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牢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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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九点，小铃铛和陆小凤准时来到新收中队，老刘已经叫文广等在事务室了。
    陆小凤指着文广的铺盖说，你带这个干吗？
    文广说，铺盖啊。
    陆小凤说，你有病啊，到我这里来还带这破被子，你这不是打我脸吗？老刘给他扔到大室里去。
    最后，文广只带了一个小包放了些贴身衣物就跟着陆小凤出来了。小铃铛还在新收队长办公室和仇指导说话呢。陆小凤过去敲了敲门，说，林中，我们好了。
    小铃铛出来，看了看文广，你就是文广？
    文广说，我是文广。
    小铃铛说，长得像一个人，让我想想……
    陆小凤说，别想啦，像孙红雷。
    小铃铛说，对对对，像孙红雷。别人没说你像孙红雷吗？
    文广说，有是有，不多。
    小铃铛说，走吧！
    小铃铛走在前面，陆小凤和文广跟在后面。陆小凤轻声对文广说，这就是小铃铛，是一监最牛逼的中队长。
    文广问，他姓什么？
    陆小凤说，小铃铛当然姓林啊。
    到了一中，小铃铛把文广带到办公室，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林，是后勤一中的中队长，也是一中摆话的，外号叫小铃铛，今年28岁。你到后勤来，就是接陆小凤的位置，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这次这么快就把你调过来，也是形势所迫，你要尽快上手，这大事务犯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做的。
    文广说，林中，我会尽力的。
    小铃铛说，这大事务犯分数、好处都是少不了的，你自己也努力点，机灵点，最主要把事情摆平，时间还长，你慢慢琢磨。你进去吧，和陆小凤好好学学，这是你的袖标。小铃铛拿出了一块袖标给文广，红色的，白色的字——事务犯。
    陆小凤在事务室里坐着，看见文广进来后，说，小铃铛都和你说好了？
    文广说，是啊，你也多费心了。
    陆小凤说，走，我带你到监房去。
    陆小凤带着文广走到了二十三号监，也是最后一间，指着二号铺说，老位置，早上劳役犯铁托已经帮你全部弄好了，你以后早上起来都不用收拾的，铁托全部会搞定的。这个监房只有中队事务犯王建国，大帐组的组长刘瑞，排菜的老胡，还有劳役犯铁托，再加上我们两个，一共才六个，全下铺。
    正说着，小铃铛跑了进来说，陆小凤，这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马上到新收那里，挑20个新犯人，超市一建就要人了。调人的单子我已经拿来了，你把名字填上去就行了，不要忘记那个钱晓庄啊。
    陆小凤说，不是还要重新找地方造房子吗？
    小铃铛说，不造了，说是从接见大厅里划一块地方出来，三天就搞定了。
    陆小凤说，那行，我等一下带文广过去，中午给你单子，明天差不多吧？
    小铃铛说，快点吧，中午给我，我去盖章，下午带人。
    陆小凤说，行！然后对文广说，看见没有，这就叫官司，说走就走，都成梁山好汉了。快点把东西放在二号内务箱，带上袖标，和我一起到新收中队去，我教教你怎么挑人。
    文广放好东西，带上袖标跟着陆小凤走了。
    一路上，陆小凤对文广说，我们后勤大队一共六个中队，一中就是管炊场，大帐，接见的，现在又多了一个超市。二中队文教中队是管教育的，和外面的学校一样，有开学，有放寒暑假的，还有就是技术教育，现在文教中队可厉害呢，犯人减刑假释要达标的，这以后再和你说。接着就是三中队新收中队和医务所，四中队警卫中队，监督岗、禁闭监都算这个中队的。五中队残老队，全监的残老犯都在这个中队，做手工活的。六中队算是后勤出效益的中队，做肥皂的。
    到了新收中队，老刘说，怎么又来了，拉东西了？
    文广说，没有，是来挑人的。
    老刘一看文广带着袖标，说，哟！文广，上位啦？
    文广说，没有，还是我师傅带着呢。
    陆小凤说，老刘，把单子拿出来，小刑期的不要啊，老规矩。我先带文广到中队部去，介绍一下。
