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相受够了

60 【真实】


老妇住的宅子老旧是老旧了些,其它生活必需品倒是一应俱全。而且也够宽敞,能住下他们所有人。更难得的是前院种满了各式梅花。正是结花之时,错落有致,长势盛好的树枝上挂满了含苞欲放,半合半开的花蕾。被风一吹就盈盈晃动,落下一地梅香,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古老宅子也多了几分生气。
    老妇安排好各人的房间就去厨房准备晚膳,北堂慕渊待在房间里没再出来过,卫漓就在宅子里四处逛逛。
    来到前院站到梅树下,卫漓看到有几枝茂盛的花枝从墙内攀出墙外,就蓦然想起一首诗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道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虽然这里长的是梅花,可也没什么影响嘛。
    梅花和桃花不都长得都差不多。
    卫漓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好听声音:“一度相逢一度思,最多情处是情痴。孤山林下三千树,耐得寒霜是此枝。”
    卫漓蓦然回首。却见那人着深色厚长衫,披散着亮如鸦羽的长发信步而来。他的容颜在昏黄日落下,满园梅花中,有着如梦似幻的颜色。仿若自天上而来,孑然一身,兀自清零。
    卫漓似乎看到白雪皑皑落了满地,月光铺成十里银河。他踏河而来,身上披着无数光辉,梅花似雪花漫天飞扬。他每走一步便落花纷繁炫目,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一般高雅尊贵,举世无双。
    卫漓呆呆地看着他近到自己身旁。他忽而抬手覆上卫漓的眉眼,轻声道:“看到本王像在做梦么?一脸的痴相。”
    卫漓立即回神,言简意赅道:“原来王爷还是自知之明的。”
    北堂慕渊对卫漓故意歪曲事实的说法并未有何恼怒之意,只是缓缓收回手道:“该用膳了,走吧。聆娘的厨艺很好,你定会爱上。”
    聆娘应该指的是那个老妇人。卫漓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好奇心自然就比男人重了些。这样说也可能有点不对,应该说是她比北堂慕渊的好奇心要重:“王爷是如何……结识这位妇人的?依臣之见,王爷与她的境地相比,不该有交集才对。”
    北堂慕渊不语反笑,伸出修长手指去牵过卫漓的手往屋内走。
    卫漓窘迫,急忙要挣脱:“王爷,你这样不好。”
    “如何不好?卫相的目光何时变得如此短浅?这个世上,最说不准的就是运命机缘。将来有一天你会遇到神仙也不无可能。”
    卫漓沉默,半晌,才幽幽道:“那更是不可能之事。”
    如果她再仔细想想,她还能发觉到北堂慕渊根本就是在故意移开话题。她却因他很有技巧的话语而傻傻被他牵着走,没再去反抗了。
    果然如他所言,聆娘烧的农家菜色虽不及宫中珍馐美味,倒也咸淡得宜,色相味俱全。吃得她连连赞叹,让聆娘听得老脸羞红,不禁对卫漓存了好感,一直往她碗里夹菜。
    看得北堂慕渊是一脸妒忌:“聆娘都不曾为本王夹过菜。”
    聆娘笑着摇摇头,又夹了一箸到北堂慕渊的碗里:“王爷身份尊贵,岂是老身能随便……”
    北堂慕渊不悦地打断她往下说的话:“这话不要再说第二次。本王都不嫌弃,你还怕什么?”
    卫漓看出北堂慕渊对聆娘的态度与对其它人的有些不一样。至少她还没见过他在谁的面前表现出这么一副孩子气的模样。
    刚才他明明是在向聆娘撒娇,就像她向卫馨撒娇一样,卫漓不会感觉错的。
    聆娘听后,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就不再说话了。
    酒足饭饱后,卫漓吃得有些涨,于是就打算到庭院里散散步。北堂慕渊就说跟他一起去,让容清洛留下来帮聆娘收拾。
    卫漓瞥见容清洛一张冰冷的脸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不禁同情起他来。锦衣卫手里习惯握的是刀,是剑,是退敌的武器,而不是收拾屋子,清洗碗具的扫把,丝瓜络啊!
    夜色如水,风如刀削。
    卫漓没想到蓉城入夜会比都城时还要冷上许多,踏出院子不禁缩了缩身子。此时尚不算太晚,但外面已经听不到一丝人声和杂音,像是大家都早早归家,早早休憩了。
    冬时朝短暮长,早早归家或是早早休憩也情有可原,可这世界归于一切平静的感觉过于清汤寡面,让惯于都城热闹的卫漓有些不习惯。
    跟在她身后的北堂慕渊目视到卫漓的小动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旁边很自然地握过她的手:“这样会比较暖和。”
    “王爷,这要被人看见,臣真的颜面无光。”卫漓下意识缩回手去,却被北堂慕渊一带,整个人都靠到他的胸前。
    满院的梅香盈入鼻腔,月影朦胧,冷风吹起一角衣袖,她看他的眼睛时,眉目清冽,淡定疏离,让他瞬间恍惚。
    “若是卫相不介意,本王可以负责。”他笑,抬手抚上她的脸。如果没有那多余的胡子,该多好?他就能仔细端详她的面貌,摸到尽兴。
    卫漓别过脸去,内心猛然一震。北堂慕渊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呀,他做什么这么煽情?
