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蜀

    腊月初八，又是一个传统的节日。
    这一天，任小浣令下人煮了十几锅腊八粥，在百花村办起了粥场。
    这一天，崔旰没有去府衙，而是和杜鸿渐一起来到杜甫草堂，拜见得道高僧慧远大师。
    慧远大师原本居住的灵山寺早已在地震中毁掉，他和释清平回到成都以后，任小浣就把杜甫草堂清理出来，供他师徒二人居住。
    慧远大师早就声名远播，再加上此次在震后乐善好施，更是知名。又因他医术高超，各地病患都慕名而来，提及他所居的杜甫草堂，均称为“草堂寺”。于是这“草堂寺”之名流传开来，成为成都千年不朽的传说。
    崔旰与杜鸿渐向慧远大师请教灾后的西川当如何自给自足，并如何筹备给灾民重建家园的资金时，慧远大师淡然笑道：“西川之地，半是穷山恶水，却也半是富庶天府。此次受灾之地，恰恰又是本就穷苦的山区，而成都平原内并无多大损毁。因此当以富支贫，扶持灾民。”
    崔旰道：“这两月来，东西两川未受灾祸之地也都有援助之物，只是所谓的长贫难顾，我们若是长期无条件的援助灾民，不仅增加成都的负担，也会令灾民心生懒惰，不思进取。因此我打算等这冬天一过，还是将众灾民遣回原籍，给予抚恤，令他们重建家园，自力更生。”
    更讨论着，京城来的免税公文就已经送了过来。
    杜鸿渐看完后喜形于色，笑着将公文递给崔旰，道：“天子果然是明君也！已经答应了西川免交十年税贡的请求。”
    崔旰逐字细读，见文中多是安抚之词，神色反而沉重起来。
    “怎么了？”任小浣见他沉默不语，看出他心中有事，来到他身边。
    “没什么。”崔旰环视一眼这满屋因免税而喜出望外的人，笑了笑，振奋起精神道，“这是好事！多亏有杜相从中相助，西川才得此福利，杜相当受西川人民一拜！”说罢起身，朝着杜鸿渐深深一礼。
    当晚，崔旰留在百花村别院陪任小浣。
    快要就寝的时候，任小浣一边替崔旰除下外衣，一面轻描淡写地问：“今天看你兴致不高，是不是有什么难事？”
    崔旰转身，抚着身子沉重的任小浣到床边坐下，轻叹一声道：“浣儿，以你之见，我这十年不交税贡的请求，是否过份了些？”
    任小浣微一沉呤，抬头笑道：“将军是后悔了？”
    崔旰长叹：“当日我一听说朝庭不肯拨款赈灾，心中激愤，这才提出免贡十年的要求……如今细想，当日也太不冷静了。可这话已说出，却断无收回之理……”
    任小浣道：“皇上不是同意免贡十年了吗？既然皇上并不怪责，将军又何需多虑？”
    崔旰淡然苦笑，神色中忧虑重重：“我事后也在想，若我是当今天子，也断不会同意这长达十年的免贡——这分明是把主权拱手让人之举！我原以为朝庭会折中处置，免贡五年，谁知竟毫不迟疑的同意免贡十年……这不得不耐人寻味……”
    任小浣听完崔旰的分析也是心头一跳，神色微变道：“将军的意思是皇上对将军多有忌惮，虽是对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了，可心里却仍存戒备。是怕将军造反才同意的免贡十年？”
    崔旰沉重点头：“皇上若是信我忠诚，便不会惧我，只因不信，这才有所忌惮！只怕如此一来，皇上表面上对我安抚，心中却生不快，如今纵是隐忍不发，可难保他日不对我下手……”
    任小浣沉思片刻，忽而笑道：“将军不必过虑——皇上怕你，未见得是怕你兵强马壮，只怕是惧你深得民心！以小浣之见，纵是当今天子心存不满，他朝讨伐，只要将军是民心所向，百姓拥戴，大不了举旗反之！以川蜀的地势险峻，和将军的善于用兵，谅他李唐也攻不进来！”
    崔旰闻言，方才的满脸凝重忧虑一扫而空，扬眉笑道：“你说得不错！只要我们好生经营这川蜀之地，做出些功绩，强大兵力，又不让人抓住话柄，他人便奈何不了我！”
    任小浣听了这话，凝望崔旰半晌，最后竟轻叹了一声，低下头去。崔旰觉得奇怪，问她：“怎么了？”
    任小浣叹息道：“将军分明一心向着李唐，至今都没有造反之心。若当今天子不信将军，硬要逼迫将军，那便是天子的损失……”
    崔旰闻言愣了愣，一丝苦笑浮现嘴角：“不错，到底还是浣儿你了解我……我崔旰纵然不是个甘心坐以待毙之人，却也读过几天圣贤之书，知道君臣礼仪……只要不是逼迫我过甚，我绝不会走上那作乱造反的不归路……”
    看着崔旰凝结的眉头，任小浣在心中叹息。她明白，纵然崔旰在别人眼中是个以乱为正的乱臣，但在他内心深处，仍旧有着一个匡扶社稷的忠臣梦……
    “但愿，皇上能够看到将军的真心……”任小浣轻叹。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崔旰摆摆头，甩却满脑的烦絮，伏身在任小浣高高隆起的腹部贴耳倾听，笑道，“这如果是龙凤胎就好了，咱们就可以儿女双全了……”
    任小浣看着他满心憧憬的样子笑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推推崔旰，说：“这些日子你总往我这里跑，有空还是去陪陪如姬吧……”
    崔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望她取笑道：“怎么，我陪着你不好吗？都不知道是谁知道我去了如姬那里后，总是给我张黑脸看……”
    任小浣被他说中心事，脸刹时红起来，嗔怪道：“是，我是想霸着你不放，可是谁让如姬比我先入门呢？你既然收了她，总也不能因为我而喜新厌旧，再不去她那里了吧？真是这样……她就太可怜的……”
    “怎么？你跟她和好了？竟帮着她说话了。”崔旰惊喜的发现，任小浣身上有了几分李氏宽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