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牢大狱

刘楠换了一身干净的铁杠衫，换了一双皮鞋，跑到盥洗台前，洗了一把脸。
    钱晓庄说，组长，打扮的这么漂亮，老婆来接见啊？
    刘楠说，不要和我提老婆，不管谁来，都要弄得精神一点，否则家里看得不舒服，不管在这里怎么苦，都不能和家里说，不然家里人回去睡觉都睡不好，你得把这里说成像度假村一样，怎么好怎么好，让家里人放心，问你吃的怎么样啊，你就说大鱼大肉，肥的流油，问你干什么活啊，你就说天天没活干，晃得闹心。反正就是挑好的说。还有千万记住啊，这大接见都有监控的，你们和家里人说话都有录音的，你说人民政府好没事，你要说人民政府不好，那你就完了，给你扣一个散播不利于改造谣言的帽子，轻点取消接见，扣分，重点禁闭。电话里面不要乱说话，什么叫家里人找线什么的，千万不能说，知道吗。
    钱晓庄说，知道了。
    事务犯老吴来了，对文广说，文广反正你也不接见，和我一起到接见室帮忙吧。
    文广说，行！
    文广一走，刘楠说了，他们有线的，基本上这种接见，家里是不来的，反正他们有关系，啥时候来都行。
    汤中带着老吴和文广先到接见室来了。
    汤中把家属的接见单收进来，文广帮着把大接见和小接见的单子分开并写上会见桌子的编号交给老吴，这第一张就是钱晓庄。大接见五十个一批，小接见二十五个一批，老吴收齐第一批的单子，再赶回监房喊号。
    九点半，家属先放，外面的队长已经把会见桌子的编号注好了。家属对号入座。
    钟队长也带着第一批犯人在接见大厅门口点名核对，然后把第一批接见的犯人带了进来，大接见全部是这次的新收，小接见全是五中的老犯人，全部上二楼。
    接见室大厅有五十个桌子，每张桌子上有一块隔到顶的玻璃，家属坐在玻璃的一头，犯人坐在玻璃的另一头，中间隔着玻璃，双方讲话如果不用电话的话，是一点也听不出来的。这种接见让人很无奈的，因为犯人和家属之间只能相互看着，根本不能产生肢体动作，这钟接见怎么说呢，非常不爽。
    钱晓庄坐在第一排的第一号，文广看见钱晓庄的父母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可能就是赵静把。家属坐的位置只有两个，赵静只能站着。看见钱晓庄进来之后，他的父母站了起来，身子前倾，眼睛一直跟着钱晓庄，直到钱晓庄坐下来。
    钱晓庄拿起电话，根据电话里的指示，输入自己的番号，按了通话键。
    钱晓庄还没有说话，泪水就已经流了下来，赵静在一旁努力地想控制住自己，但是没有用，泪水像没有了闸门一样地往外涌。
    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嗷”的一嗓子，放声大哭起来，接着整个接见室哭声一片，谁都忍不住了。老吴在边上说，都这样，我第一次哭得都快走不动路了，到现在，每次接见都很不爽，特别是你们新收接见，有时候看到这种场面也还是会流泪，你看，像火葬场把？
    文广一抹脸，发现自己竟然也有一行泪在无声地流着。
    钱晓庄说，爸妈，我这里都好，你们呢？
    我们也好，就是想你啊！来，静儿坐。钱晓庄的父亲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赵静，尽管他想表现的镇定一点，但是在他转身的时候，文广看见他在抹泪。
    赵静把手张开，紧紧贴在玻璃上，似乎要穿透这块玻璃，钱晓庄也把手紧紧贴在玻璃上，两个相爱的人就这样被这块冰冷的玻璃隔着，堵着。
    钱晓庄问，你现在还好吗？
    赵静说，我很好，我妈和我弟弟也好，他们今天也来了，可是这里的警察说，只能进来三个，所以他们进不来。
    钱晓庄说，他们身体好就好，那我这官司也就没有白吃。
    赵静更是哭得浑身抖动。钱晓庄说，静儿，我爸妈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一下。
    赵静哭着狠劲点头，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很快，二十分钟到了，铃声一响，电话断了，无情地断了。
    整个接见室迅速又是哭声一片。钟队长对着犯人说，全体起立！集合！
    犯人们迅速结合，排成纵队。
    喇叭里在喊，所有家属注意了，本次接见已经结束，请迅速离场，请不要遗忘随身携带的东西！
    劳役犯已经把家属接见送来的物品装好，先回了五中，把这些东西全部放在大室里，等犯人接见完了去领。每个包上都有犯人的番号，不会搞错。这次接见家属只允许带内衣内，手表，鞋子等生活物品等，每个犯人的大帐上本地籍的犯人只准存放三百元，外地籍犯人不得超过一千元。
    马上要开午餐了，钱晓庄好像还是没有缓过来，默默地坐在床铺旁。
    刘楠说，钱晓庄不要这样了，我头一回也是这样，时间长了就好了，就你这样接见一次闷一次，这以后的官司怎么吃啊？
    钱晓庄低着头，没有说话。
    文广问，钱晓庄，都和家里说些啥啊？
    钱晓庄摇摇头，叹了口气说，还说些啥啊，总共二十分钟不到，哭了十五分钟，没说啥。
    刘楠说，你还算好，说了五分钟，我他妈第一次接见哭了十五分钟，就说了一句话。
    文广问，什么话啊？
    刘楠说，别忘了存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