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蜀

第156章 埋祸


    回到成都的第二天,崔旰便去找杜鸿渐商议西川灾后重建之事。谈起重建的花费来源,杜鸿渐便叹息一声,将一纸公文拿给他看。
    这公文,竟是一篇朝庭的诉苦信,说的无非是西川重灾,举国同哀,但近年战事频频,国库空虚,无力拨付救灾款项,西川向来富足,让西川自给自足。末了总算有句稍带人性的话,说是可免税三年。
    崔旰顿时怒不可竭,“啪”的一声将公文拍在桌上,怒声喝道:“什么国库空虚?朝中有钱去四处修庙奉道,花费百万,这救灾款银,难道就拔不出来?”
    杜鸿渐从没见过崔旰震怒的样子,一见之下心中发颤,忙劝慰道:“这修建庙宇,也是为国家祈福——你想若无僧道日日祈福,这次地震的伤亡人数,只怕是要翻上一翻……”
    “这是僧道祈福的功德吗?”崔旰冷眉一挑,目光不善地盯着杜鸿渐,“若是僧道之功,我们西川在这次救灾中伤亡的上千名将士又算什么?”
    “这……这西川将士的功绩自是第一,我定会上报朝庭,替众将士论功行赏。”杜鸿渐有些尴尬。他原本就是个信佛奉道之人,在京时就曾广修庙宇,如今崔旰责难,他自知若不给崔旰一个交待,只怕刚刚才平定下来的西川又要生出事端了。
    崔旰定了定心神,强忍怒火,道:“我们西川将士救援西川百姓,本是应当。只是朝庭若是对西川灾难置之不理,只怕百姓生怨,众将难服!到时崔旰就算有通天本事,怕也难以压制这民怨!”
    杜鸿渐沉呤道:“这国库空虚确是事实,若要朝庭拨款,只怕是难于登天……如今之计,也只有想想有什么折中之法,帮助受灾百姓度过这个冬天再说……”
    崔旰沉思片刻,毅然抬头道:“既然朝庭不管我们西川死活,西川自然只有自救!只是如今受此重灾,重建也非一年两年,所需不菲!纵是全川缩衣节食,度过难关,可这边防的军需,又从何来?”
    唐时的各个番镇的军需,向来是自给自足,朝庭从不提供,纵是如郭子仪等名将重臣也得在河西开荒辟地,种粮备食,方能使军队有粮吃,有衣穿。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导致各个番镇对中央朝庭心生不满,自养兵马,各自为政。
    西川军队的粮晌,一半是军队自己种粮,一半也是来自税收。
    如今西川受灾,若是全川免税,粮食上军队纵然能自给自足,可这战马、刀枪,军甲抚恤,却是需要钱的。
    杜鸿渐心知崔旰是有了主意,便问:“以将军之见,又当如何?”
    崔旰冷然一笑,说:“崔旰倒是有两个方案,可供大人参考:其一是朝庭免税五年,五年内西川不向百姓收任何税赋,朝庭可以不拨款赈灾,但每年得为边防将士发放银晌,提供军需!其二是西川自给自足,朝庭不拨任何款项,但十年之内,西川也不向朝庭上交任何税款,每年的供奉多少,也视西川的情况而定!”
    杜鸿渐暗暗观察崔旰的神色,见他似是主意拿定,再难更改,于是只得妥协:“我会把将军的想法上报朝庭……”
    崔旰闻言,朝着杜鸿渐深深一礼道:“此事关系着整个西川的民生和安危,有赖杜相全力促成此事,方能解西川百姓于水火!”
    杜鸿渐忙将崔旰扶起:“将军在西川勤政爱民,这是有目共睹。此次灾祸,将军全家不遗余力的救助百姓,我又岂能袖手旁观?纵是不能向朝庭讨来赈灾款项,也要为西川百姓多求些福利!”
    公元766年的腊月初二,长安大明宫内,李唐王朝的最高领导人代宗皇帝在他的御书房内看到杜鸿渐请求免除税贡的奏折后,脸色顿时陷入一片阴沉之中。
    “父皇,因何事不乐?”太子李适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代宗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杜鸿渐的奏折扔在案上,说:“你也看看这杜鸿渐的折子——有什么意见,尽管说来听听。”
    李适拿起奏折,细细观阅,少年英气的脸上渐渐露出愤愤之色:“若依所奏,这刚刚才回归朝庭管辖的西蜀之地,岂不是名归我朝,实是拱手让人了?”
    代宗看了眼尚且年轻的儿子,脸上不动声色,问:“以你之见,又当如何处置?”
    李适愤然道:“若是应了,从此西蜀不再朝贡纳税,崔旰便可以用西蜀之财力大肆蓄兵,其实力便会更强,到时想要再制裁于他,怕是更加困难!因而依儿臣之见,父皇绝不可答应这种无理要求!”
    代宗往龙椅上深深一靠,手中把玩起用羊脂玉制成的龙形镇纸,又问:“若是不依,这灾后的西川民心,又当如何安抚?”
    李适顿时无语。安史之乱方过几年,全国各地战事不断,内忧外患,不曾稍歇。各个番镇更是不受辖治,常以各种理由拒交税贡。朝内,花销又十分巨大,常常有入不敷出之象。因而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别说拨款赈灾,就算是支付数万蜀地士兵的军晌,也是捉襟见肘的。
    “适儿啊,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代宗把玩着镇纸,头也不抬,“此时崔旰在蜀声名正隆,又因救灾颇得人心。西川之灾,确有其事,朝庭若不加抚恤,必失人心。纵然崔旰要求过份,可若是此时不答应他的要求,只怕会将他逼反,因灾失所的难民必然群起助之……若到那里,只我大唐版图只怕就得改画了……”
    李适若有所思:“那父皇的意思是……”
    代宗冷冷一笑,抬眼凝望西南的天空,目光阴鸷而深沉:“为君之道,当权衡利弊,不可意气用事,更不要与臣下争一时之长短!行事当有方略,有些事情,纵然要做,却也不可急于一时……”
    听到此处,李适恍然大悟:“儿臣明白了!”
    代宗笑道:“你明白什么了?”
    李适铮然道:“我朝既然无力制蜀,便先让他崔旰代为治理。只要他一天还肯承认朝庭,朝庭便有整治蜀地之乱的一天!”
    代宗畅笑,从龙金銮殿上走下来,重重地拍着李适的肩膀,笑道:“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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