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第96章


她喉咙有些干涩,虽喝了茶,却依旧不大舒服,只能压低了声音说话。
    “今日一早才来的。”廖氏握着桑榆的手,拍了拍,安抚道,“我也是到了今日才知,你与六郎竟是情投意合。你俩都是有主意的,只要六郎心里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也就说别的了。”
    桑榆顿时呆住。
    虞闻想接廖氏离开虞家,她是知道的,也曾表示过赞同。毕竟,虞家如今的处境,犹如人在悬崖,摇摇欲坠,随时都有轰然倒下的可能。
    廖氏能离开虞家,被接到大都来住,想必在暗处也费了他不少的功夫。
    只是,她原本还没做好准备,将他二人的事向廖氏坦诚。毕竟,六哥原先曾与人定过亲,听说廖氏当初也是十分满意那门亲事,那位准儿媳的。不知换做自己,又是否能得到肯定。
    “夫君过世后,我独居佛堂内,好多年不闻外事,直到六郎从外游历归来,向着佛祖叩拜的时候,我才恍然发现,他已经长成大人了。”
    “这些年,风风雨雨,他越发地像极了他阿爹。我每次看着他同人说话时,那温和的表情,就在想,六郎他是真的在笑吗?”
    “虞家那么大,可能令我母子二人容身的地方,不过尺寸之地。他的翅膀那么大,我如何能再自私地将他约束住。二娘……他这些年过得很累,所以我总是盼着他能早早成亲,有个贴心的人在身边陪着他说说话。”
    廖氏每说一句话,眼眶就更红一分。她对这个儿子,是真的心存愧疚。虽将这个儿子养育成人,却从未庇护过他什么。
    桑榆见她如此,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桑榆的伤在大腿上。
    怕迷药药效太强,撑不住,她当时扎下去的力道用了十足。
    被虞闻带回县衙后,阿芍哭哭啼啼地跑去谭家医馆,请了谭大夫亲自疗伤,还红着眼睛,忙前忙后的伺候她吃药更衣。末了,也顾不上屋子里还有人,跪在床前,一边哭一边磕头。
    桑榆出门赴约时,阿芍也是跟在身边的。奈何房内皆无人伺候,姜娘又特地在旁的一间房内设了小宴,让几个侍奉的下人都在那边吃菜。因此,桑榆出事,阿芍一直觉得是自己掉以轻心的缘故,若是没从娘子身边离开,真出事的时候,还能多个帮手,也不至于娘子要拿自己的身子下手。
    于是这一夜,因为桑榆伤在腿上,不便下床走动,因此被虞闻要求暂时在县衙住下。阿芍就睡在床边脚踏上,一夜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第二日,她又早早的起了,出门给娘子煎药。
    殊不知,她阖上门的瞬间,桑榆也睁开了眼。
    阿芍去煎药了,自有别的侍娘听到动静进屋服侍桑榆洗漱。
    洗漱罢,又有侍娘奉上早膳。
    虞闻本不是个讲究的人,加之六品县令俸禄不过尔尔,自是不会像从前在虞家那样,吃得太过精细。
    今日的早膳,实在是因有廖氏在,再加上一位病号,所以做得难免丰盛了一些。
    黑芝麻素粥,搭配蜜酿鸽脯、笋脯、酱姜。另外还有糕点四碟:脂油糕、软香糕、栗子糕、运司糕。
    样样都可谓是精致可口。桑榆下不了床,只能坐在床边,由侍娘从旁喂着,一样尝了一口。
    侍娘道:“阿郎吩咐了,娘子若是觉得这些糕点素粥有哪样不喜欢的,就与小的说,娘子如今身上有伤,不可将就。”
    桑榆明白这是六哥的好意,加上本身并不是个挑食的主儿,因此也就随意吃几口垫垫肚子。等她吃得差不多了,阿芍也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
    趁热吃完药,桑榆擦了擦嘴,见方才服侍自己的侍娘还在旁站着,问道:“阿匪,三叔母可是醒了?”
    名叫阿匪的侍娘显然没想到桑榆竟记得她的名字,颇有些受宠若惊,忙回道:“夫人已经醒了,阿郎去县衙前特地去请过安。”
    桑榆看了看半开的窗外,清亮的天,大概目测了下时辰,不由有些惊讶。
    “六哥每日这么早就去县衙了?”