    陆小凤把文广带到中队部，仇指导正好在，陆小凤进去就说，仇指导带个人给你认识一下，新的后勤大事务犯文广。
    仇指导说，我早就知道了。你怎么？要回去了？
    陆小凤说，是啊，还有两个月。
    仇指导说，不一定啊，听说六月份有一个小裁定，我看说不准六月份你就要走了。
    陆小凤说，仇指导，你厉害！这种消息应该是封锁的很紧的。
    仇指导笑了，我也是听说，很多消息你们犯人比我们都知道的早啊。
    陆小凤说，那我进去了，小铃铛急着要新犯人，20个。
    仇指导说，行！你进去吧。
    文广冲仇指导笑了笑说，仇指导，以后还要你多照顾啊。
    陆小凤带着文广又回到事务室，老刘已经把十年到十五年的犯人清单整理好了。
    陆小凤拿着单子对文广说，这挑犯人啊，太有讲究了，死缓无期都是一大队的，涉毒的不是指吸毒的啊全是九大队。体检有问题的不能要，小刑期千万不能要，他们知道再怎么样都是减不了刑，所以都是叫不动的。不能有太多同乡，容易拉帮结派，对头犯不能在一个中队，东北人不能让他们超过三个，一个东北好对付，两个东北不成菜，三个东北报成团，所以东北人不能超过三个，本地籍的看，老官司不要，套路太多。岁数太大的不要，干不动活。你看看这批犯人，你自己挑一下，挑完之后叫老刘集中在大室里，你去训个话，意思就是后勤不是人人都能进的，要他们珍惜机会，让他们知道你是在犯人里摆话的，让他们尊重你，头开好了，什么事情都好做了。
    老刘已经把体检不合格的全部剔除了，文广按照陆小凤的要求挑了十九个犯人再加上钱晓庄一共二十个。
    老刘到各个监房把人叫到了大室里，陆小凤拿着单子填好后说，文广，我马上把单子送到小铃铛那里，让他去盖章，你到大室里去说一下，这里有一盒烟，到大室里去发一圈，等一下我就过来，一起到文教中队去。
    文广说，你去吧。
    文广拿着一盒烟到了大室里，二十个犯人站得整整齐齐。
    文广看了一下，说，你们马上就要到后勤一中了。
    犯人们都在窃窃私语，文广说，不要说话了！这一中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一监的犯人都想到一中来，为什么？能减到刑，能拿到分！但是这些好处也是你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希望你们能珍惜这次机会，我今天能选你们进来，明天就能踢你出去！都给我加紧尾巴做人！听见没有！
    犯人们都说，听见了！
    文广说，很长时间没有抽烟了吧，老刘，这盒烟给他们抽吧，东西准备一下，下午就要带人的。
    老刘对着这批犯人说，还不谢谢大哥，******怎么教你们的？蹲下！蹲下！烟灰不要乱弹啊。
    老刘把香烟给钱晓庄，说，你负责发一下。
    钱晓庄看看文广，说，知道了，谢谢啊。
    陆小凤回来了，说小铃铛下午一点来带犯人，咱们现在到文教中队去。
    一监有自己的教学楼，文教中队就在这幢楼里，每次教育科对外宣传都是带到这个地方来的，所以教学楼还是很干净的。一监的教育改造在整个监狱局都是数一数二的，先天条件好，地方大楼多。新桥学校的校长是唐监，教导主任就是刑务处主任周涛，常务教导主任就是文教中队的中队长戴中。新桥学校有小学部和初中部，小学部开设小学语文、数学两门课程，初中部开设初中语文。数学、历史、地理四门课程，还有扫盲班。全监的犯人在入监后，根据判决书上的文化程度来这里重新上学，文盲的参加扫盲，小学没有毕业的全部到小学部上学，初中没有毕业的全部到初中部上学。考试不合格的要扣分，这一扣分可是要了犯人的命了，因为扣分直接影响到评审和减刑。特别是最后一次减刑的犯人没有技术等级证书也要扣分，那就意味着没有技术证书也过不了关，于是所有最后一次减刑的犯人都要参加技术教育，除非是犯人在入监前就有技术证书的。总之这个教学楼是每个犯人都要来的地方。
    文教中队的老师也是犯人，只不过是犯人里面文化层次比较高的，或者是入监前就是做过老师的，不过陆小凤说，越是文化人多的地方越是搞脑子，文教中队的故事也不少。
    文广说，一样，每个中队故事都不少，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陆小凤先带文广到中队部，见了戴中，一番介绍以后，戴中倒是很客气，说，文广以后你要多努力啊，以前陆小凤倒是把关系处理的蛮好的，你只能比他好，不能比他差啊！
    文广说，尽力尽力！
