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舸争流

他在请缨信的首页上书写道：“给我三千万，十年后我给你三百亿”。“真狂啊，这小子怕是脑子进水了。”这是吴晓风看到请缨信的第一反应。鹏程集团虽然号称为基金公司，但基金投资只占整个集团极小的一个板块，当然，基金这块就更谈不上什么盈利了。倘若基金管理部有这等人才，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呢。所以，他想也没想便将整封信扔进了资料堆中。
  只不过，吴晓风有个习惯是每天坐马桶时必定要读点什么，否则他啥也拉不出来。有天下午他顺手抓了叠资料溜进了卫生间。这叠资料中便有这个朱九万的请缨信。他犹豫一下，再次将这封信拆开来浏览了一遍。但那封信的第二页却是一张空白纸。他颇感纳闷，但更感到好奇。首次对这个朱九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出了卫生间，吴晓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柳慧娴去找这个朱九万来见见。但柳慧娴听了他的吩咐却没有半点挪动脚步的意思。吴晓风抬起头来，讶然问道：“你咋了，怎么还不去？”“董事长，我听说，这个人好像有点不正常啊。”柳慧娴迟疑地说道。“怎么个不正常法？”吴晓风兴趣大增，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专心致志地询问这件事：“怎么没人在我耳边提过这个人啊？你可比我来得晚呢。”
  “您是董事长，这种事情，他们当然不会对您说。可我听说，这个人神经有点不正常，经常会自言自语，还特偏执。譬如买股票吧。别人不要买的，他偏要买，弄得他们部门的人对他的意见很大。可也真怪，他们部门的唐经理偏偏很袒护这个人。要不唐经理在他们部门威信不错，肯定有人给董事长您打小报告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个人来我们公司多久了？”基金管理部的办公场所在楼下，自从踏入鹏程集团以后，吴晓风去这个部门的机会不超过三次。其中有一次还是走错了楼层误打误撞闯入的。再加上这个部门的经理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把个三十来个人的基金管理部把持得死死的，所有的人事、财政大权一把抓，弄得集团连水也泼不进去。所以吴晓风对这个部门的情况并不是太熟悉。
  柳慧娴想了想，“就是最近的事情。您前段时间不是说要裁撤他们部门嘛，他们部门就开始在传这件事情，我跟他们的小高比较熟。她有一次给我说起过这件事。”
  “行，那你先去帮我把这个朱九万叫到我的办公室来。”柳慧娴依言离去。但不到两分钟，她就急匆匆地回来禀报：“董事长，昨天，唐经理把朱九万辞退了。”
  基金管理部的经理叫唐无双，是个中年大婶级别的人物。不过，吴晓风更清楚她的厉害之处。在公司改革之初，吴晓风曾经考虑给这个部门动动大手术，但唐无双这个人实在难惹，她仗着是公司元老，部门在公司刚刚的成立时候又赚过不少钱，只要风闻吴晓风要动它，她便跑上来到吴晓风办公室“一哭二闹三上吊”。而且，这个部门的员工大多是大妈大婶，个个身无它技，真要来个部门大换血，这些大妈大婶也没地方安置。再说，鹏程集团注册时经营范围是以基金主体。这个部门暂时还真不能动。好在部门可以自负盈亏，不用集团掏钱，吴晓风索性暂时不予理会。等到集团有了一定的资本之后，再把考虑把这个部门独立剥离掉。尽管如此，但他无法驾驭的基金管理部却早已吴晓风被吴晓风打上鸡肋的印记，视之如顽疾，欲除之方后快。只要腾出手来，便好好整治一番。
  “辞退了？！那让唐经理马上来见我。”吴晓风感觉眼前也许是个将唐无双驯服的良机。战机稍纵则逝，他立刻振奋了精神，准备迎战。
第八章 潦倒的股神（2）
  其实，唐经理本人并不是个让吴晓风感到讨厌的角色。她的模样稀疏平常得很，中等身材，有点发福，打扮穿着也是普普通通的，戴一副黑框眼镜，平常笑眯眯的，属于热心肠的那种，也不让人讨厌。也许正是由于她看起来普通吧，反而在中年妇女扎堆的基金管理部门中享有极高的威信。
  见董事长大人有请，唐无双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立刻赶过来了。“董事长，您找我？”她的言词甚是恭敬，吴晓风不好借机发作，他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然后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辞退朱九万？这有悖公司传统吧。”
  唐无双扶了扶眼镜，“是这样的，董事长，朱九万不是我辞退的。是他自己不愿来工作了。辞退之说无从谈起。”
  “他自己不愿意工作了？”吴晓风迷惑了，“他为什么不来工作了？你把他的人事档案拿给我看看。”