    “阿郎今日已经算是晚的。”阿匪笑笑,“有时忙得晚了,阿郎就直接在县衙那儿睡了。天还没亮就醒了过来,又回内宅洗漱更衣,再回前头继续办公。”
    桑榆闻言,竟有片刻失神,还是阿匪又笑盈盈地接了句话,这才令她重新回过神来。
    “阿郎今日要早些将采花贼一案审出结果来。城中那些人家虽不愿小娘子们出来指认,可到底还是盼着恶人能够绳之于法的。”
    桑榆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也盼着能早些出个结果,给她们一个交代。”
    阿匪见状,笑道:“阿郎最嫉恶如仇,怎会轻饶过那几人。”末了,她又用羡慕的口吻软语,“过去多少姐妹倾慕阿郎,盼只盼着能得阿郎青眼,哪怕只是开脸做个通房都乐意。可阿郎清风明月,对谁都不特别亲近,即便是两位曾定过亲的娘子。唯独……唯独是小娘子你,阿郎心中紧张着。”
    作者有话要说:夭寿啦!国庆节加班要求七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啦!
    我算了下起床的时间,要五点半啊!!!!!!
    QAQ做旅游的苦逼就是这样………………
第94章 红窗迥(五)
采花贼一案,审得很快。
    胡主簿翻开卷宗,细细查看这一案。
    被抓的采花贼,叫羊三,十九岁,外县人士,无父无母,据说是在羊圈里被戏班班主捡到的,白日里多是演一些丑旦的戏,有时也帮着演武生。
    羊三长得比较俊秀。戏班班主怎么也不信他会是采花贼,可人赃俱获,再不相信也没了法子。只是问他理由,一开始的时候怎么也不愿说,等到抓了同党,这才没办法,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另一个被抓的,是大都城中一个年岁已经有些大了的妓女娘子,名叫姜娘,曾经也是红极一时,只是美人迟暮,再加上之前还因为生过时疮,留下一脸的疤,恩客少了很多。
    至于这差点就成了同党的陈琼,因为到底没犯大错,念在陈家人再三保证,不会再放他出来胡闹,卷宗上批了他无罪,自然也只是在牢中关了一夜,便放回去了。
    胡主簿看了看卷宗,又抬眼扫了跪在堂下的二人一眼。胡主簿看那羊三,面色惨白,精神萎靡,年轻轻的一张脸上,这时候写满了懊悔。
    卷宗上写着,这羊三在见到被捕的姜娘之后,终于松了口,老实交代说他平日贪慕女色,仗着一张好脸,最是能哄骗一些守寡的夫人。
    后来遇到姜娘,二人一合计,觉得可以互利,他就生出了利用在戏班里学的那些花拳绣腿,当采花贼的主意。羊三本没什么功夫,戏班里学的不过是空架势,摆摆样子是能看的,真要用起来还得费些功夫。但姜娘不同。
    采花贼一案中,姜娘扮演的角色,更多的是在羊三背后为他提供作案的各种工具,譬如说迷药、催情药等物。
    每次作案,都是姜娘也找准人家,而后与羊三合计,再利用迷药,将小娘子闺房附近的人迷倒,再借机进入闺房猥亵,甚至欺辱那些中了药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
    二人被捕后,问及作案的原因。
    羊三说,是听信姜娘的话,觉得睡了那些小娘子很有本事,加上没钱娶媳妇儿,就干了。
    问姜娘,她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后说是想报复。
    昔日的美人,一场病后,容颜褪去,曾经的欢场恩客全都捧金逐新,留下她孤零零一人倚栏四顾。于是看到那些偶尔出门的漂亮娘子,姜娘心中怨恨,报复的想法渐渐在心中发酵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像姜娘那样身份的人,那些下三滥的药粉最容易搞到手。所以后面的事,简直就是一帆风顺。她和羊三二人,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意欲,丝毫不曾考虑过那些毁了名节的小娘子们,日后要怎样活下去。
    卷宗上,他二人的供词已经被虞闻画了个圈儿。胡主簿看完卷宗,将其阖上,捋了捋胡子,问道:“你二人可认罪?”
    羊三倒是老实认了罪。唯姜娘,红着眼眶,一直不肯低头。
    良久,姜娘才低了身,顾自念道:“男儿皆薄幸,没一个是好东西。奴家容颜不俗时,各个温言软语,饿了为奴家摆上一桌好酒好菜,冷了买来上好的毛皮裘衣为奴家嘘寒问暖。可等奴家容颜去了,便各个转身去找更加年轻漂亮的。”
    胡主簿皱眉。
    “即便奴家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如何,薄幸人终究薄幸。”在狱中不过一日功夫,姜娘已是蓬头垢面,话说到此处,喉头哽咽,“世间男儿凭什么只因奴家容颜迟暮,便忘记从前!”
    “新花催旧花。你即便怨恨那些薄幸男儿,又怎能报复在无辜之人身上!你可知,你二人犯了多少桩案子,害了多少小娘子!”胡主簿拍案大怒,见姜娘依旧一脸不知悔改,怒道,“来人!将这二人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然后关回牢中,择日按律充军!”
    说罢,立马有衙差围拢过来,将二人一左一右架住,拖下公堂。
    姜娘含泪大笑,惊得公堂外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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