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民国大文人

第209章


韩菁清打开一看,写信人正是梁实秋。
  从这天开始,梁实秋每天都带着情书来到韩菁清家中,梁在情书中写道:“不要说悬崖,就是火山口,我们也只好拥抱着跳下去。”梁炽热的爱情火焰,终于融化了韩菁清,二人开始热恋,并准备共度余生。
  梁韩之恋引起了轩然大波。报纸首先发难,矛头直指韩菁清。多数文章都认为韩菁清嫁梁实秋,是对梁的亵渎;有人更是说,她和那些专门嫁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并等着继承遗产的女人是一样的。
  与此同时,梁实秋也遇到了阻力。一些朋友出面为他物色老伴,梁门下一些有相当高社会地位的弟子们,更是打着“护师团”的旗号,反对梁韩之恋。对于朋友们的劝阻,梁说:“好些人自命为我的朋友,……对我说些过分的劝告,这些人是自绝于我,我不得不把他们一笔勾销,不再算是朋友之列。”“那些陈腐的心术不正的东西,让他们一起滚开!”
  1975年,梁韩之恋修成正果。婚礼那天,梁实秋自兼司仪,站在大红喜字前宣布婚礼开始,然后又自读结婚证书,在宾客们的欢笑声中,献上新郎致词。这天晚上,两个人先是大笑大闹,后来却在床上相拥而泣。
  梁实秋称韩菁清为“清清”,韩菁清则称呼梁为“秋秋”。梁戏称这是韩菁清的“一大发明”。
  与韩菁清的结合,让梁实秋找回远离的青春:恋爱时,两人一块儿吃宵夜,梁说,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深更半夜在外面吃清粥;婚后,七十四岁的他开始学跳舞,在家里的饭厅翩翩起舞;尽管饮食习惯不同,但因韩菁清烧得一手好菜,梁婚后心宽体胖,八个月体重上升五公斤;外界也注意到,原本搁笔已久的梁又开始了创作。他每天上午专心读书、写作,一天写五千余字。1979年6月,梁实秋完成了《英国文学史》和《英国文学选》,前者约一百万字,后者约一百二十万字,历时七年,获得台湾“国家文艺贡献奖”。
  闲暇时,梁实秋和韩菁清玩文字游戏,比如,5分钟内,写“氵”旁或“言”旁的字,看谁写得多。但获胜的常常是韩菁清,因为她脑子反应快,写得快,而梁总是先写笔画很多的生僻字,到后来才写笔画简单的常用字。不过,韩菁清说她不敢跟梁实秋打“持久战”,因为梁能写出许许多多同旁的字来,远远胜过她,于是她坚持限定比赛在5分钟内结束。
  胡宗南的女儿胡小美曾这样写道:“梁实秋与韩菁清结婚近两年了。他们的婚姻生活就像一条源远流长的小溪,任凭多少颗顽皮的小石子,最多也只能激起一些泡沫、一阵涟漪,随着缓缓流过,却似乎是永无止境的水波,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实秋和韩菁清携手走过12年,直至梁实秋辞世。面对死亡,梁实秋在给韩菁清的信中说:“我依然爱你。我故后,你不必悲伤,因为我先你而去,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事。”
  梁实秋去世后,韩菁清每月去扫墓两次,给梁实秋带去烟花,拔去墓上的杂草。她在自己的衣襟上绣着一个红色的“雅”字,纪念梁实秋。
  对于晚年的这次爱情,梁实秋说:“我只是一个凡人——我有的是感情,除了感情以外我一无所有。我不想成佛!我不想成圣贤!我只想能永久永久和我的小娃相爱。人在爱中即是成仙成佛成圣贤!”