  唐无双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同时嘴上不忘数落道：“董事长您过目。董事长您有所不知，这个朱九万好赌成性，偏偏他又逢赌必输。不光如此，他在我们公司呆过的这四五年里，没有一项投资出现过盈利，部门大部分的盈利全因为他打了水漂。以他这种情况，公司没有起诉他，已经是很宽宏大量了……”
  趁唐无双大倒苦水的时候，吴晓风快速抽出朱九万的档案浏览了一遍。他不看还好，一看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朱九万还是北方大学的高材生，范婷婷如假包换的校友。他八九年入学，但两年后朱九万因非法集资、扰乱股市而被捕入狱，获刑一年；出狱后不到两年，因为涉嫌参与地下钱庄洗钱，再度入狱两年；四年后，又因为操纵股市再次获刑一年。这次出狱后，便一直鹏程集团待到现在。在基金管理部工作期间，更是败绩赫赫。在四年又七个月的时间里，朱九万前后购买了五十一支股票，竟然没有一次出现过盈利，前后给公司造成了九百多万的损失。对于财大气粗的公司，这区区九百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对鹏程集团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然而，陷入沉思中的吴晓风却不理会这些。他留意到朱九万不止一次购买同一个公司的股票，导致一再亏损。朱九万这种举动显然有悖常理，他不是疯子就是个傻子，再要不就另怀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有点局促不安、不时低头摆弄衣角的唐无双，问道：“唐经理，你平常了解朱九万这个人吗？你是否留意过平常跟他来往的都有哪些人？”
  在被冷落了许久后，吴晓风突然没头没脑地抛出这么两句，唐无双不由微微一愣，她透过镜片打量了眼前这位上司片刻。吴晓风以为她没有领悟自己的意思，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担心他跟外面的人勾结……”
  唐无双会意过来，截住上司的话，断然地否定道：“这个绝对不会。我了解他，他这个人绝对不会吃里爬外。”
  “你就这么肯定？”吴晓风淡淡一笑，反诘道：“凭什么呢？”
  唐无双顿时被问住了，脸色开始由白变红，蓦地，她坚定说道：“我以我的人格作担保。”吴晓风心中发出一声冷笑，你的人格又值多少。不过，表面上他始终不动声色，沉默了十三四秒钟后，他突然起身抓起朱九万的那封信扔在唐无双面前，“这个是朱九万给我的，你看看吧。”
  唐无双依言拆开了一瞧，顿时大感尴尬，赶紧解释道：“董事长，这个……”
  吴晓风把手一摆，示意对方打住，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说说你的看法，这句话可信吗？”
  唐无双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目露恳求神色，愈发恭敬地说道：“他这是在胡闹！请您不要在意。”吴晓风嘿嘿一笑。他这一笑令唐无双觉得高深莫测，也激起了她心中的敌意。她心知肚明，眼前这位董事长一直想拿基金管理部开刀，只是苦于没有抓到过他们部门的把柄。在集团没有做出足够的补偿前，唐无双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因为部门一旦被裁撤，她的那帮姐妹们靠什么养家糊口过日子。这时又听吴晓风说道：“可我不认为这是胡闹。你知道这个朱九万的家庭住址吗？我今天想去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是哪路神仙。”
  唐无双立时激愤不已，她霍地站了起来，大声抗议道：“董事长您真要裁撤我们部门，何必绕那么圈子！今天既然到了这份上，大家把话挑明了！……”“停停停……别这么激动！你误会我啦！”吴晓风无奈之下，唯有扯开嗓门吼出来，用更大的声音压制住她。果然，这招十分的奏效，唐无双顿时被吼蒙了，呆呆地看着他。唉，真是没共同语言！
第八章 潦倒的股神（3）
  “你个老小子，就知道赌！迟早有一天，你要把你这条烂命也输掉！”唐无双摆出老大姐的派头，边给朱九万擦拭伤口整理衣服，边不停地数落道：“现在倒好，为了赌连工作也不要了。花了公司好几百万，你就这么想不还了？拍拍屁股就走人？想得美……”
  而吴晓风站在五步开外，偶尔瞅瞅那几个正在被修理的地下赌庄的打手，还不忘提醒那位修理工阿海同志：“喂，下手轻点好吧。打出了问题，我可是不负责赔医药费啊！”可阿海正在辛苦地卖力发泄，哪里有空来搭理他。
  无奈之下，吴晓风只好转过身来继续打量眼前这位乞丐似的人物：乱糟糟头发，有如遭过电击；身上的那件衬衣灰不溜秋的，扣子至少掉了一半，上面的斑迹也无法分得清是鲜血还是唾沫；更糟糕的是他的裤子，全然没有裤子的模样，差不多三分之二的面积已经没有了，连内裤也遮不住了……
  刚才他们三个去朱九万家扑了个空，折返之时，恰好在胡同里瞧见他被几个打手摁在地上海扁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