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

第81章


于是兵士上来,将剩下的人全部押往刘宗敏处。这些人饿了一天,被押进军营,刘宗敏正搂着几个宫中掠来的美女大吃大喝,见这一群人个个脸色如土、狼狈不堪地进来,不禁哈哈大笑道:“尔等当日个个高官厚禄,淫奢无度,没想到也有今天吧。”命令士兵将这些人驱到眼前一片空地上,让他们看着自己与将士们吃喝。
    这些官员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大吃大喝,酒香菜香味不断传来,个个更是饿得心焦不已,眼睛都要瞪出来。一众人等肚子咕咕怪叫,有人挺不住,昏倒在地,这一下有如连锁反应,顷刻间就有几十人倒下,剩下的也是摇摇欲坠。刘宗敏看差不多了,叫道:“兔崽子们,把吃剩下的饭都给我拾来,扔在地上,让他们像狗一样地给我舔净了。”
    于是兵士上来,将剩饭剩菜都倒在了地上。饿得已经站都站不住的明朝群臣此时哪还有尊严可言,冲了上来,争先恐后,也不顾这些饭菜污秽,沾染尘土,齐齐往嘴里塞。有些人平日里养尊处优,一想到今日竟不如猪狗,悲从中来,一边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一边就流下眼泪来。刘宗敏看见了,不悦道:“他娘的,老子给你们食物,你们还有意见?来人,给我把那些流泪的抓起来,再饿他们一晚上。”于是兵士冲进去,瞬间就抓了五六十人,余下的哪敢再哭,只得擦干眼泪。刘宗敏笑道:“这就对了,哭什么哭啊,给我笑!不笑的也一样给我抓。”而此时明朝群臣的笑,其实比哭还难看。
    去牛金星那边面试的人,表现得比这边的人也好不了哪去,为捞个一官半职,几乎个个都是奴颜媚骨,比如原考官司郎中刘廷谏年过七十,胡子头发都白了,牛金星问他:“你胡子都白了,还当这个官做什么?”刘廷谏回答说:“我还没老,太师你若肯用我,胡子马上就会变黑。”
    还有的人则一见面就长跪不起,自称“门生”,涕泪,愿从此以牛金星为父母供奉。更有人暗中表示愿散尽家财,只要能给留一个位置。
    那边刘宗敏折磨众大臣,牛金星面见群臣,这边宋献策忙着劝李自成登基。宋献策精于占卜,此时更测出一卦,称现在是“帝星不明”,“宜速正位”,牛金星也赶过来,称现在赶快登基,事不宜迟,最可笑的是一帮降官也出来凑热闹,这里面最过分的是成国公朱纯臣、原国丈爷周奎等人,这些人都是正经的皇亲国戚,此时居然劝李自成登基称帝。
    面对着一拨一拨的劝说之人,李自成倒是很冷静,他对宋献策道:“登基是迟早的事,也不忙于一时片刻,不过我现在关心的是兄弟们的衣食住行,几十万人进了北京,拼着命打下了江山,要是再吃不好住不好,那就是我老李的问题了。我当皇帝事小,兄弟们论功行赏事大,把这事办好了,登基的事再议也不迟。”
    于是下令,将明朝各大官员的宅第全部分给众将及兵士们暂居,按功劳和职位,刘宗敏占据了田弘遇府,李过占据了袁佑弟府,谷可成占据了万驸马府,田见秀占据了曹驸马府等等。但将明朝这些高官大吏的宅院全都占了,也无法安置全部的人员,于是开始占据富民、巨商之家,到得后来,百姓之家也开始驻兵,兵马大量入城,分住民舍,将街道、胡同全部占满了。
    李自成又下令,大家车马劳顿,拼战不易,特放开酒戒,准许众将士纵酒狂欢三日,此令一出,军中山呼雷动,各将领及众军士或挟妓寻乐,或饮酒狂欢,北京城内,酒池肉林,歌舞喧天,鞭炮齐鸣,马路上到处可见喝醉的大顺将士,有如到了狂欢节。而为了保住性命,混个官职,那些未被关押的富商大贾、高官重位之人也大肆行拉拢之事,牛金星、顾君恩、宋企郊、宋献策等文官及刘宗敏、李过等武将,每日被这些人请来请去,不可断绝。
    这天夜里,牛金星被复社中人周钟等请去喝酒,喝到酣处回来,家人在门口迎接,禀告说有人在客厅里等候多时了。
    牛金星进来一看,原来是李岩。他们相识十几年了,关系一直很好,牛金星还是李岩推荐给李自成的。见他来了,牛金星满脸堆笑,亲切地走上前道:“哎呀是你!几次叫你都不来,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正好,让下人们沏茶,咱们好好叙叙旧。”
    李岩神色严峻,道:“我不喝。我有事找你,十万火急。”
    “什么事啊?都这么晚了。”
    李岩说道:“我刚刚去了闯王那里,他和权将军都喝醉了,不能见客,想来想去,我只能找你来了,却没想到你也出去喝酒了。你当年因酒误事,招来杀身之祸,我救你出来时,你不是发誓不再喝酒了吗,怎么现在也喝上了?”
