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鸟月

两个月后,我得了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被国家教委选拔到北京理科实验班重点培养。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您的时候,您先是高兴地哭了,接着又笑了,再接着就是长时间地发呆。我知道,您又为我上学的费用愁上了。因为去北京,又要花钱,可我们家当时连三块钱也拿不出来了!为此,您愁得几天几夜吃不下,睡不着,全家人都犯愁。忽然有一天早上,您高兴地把我从梦中晃醒,两眼透出孩子般的欣喜:“小伟,爸爸有办法了,我小时候跟人学过二胡,还学过几个古戏的段子,我到大城市卖唱去!”从此,您走上了卖唱之路。1996年8月,我带着您卖唱挣来的一百元钱踏上了去北京的路。
    到了北京,班主任考虑到咱家的困难,把我的学费、书费和被褥费全免了,除此之外,又对我“格外开恩”,让我每顿交一块钱随便吃。尽管如此,这种无法再降的伙食开支,家里依然付不起。初到北京的两个月,我与您完全失去了联系,后来从小妹的来信中才知道,您把我送到学校,便到南方卖唱了。在第三个月,我接到了您寄来的一百五十元钱。捏着那张汇款单,我哭了。透过模糊的泪花,我似乎望见了您在寒风料峭的街头卖唱,似乎望见您赔着笑脸拉二胡,又把那一堆硬币换成大票给我寄来。我把那张汇款单贴在面颊上,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我在心中一遍遍地呼唤着:“爸爸,出门流浪苦上加苦,您要多保重啊!”我在理科实验班提前一年学完了高中的课程,便被免试送到清华大学化学系82班学习。暑假回来,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您的时候,您又一次破颜微笑了,您心地实在,语言木讷,从不会用恰当的语言表示自己的愁苦悲乐,只有您的儿子最清楚,您这次的笑,是最开心的笑。爸爸,实话告诉您,我到首都以后,曾不止一次地碰到过鄙视的目光,然而,我没有气馁,因为您早已为儿子作出了样板。由于您坚忍不拔和百折不挠,我那美好的求学梦才没有被现实的风吹灭。爸爸,您衣衫褴褛形容憔悴且又挺不直胸脯,然而在儿子眼里,您是世界上最伟岸的男子汉!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家的苦日子所带给我的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它不仅练就了我一副壮实的身板,而且砥砺了我的意志,磨炼了我遇事不服输的性格。单从这一点上说,那些蜜糖水里泡大的孩子与我比起来,是一个损失。前天,当我挎着书包离开家门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您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啊,然而,您当时还在广州街头卖唱!我只好含着眼泪,面向广州向您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儿子实现了当初对您的许诺,走进了全国最高学府,然而,儿子深深地懂得,“清华”与“成材”之间是不能划等号的。清华园可以传授给我们知识,但却不能保证我们一定成材。要成材还得靠个人的奋斗和努力。在这里,儿子没有必要再向您许诺什么保证什么,爸爸,您的儿子从小就是个不惜汗水的人,我会在这块土地上下大力气耕作的。不久的将来,在我迎来人生的春华秋实、花芳果香的丰收年景时,第一杯酒应当敬给您―――我可怜、可敬而又可爱的爸爸!儿子小伟敬上    
    登录后的第X天
    果果
    冰凉屏幕背后的他,看不看得到我的泪,知道我的心痛?