    手里传来他掌心的温度,卫漓任由他拉着,却和他隔了一段距离。
    北堂慕渊忽而松手。手里的温度骤然散去,卫漓的内心陡然生起一股莫名落寞,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北堂慕渊抬头望着那几簇攀出墙外的梅花,对卫漓道:“卫相,明日我们就到衙门去找林知县。”
    卫漓很快用自己惯用思维来接过他的话茬:“只是王爷亲自去表明身份会不会打草惊蛇?要不还是让臣一个人去……”
    “卫相,你有带你的官印来么?”北堂慕渊打断卫漓的话,又是淡声问道。
    卫漓神色莫名,还是很诚恳地回答了:“自然。”
    “那一切好办。对了,本王有东西送给你,你一会儿去找聆娘要。”
    卫漓更是莫名,又不好相问。待散步回来,她便去找聆娘。
    聆娘的房间很朴素,除了几张桌椅和一张卧塌外,并无他物,反显供奉在内堂的灵位特别显眼。
    卫漓看到灵牌写着的字,不禁露出了讶异不解疑惑怀疑的神情来。聆娘正在翻着放在榻底铜箱里的东西,找到后回过头想喊卫漓,正好瞧见卫漓的奇怪神色。
    她一脸平静地捧着找到的东西走到卫漓身边,眼睛盯着灵牌,对卫漓说道:“是不是很奇怪我这里会供着崇意皇后的牌位?”
    崇意皇后,祈云帝的结发妻子,北堂慕渊的亲娘,瑞国前朝的一国之母。
    卫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只得讷讷道:“嗯,有些……”
    聆娘把一叠衣物放到卫漓手上,幽幽叹了口气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看,眨眼间王爷都长这么大了。老身离开皇宫时王爷才五岁,当真是白驹过隙。”
    卫漓瞪大了双眼,一脸惊疑。那么说,眼前这个人是在皇宫待过的宫女?听语气还是照顾过北堂慕渊和崇意皇后的宫女。
    那么说的话,她应该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吧?比如北堂慕渊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不是祈云帝的亲生儿子……
    不过挖人隐私这种事情,她堂堂一国之相怎么干得出来:“那您又为何?”
    聆娘苦笑道:“唤老身聆姑就好。在宫里的时候,大家都叫老身聆姑。娘娘在世时,老身也算是贴身奴婢。娘娘是个好主子,只是奈何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呀。”
    越听越觉得北堂慕渊的身世很有可能是假皇子。那难道真的是皇后与人私通才生下的北堂慕渊?
    卫漓后背一阵发凉。这种差一脚就能知道众人猜测了许久却没有一个真正说法的事实真相,实在让人不知所措。她到底应该临门一脚踢破,还是直接转身退缩?
    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然而知道的不少也不能算是坏事。
    即使她明明身在其中,却也无法做出抉择。知道这个事情的真相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终究纷纷扰扰,免不了要卷入更多的是是非非之中。
    良久,卫漓才平缓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回想,免得伤神。”
    聆娘重重地叹了叹气,死盯着牌位道:“可是世人正因不知道真相才对王爷诸多责难。如非老身早已远离深宫,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王爷被人污辱?”
    卫漓有片刻以为聆娘说的是别人。诸多责难?被人污辱?这说的是北堂慕渊吗?他可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任性随意的摄政王啊,她说的跟自己知道的真是同一个人么?
    卫漓站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接口,聆娘却兀自说了开来:“老身还记得那夜皇上醉酒,娘娘刚好去他的寝宫看他,就这样顺其自然的发展了。娘娘觉得皇上讨厌自己,若他醒来知道昨夜侍寝的是自己一定会很生气,于是早一步回殿了。等娘娘有了身孕不慎被皇上知道后,皇上立即下诏封未出世的小皇子为太子时,才知道皇上对自己情意。本以为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谁又能想到其它的嫔妃正想着法子对付她的孩子呢?她想着要早些生下孩子,这样有了她的保护他们就不敢造次了。于是吃下催生的药,明明才怀胎七月就把十二皇子生了下来。”
    话到这里,聆娘不再说下去了,惹得卫漓忍不住问:“后来呢?”
    如果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心里产生的好奇心可以随时压制下去。但当故事进行到一半,卡在重要关口却不继续下去时,好奇心就会加速膨胀,压也压不住了。
    卫漓认为,她就是这么一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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