    文教中队的事务犯叫王仁良，眼睛大大的，皮肤黑黑的，一看陆小凤来了，拉着陆小凤就往事务室跑，进门之后才发现后面还跟着文广。
    王仁良问，小凤啊，怎么要走啊？几月份啊？
    陆小凤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把文广拉了过来，说，这是接我位置的叫文广，这是文教中队的事务犯王仁良。
    文广伸出手，说，你好。
    王仁良和文广握了握手，说，坐坐坐。然后倒了两杯茶，扔了两颗大红鹰过来。
    王仁良问陆小凤，听说，这六月有一个小裁定？
    陆小凤说，你怎么知道的？
    王仁良说，这不都在传吗？
    陆小凤说，你老王不知道的，谁能知道啊？说正事吧，你们文教中队这次可是要大扫除了，支队要搞双职工亲情会餐，有电视台来，估计要到教学楼来参观。
    王仁良说，你看我们中队谁做的动啊，老规矩吧。
    陆小凤说，那行，你烟准备好，我去开六十个犯人出来，还有一个星期，5月21日会餐，5月20日，开六十个新收给你。
    王仁良说，那就多谢了。
    陆小凤说，我现在是在带人，要谢就谢新的大事务犯吧，文广。
    王仁良说，以后还要你文广帮忙啊。
    文广说，尽力尽力。
    陆小凤说，那我们走了。
    回来的路上，陆小凤就说，妈的这王仁良是老谋深算啊，有小裁定和他有什么关系？
    文广问，怎么啦？
    陆小凤说，这王仁良很要事情的，我和你说啊，这文教啊，现在可是牛逼啊，现在支队开始抓达标工程，这犯人啊要是没有合格率，犯人急，盖头更急，这犯人不达标，盖头也不达标，这年终奖一扣，盖头就不舒服了，接着各个中队的事务犯就来找了，想尽办法让犯人及格，冲指标，这里面的关系真是一环套一环啊，事务犯托上来，要是办不成，盖头就会说这事务犯搞不定白混了，时间一长，这盖头老是达不了标你这事务犯还想不想做了？盖头不会跑到文教中队来和老师们说你给学生及格，你想啊，盖头不可能来求光头吧，心里急啊，只能是光头出面，关系太复杂了，你看啊，这马上六月底了，又要期末考了，求情的事务犯都要来了，直接能和王仁良说得上话的就直接去找，说不上话的全到你这儿，不帮吧以后你有什么事情，人家也不帮你，烦啊！走吃饭吧。
    到炊场吃饭要出三道门，三道门没有队长带是出不去的，陆小凤不用，他的人帐是不算在一中里的，只有在晚上收封的时候，监督岗才把他的人帐算到一中里。
    陆小凤走到三道门队长办公室，唐队长一看说，哟！陆小凤啊这是要回家啊，带徒弟啦！
    陆小凤说，唐队长啊，八年了，你们打小日本也只用了八年啊。我也该回家了，这是新的大事务犯叫文广。
    文广朝唐队长笑了一笑，说，以后还是要唐队长多关照啊。
    唐队长说，没事的，你就放心吧，脸我可是认住了，去吧。
    陆小凤说，那我们过去了。
    到了炊场，陆小凤就对王建国说，小铃铛下午要接新收过来，等一下吃完饭你和早班犯一起进去，把监房安排一下。
    王建国说，牛大和周涛刚才都来过了，菜单已经看过了，说就这么定，周涛还说加两瓶饮料。这次做亲情会餐的专案组名单也给小铃铛了……
    陆小凤说，行了行了，你看着办吧。介绍一下，文广。这个是王建国，一中的事务犯。
    铁托端了两个不锈钢的餐盘过来，说，大哥，你的饭。
    陆小凤指着铁托说，这是劳役犯铁托，铁托，这是文广。
    铁托一低头叫了一声，广哥，以后有啥事尽管说。
    文广问陆小凤，他怎么起了这个名字啊？
    陆小凤说，这是他的外号，就是说他要是托你就像铁板一块，永不变心，他的真名叫贾旺财，贵州的，你说这名起的，假的旺财，永远发不了财。
    下午一点，小铃铛带着陆小凤和文广到新收中队接人去了。
    忙了一下午，又开了六十个新犯人到炊场去大扫除。文广想这要是每天都这么忙，时间倒是过的很快啊。
    晚上，文广终于空了下来，找到钱晓庄，钱晓庄很兴奋，拉着文广说，广哥，真谢谢你啊。
    文广说，谢啥啊，接下来你自己好好混啊。
    收封了，陆小凤问铁托，汽水带回来了吗？
    铁托说，来了。
    陆小凤从内务箱里拿出六个杯子，说，今天文广到我们监房了，建国、你们都说两句。
    铁托打开了汽水瓶，往杯子里倒，倒出来的是啤酒，冰冻的啤酒。
    王建国端起了杯子说，没啥说的，文广来了就是自己人了，我先干为尽了。说完一仰脖把满满一杯啤酒喝掉了。
    文广端着杯子。
    这杯酒喝还是不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