    1.X=1认识Sniper,是在我登录的第一天。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么多稀奇古怪的ID中注意到我的GoGo,而我竟为他一改绝不聊天的惯例,只因他令我想起了最爱的电影《ForestGump》。这应该就叫缘吧,冥冥中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三毛形容爱情有若佛家的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错。我想,缘也是的。)2.X=30已经是晚上21点10分零57秒,他还没有上线。一个月以来,我常常会在下午6点过后就上线,而他会早早等在那里。喜欢把一天来点点滴滴的感觉告诉他,听他讲当天那场精彩的球赛,讲学校里坏得足以成为瘦身中心的食堂。和他交谈,就像和老朋友一样,没有一点点的负担,心情总会轻轻飞舞着。
    而今天,我真有些担心了:他会不会出事了?生病了?车祸?早就设定了好友上站通知,还是傻傻地把光标定在以“Sn-”开头的“在线用户列表”前,等待那个熟悉的ID出现。
    这一晚,奇迹没有出现。而我,奇迹般地上了一个通宵的网。3.X=31不想告诉他,昨天为他守了一夜的电脑。只不经意地问他:昨天怎么没上线。他“笑笑”,说:没办法啊,被朋友硬拉去买东西。朋友?女朋友?我猜疑着,他没有作出更多的解释。也许是我多心了吧:一个有女朋友的人怎么可能每天上网和别的女孩聊天呢。
    4.X=32一上线,没看到他,只看到了他的E-mail。他没有说今天过得如何,只神秘兮兮地出了道所谓的心理测试题:“首先,请你拿出一张白纸,竖着从1写到11,然后,在2后任意写一个数字;第三,在3和7后面分别写一个异性的朋友的名字。第四,在4,5,6后分别写上一个亲朋的名字。第五,在8到11后面写一个歌名。”有什么阴谋哦?语气还那么硬邦邦的。半信半疑,还是照他说的做了,不知道待会儿他会告诉我什么样的答案呢?5.X=35很意外地发现信箱里有两封信:一封是他的,还有一封是redapple发来的。redapple?不认识呀,先打开看看吧。那几页清晰得有些刺眼的白底黑字,让眼睛痛得有点睁不开。窗外很远的地方打了个闷雷,很快下了好大的雨,有点冰凉的液体淌过我的脸庞。
    一直不愿不肯去想他是否会有GF,只固执地相信我们都给彼此留了一片空白的天空。而现在,我伤到的不仅是我自己,还有那个叫redapple的女孩。也没有心情再看他的信,甚至不想问他怎么回事,或许本来就是我不懂游戏规则。
    6.X=42以后依旧重复着和他聊天发信、发信聊天的生活。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上线的次数渐渐少了,聊天更是难得,只是偶尔发发讯息。
    对于这些变化,Sniper从没解释过什么,只在信里不断地抱怨:很忙很忙,要做毕业设计了;去找工作了,老是不理想,四处奔波……我还是不停安慰他,即使早已隐隐感到了redapple的存在―――在那个遥远的南方城市里,她陪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上网,一起作毕业设计,一起奔波。7.X=50国庆节有七天假。Sniper曾问我有何打算。其实很想去看他,想知道现实中的他是什么样子。可又好害怕会看到redapple,那个深爱他又怕失去他的女孩。去吗?我问自己。也许去了,我会痛苦好久,但如果不去,我会后悔一生。这样想着,背着简单的行囊,我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8.X=53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在这个能够和他呼吸相同空气的地方,我才感到我们的距离好远好远―――他消失在这个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都市里。
    在他和redapple美丽的校园门口,我驻立了好久,却没有勇气走进去。身旁来来往往相拥而行的恋人令我想起了Sniper,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他和redapple的身影?9.X=57我失魂落魄地回来了,没有去见他,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打。好友小静以为我们“见光死”了,她不知道:我们还没有见光就先“死”掉了。
    我把GoGo注销了,为的是一切能从头开始。做完这些,我如释重负。回想起那份牵牵挂挂的心情,那些令我惊喜不已的信,好像都已是前生前世关于别人的故事。
    10.X=……总以为时间能让我渐渐淡忘了他,就好像以为冬天永远不会到来,以为每天都是阳光普照,以为诺亚方舟会在某一天带我逃离这让我泪水泛滥成灾的地方。
    一个月后,重新注册了一个ID,还是在那个BBS上。我秘而不宣,没有人知道YaSo就是从前的GoGo。又认识了几个网友,经常发E-mail彼此问候分享喜怒哀乐。偶尔,大家也会聚在一起聊聊。我以为生活就从头来过了。
    直到有一天,网友bingo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GoGo的虫虫。我才感到自己真的做不到心如止水,就连敲打键盘的手也不那么自如了―――老打错字。难道bingo就是sniper?那他认出我了吗?那……各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充斥着我的大脑,以为忘了的事又历历在目。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才假装事不关己地问:“怎么了,你认识?”bingo的回答大出我的意料:原来他在BBS的很多版面上看到了Sniper寻找GoGo的寻人启事。曾和Sniper有过“一面之缘”而又热心快肠的bingo便开始询问遇到的每个网友,希望能帮帮sniper。哦,bingo你为什么要揭开我心底刚刚封上不久的伤痛,为什么要让我明白: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他,为什么……是不是只要我身在网中,就走不出他的影子,就会比在那座远方城市里更深切地感受到他的呼吸,“看到”他的笑脸。想了好久,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偷偷以YaSo的名义给Sniper发了一封E-mail,自称是GoGo的好友,听说他一直在找GoGo,愿意告诉他GoGo在另一个网站的信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