    牛金星笑道:“如今大功告成,我们从陕西起事,打到北京,大家心里高兴,未免就多喝几杯了。”
    “打到北京就天下太平了吗?你这个太平宰相的梦,做得也太早了吧?”李岩不客气地说道,“我就是因为这个来找你的。”
    “怎么了,北京都攻下了,天下还不是咱们的?”
    李岩摇了摇头,道:“我刚才在城里巡逻,看见城里到处都是喝醉的军士,竟然还有军士在那里抢老百姓家的女娃儿,真是可恶之极。我将他们抓了起来,一问,是权将军的人。”
    牛金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道:“啊,有这等事?”
    “这还不是最恶劣的,我又在一家饭庄里看见我们的军士在里面吃饭,吃完后不但不给钱,还借酒劲打了店主,抢了人家一些财物,我也把这些人抓了起来,是制将军李过的人。”
    牛金星道:“你就是为这个担忧的?我看也不算什么大事,这几天大家高兴,有些失常,也是难免的。”
    “你觉得是小事吗?你还记得闯王进京时说的话吗?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你看看现在,还有人再说这话吗?才十几天时间,我大顺军就都泡在酒缸里了,从将军到文臣,从士兵到走卒,个个喝得醉生梦死。”李岩激动地说道,“好像真的天下太平了似的。我听说权将军将明朝的一些降臣都拘了起来,任意凌辱,这不是胡闹吗?你不用他们,将他们驱走就是,何必如此做绝?”
    “这个我倒理解,权将军和闯王一样,都是苦日子过来,平时最恨这些官吏,现在拿了他们,借机报复,才是正常。”牛金星替他们辩解道,“他们也只是想出口气罢了,用不了多久,气出了,自然也就放人了。”
    “不是那么简单,”李岩担忧地说,“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又如此胡作非为,迟早会失去人心。人心一失,大事难成。我准备去和闯王说说这事。”
    “过两天再去,闯王这几天在兴头上,你别拿这些事说他,扫了他的兴。等过几天,我自会和他说的。”
    “我等不及了。”李岩说,“我写了一封信本想今天给闯王,但是他见不了客,我就交给你,烦你明天一早见到他时,一定要给他。”
    说完李岩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札来,递给牛金星,牛金星接了过来,迟疑地说道:“这个,我会给他看的,不过依我之见,现在还是劝闯王快点登基为好,否则夜长梦多啊,这才是大事。”
    “与我信中所说的相比,登基不算大事。”李岩焦急地说,“若不能从我之言,这皇上当不当,也没什么意义。”
    “哎呀你,”牛金星急忙在他肩上打了一拳,“这时候可别说这样的话,老李正在兴头上,你说这个,大逆不道啊。”
    “咱们做他的兄弟,不能帮他看清眼前的问题,这才是大逆不道。”李岩坚持说,“明天一早你就把信给他,并且告诉他,我想见他。”
    “好好,我拧不过你,我就依你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门外家人进来道:“李公子还在吗?”
    李岩道:“我在,你有何事?”
    那家人道:“门口来了几个人,说听说李公子在这里,请李公子出去说话。”
    李岩奇道:“怎么还有人找我找到这里了?”
    他和牛金星出去,只见门口站着几个书生打扮的人,看样子都很陌生。
    李岩道:“是哪位要找我?”
    那几人听得他这样一说,马上就拥了上来,焦急地说道:“是李公子啊,找到你太好了。”
    李岩道:“我与几位素不相识,不知有何事找我啊?”
    为首一位书生道:“李公子不认得我们,我们却知道李公子大名。我们几个是复社名士吴梅村的弟子,是一位叫了空的大师要我们上这里来找您的。”
    李岩饱读诗书,素知吴梅村大名,但却不知了空与他有何关系,于是惊奇地道:“原来是吴大才子的弟子,幸会幸会,但不知了空大师要你们找我来干什么?”
    那书生十分心急地道:“我们吴梅村公子一直在北京讲学,刚才因为小事纠纷,被抓到权将军刘宗敏那里了,了空大师听说了去救他,也被困住了,大师趁乱救我们出来,要我们来这里找你。盼李公子能和刘将军说一句话,放了我家公子,若去晚了,只怕他们两人性命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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