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

第59章


范先生你精于易经之术,就请给我解释一下如何?”
    范文程略一思索,微笑道:“皇上你近来身体如何?”
    皇太极道:“还好。听从范先生之建议,朕已经将酒停了多日,这几日精神渐好,只是头偶尔有些晕眩感,刚刚还晕了半天,但并不妨事。”
    范文程道:“臣斗胆问一句,皇上今年贵庚多少?”
    皇太极听了一愣,笑道:“连年征战,从来不过生日,你问我有多大了,朕还真要算算,”想了一想,说,“朕今年已经五十二了。”
    范文程笑道:“怪不得皇上会做这样的梦。”
    皇太极道:“范先生此话怎讲?”
    范文程道:“古人说五十而知天命。这些年来皇上连年征战,只知奋勇杀敌,攻城掠地,很少静下来想一想将来,现在松锦大战已经结束,辽东形势稳定,时间突然空余出来许多,皇上一定是想到将来的事了。你梦见站在高岗之上,那是说人到了一定位置有高处不胜寒之叹,而脚下万马奔腾,似乎是指皇上下面人丁兴旺,皇子皇孙、众贝勒爷围聚一时。”
    皇太极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突然愁云密布,一时竟然无语。
    范文程见皇帝表情突然阴晴逆转,却并不感到惊奇,只象征性地问一句:“皇上怎么愁起来了?”
    皇太极叹口气道:“朕就是想起了这个梦,再听范先生一解,突然间有了无尽忧虑,朕一人独站于高岗之上,似乎是孤家寡人,而脚下万马奔腾,这兴旺的人丁,若没有了朕在上面俯瞰,是否就会乱了阵脚,万马奔腾变成了横冲直撞?”
    范文程微微颔首,但并不回答皇上的问题。
    皇上似乎也不想听他的什么回答,只继续说道:“朕今天早上起来再读了一遍魏武帝的诗,内中有一句似有深意,令朕浮想联翩,那就是短歌行的一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是啊,人生譬如朝露,初看晶莹璀璨,但在暴阳照耀下,不久就会消失无形。汉人说五十知天命,朕一生强悍,从没有想过天命何在,更不信什么天地鬼神,但只不知这老天,是否也会因此要朕的命!”
    范文程拱手道:“皇上洪福齐天,仙恩永享,何出此言?”
    皇太极道:“朕不是杞人忧天,汉人皇帝过四十之后,往往会想起继承大统的问题,朕在位十几年,却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今日就请范先生帮我想一想,若有一日朕百年之后,谁可执掌我大清江山,让我大清能继续乘风破浪顺利前行?”
    范文程道:“请恕臣不能回答。”
    皇太极有些愠怒:“你是天下第一智者,居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范文程微笑道:“此事事关王位大统,是皇上的家事,外臣本来就不能多言的。古往今来,汉人的臣子有多少人因此受了命、误了国的,数不胜数,请恕臣无礼,这个问题,就算皇上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臣也不能回答。”
    皇太极思索片刻,道:“你说得对,这样问你,确实有些唐突。那朕就换个问题,在我大清国内,有资格继承我之事业的,我刚刚数了数,也无非三人,这三人是谁,我想范先生很清楚吧。”
    范文程道:“这个臣倒可以猜一猜。若论血统,豪格亲王排在第一位,但若依祖制,睿亲王多尔衮是你兄弟,又战功累累,也有资格。如果这两人都不行,那就是福临贝勒,只是他年事尚小,不能亲政,论情论理,有豪格贝勒和睿亲王在,也不可能是他。”
    皇太极道:“不错。朕刚刚想到了这个问题,其实真正有资格接我班的,也就是两个人而已。豪格是我长子,拥有正黄、镶黄、正蓝三大旗,多尔衮是我亲弟弟,拥有正白、镶白两大旗,还有阿济格、多铎的部众,他们的实力相当,功绩也相当,这两人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范文程道:“皇上所言极是。”
    “以范先生看来,这两人若论文治武功,哪个更好一些?”