  【伤国】
  梁实秋在美国演《琵琶记》,当谢文秋饰的赵五娘抱着琵琶用四季相思小调自弹自唱贺知章的《回乡偶记》“少小离家老大回……”时,众人默默不语,竟忘了接口。
  1935年11月,梁实秋和张东荪、罗隆基、冰心等人在北平创办《自由评论》周刊,晚年他自陈:“我对政治并无野心,但是对于国事不能不问。所以我办了一个周刊,以鼓吹爱国提倡民主为原则。”
  梁实秋反对国民党的“攘外必先安内”政策,他认为政府实际是对内实行独裁,对外等于屈服。他认为,真正的安内,不是剿灭共产党,而是“必须开放党禁,使各党各派的有力量有野心之分子有公开活动的自由”。
  1937年7月29日,北平沦陷。这日,梁实秋对长女梁文茜说:“孩子,明天你吃的烧饼就是亡国奴的烧饼。”
  抗战爆发,北平沦陷。北大教授张忠绂通知梁实秋,说他们二人已经上了侦缉队的黑名单,让梁赶紧离开北平。梁考虑再三,决定南下。梁后来回忆:“我们(注:指其与罗隆基等人)愿意共赴国难。离开北平的时候我是写下遗嘱才走的,因为我不知道我此后的命运如何。我将尽我一份力量为国家做一点事。”
  梁文茜回忆,七七事变爆发后,父亲梁实秋想投笔从戎,深夜和程季淑长谈计议,打算到后方参加抗日工作。十岁的梁文茜缩在被窝里偷听父母谈话,犹记得他们严肃的神情。不久,梁实秋便毅然决然南下,程季淑没有哭,但很紧张。她问母亲:“爸爸干嘛去了?”母亲小声告诉她:“打日本。”
  梁实秋到达天津,寓居罗隆基家中。两人时刻关注着中日战争的形势,梁回忆:“努生(罗隆基)有一幅详细的大地图,他用大头针和纸片制作好多面小旗,白的代表日寇,红的代表我军,我们每天晚上一面听无线电广播,一而按照当时战况将红旗白旗插在地图上面。令人丧气的是津浦线上白旗咄咄逼人,红旗步步后退。我们紧张极了,干着急。”
  天津告急后,梁实秋和罗隆基南下南京。在济南火车站,他遇到从前的一位女学生。学生问他去哪里,他回答:“到南京,赴国难,投效政府,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学生问及师母,他告知:“我顾不得她,留在北平家里。”汽笛响起,梁实秋与学生挥手作别,二人都流下泪来。
  1938年,梁实秋应教育部次长张道藩之邀请,参加了“中小学教科用书编辑委员会”,担任了任务最繁重的教科书组主任一职。梁本无编撰教科书的经验,但“既到后方,理宜积极参加与抗战有关之工作”,所以硬着头皮接受了。梁预先申明,他是义务主持编撰教科书,不领薪水。
  1948年,梁实秋在中山大学任教,与王越兴趣相投,言谈甚欢。次年,梁对王说:“我要到香港去。”王劝他:“你不要走。你教你的书嘛。”他委婉地说:“你和我不同,我是和鲁迅打过笔战的人,鲁迅称我‘资本家的乏走狗’,新政府日后如何待我,实在心中无底,我还是先到香港看看再说。”随后,梁实秋赴港,之后又去了台湾。
  初到台湾,梁实秋常面向大陆,纵目远眺。每逢春节,他便觉得辛酸和苦涩,他称春节拜年为“苦闷的象征”。
  晚年,梁实秋与妻女一起在美国生活,他心念大陆,希望有一天能回到祖国,但如果定居台湾,此生回乡之愿大概无法实现,所以只能申请美国的长期居留证,希望有朝一日由美回到祖国。但他始终对去国远游一事耿耿于怀,不但抱怨当地“乏言可陈”、让他只能“静待晚年”,并且拒绝加入美国籍。他说,入籍必需宣誓忠于美利坚合众国,“这一点,我做不到,因为我爱我的中国”。梁文蔷也只能刻了一方“四海为家”的印章送给父亲。
  1981年,梁文蔷到大陆探亲,大姐梁文茜让她给父亲带回一枝枣树叶,上面还有一个小青枣。这枝枣树叶来自于当年梁实秋故居枣树的后代。后来枣和枣叶都枯萎了,梁实秋将枣叶夹在书中珍藏。
  梁实秋很喜欢青岛,晚年,他写道:“我曾梦想,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安然退休,总要找一个比较舒适安逸的地点去居住……我是北平人,从不以北平为理想的地方。北平从繁华而破落,从高雅而庸俗,而恶劣,几经沧桑,早已不复旧观。我虽然足迹不广,但北自辽东,南至百粤,也走过了十几省,窃以为真正令人流连不忍去的地方应推青岛。”长女梁文茜曾专门将青岛海滩的一把细沙装入瓶中寄给父亲,梁实秋将它供在案头,看得老泪纵横。
  王越回忆,梁实秋之子梁文骐曾在暨南大学数学系当教授。一次,梁文骐将其父的信和寄来的一首杜甫的诗交给王,说其父希望王想办法帮他安排一下,他想回来,到北京老家去看看。王与广东统战部商量,统战部长说:“噢,梁实秋啊,听说他在台湾很有地位的,这个人要回来得通知中央的统战部,由那边决定。”此事报知中央统战部后,中央统战部说,他要回来,应当自己写封信给中央统战部,由中央统战部考虑后决定。梁实秋不愿写,事情就搁下了。一年后,梁实秋去世,他最终也没有实现回到大陆的夙愿。
  1987年,台湾《联合报》的主编采访年过85岁的梁实秋,问他:“您对已过去的八十五年有无遗憾?”梁实秋列举了五条憾事,第五条为:“陆放翁‘但悲不见九州同’,我亦有同感。”再问:“现在您最希望的事是什么?”答:“如今我最希望的事只有一件:国泰民安,家人团聚。”
  【魂归】
  1987年大年初一,梁实秋吃饭时不小心,咬掉一颗门牙,虽是假牙,但大年初一便“老掉牙”,让他心里很不自在。
  这年,他请人算了一卦,后来对人说:“卜者谓‘八十六是一关’,我正在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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