙食钱。”
    墨霖拉过她的手,在手心画了画,又说了几句决。后又肃容道:“你一人住宝岩山,如若危急亦或敌不过,就按照我刚教的去做,切莫忘了!”
    “谢谢大师兄!”她甜甜道,又与二人道了别,转身往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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