    范文程摇摇头:“请恕臣无知,臣看不出来。”
    皇太极深沉地望着他:“你怕什么?你直说无妨,朕不是汉人皇帝,不会因此治你的罪。”
    范文程道:“不是臣为明哲保身,有话不敢直说。实在是这两人实力能力太接近,臣想不出,谁更适合接替大统。”
    皇太极道:“论行军作战豪格是个高手,论谋篇布局多尔衮更胜一筹,但若谈起我大清未来,我倒觉得他们两人都不如朕。他们各有几旗军马,但是却又只能号令各自的军队,不能折服对方,两人之间近年来争名夺利,又多有争斗,朕活着,还可以牵制他们,但朕若不在,只怕他们彼此看对方不顺多年,可能会骨肉相残。这一点,朕深忧之。”
    “皇上,臣有一言,”范文程深沉地道,“或可解开皇上之惑。”
    “你说。”
    范文程道:“两个英雄,五旗兵马,合而为一,天下无敌,否则,英雄相残,五旗分裂,大清必乱。”
    皇太极点头道:“你说得没错。”
    范文程道:“臣倒以为,与其让两个英雄为争个第一,头破血流,倒不如,让两个英雄断了争夺的念头,这第一的虚名,从此就不设了。”
    皇太极沉思片刻,突然间心里一亮,似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道:“多谢范先生指教,夜已渐浓,就请范先生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朕自有主意再请教范先生。”
    送走范文程后,皇太极命左右速招多尔衮。
    多尔衮已经睡去,皇上深夜召唤,不敢怠慢,也马上赶到了。
    进得屋里,却见皇太极躺在床上,脸色焦黄,喘息似乎都很困难,多尔衮大惊道:“皇上您怎么了?”
    皇太极呻吟道:“我今日感觉似乎大限已至,恐怕过不了今夜了。”
    多尔衮不禁泪水盈眶,道:“皇上您说的哪里话,皇上您龙体吉祥,再活一百年也没有问题,皇上身系大清命脉,千万不可说这样的话啊。”
    皇太极道:“我死不要紧,但就只怕我这一死,我大清的兴国大计,恐怕就要半途而废了,多尔衮,为我大清前途,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你可能给我否?”
    多尔衮道:“为大清江山千秋万代,多尔衮命都可以不要,皇上借什么,只要我有的,尽管拿去。”
    皇太极冷冷一笑,道:“好。我就是要你的命,你可借否?”
    多尔衮一愣道:“皇上是何用意?”
    皇太极道:“你与豪格暗中有心结多年,我岂不知?只怕我不久人世以后,你们两个一定会骨肉相残,为了争个皇位的名分而你死我活、内讧不休,与其这样,不如先折掉一人,以免后患,我想来想去,多尔衮,你曾几次有害我之心,你母亲又是因我而死,我死之后,你若执掌大权,我这一脉,又哪个能得善终?所以对不起,我借你项上人头一用,你不会感到委屈吧?”
    多尔衮站在那里,呆立半晌,突然一笑道:“皇上说得是。”说完伸手探入腰间,拿出一把短刀。
    皇太极看着他抽刀在手,喝道:“你带刀进来见我,所为何故?”
    多尔衮将刀拿在手上,向皇太极床前走近,此时屋中,除了他和躺在床上病得不能起来的皇太极外,再无他人,多尔衮手中的刀锋在灯光照映下闪烁生辉。皇太极见他手持短刀一步步向自己走近,一张脸上微有惊慌之色,在刀光掩映下更是阴晴不定。
    多尔衮一直走到皇太极床前,突然屈膝跪下,将刀捧过头顶,送到皇太极眼前,道:“臣弟的命就在这里,恭请皇上取去。”
    皇太极探起身子,将刀拿在手中,道:“我今日杀你,你可有不服?”
    多尔衮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为何?”皇太极一声怒喝。
    多尔衮微笑着望着他,一字一顿地回答道:“为您曾教导过我的话,天下。”
    “天下?”
    “是的,天下。”多尔衮重复了一句,“为了天下,臣弟早已忘记了母亲的死,为了天下,臣弟也忘记了与豪格的仇怨,也是为了天下,臣弟今天甘愿一死。如果臣弟一死能保大清天下平安,臣弟死得其所。”
    皇太极一声感叹:“好汉子!”当啷一声,把刀扔在了地上。
    皇太极道:“起来吧。我怎会杀你?!”说完坐了起来,颓废之态一扫而空,目光如电间,又是皇帝的威仪。
    “多尔衮,我只要你记着一件事,近来我虽身体疲倦,但无大碍,大清皇帝,我还要做他个十年八载,皇位这件事,大家也就都别惦记着了。我只提醒你一句,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永远是你的亲王爷,就算我不在人世了,我敢保证也没有人能动得了你。”
    多尔衮跪下叩头道:“多谢皇上恩德。”
    皇太极道:“不必谢我了。我还有一事求你。”
    多尔衮一惊:“皇上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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