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零点时刻

第21章


《艺术人生》正火的时候,录完之后也会感觉差强人意,特别是到了节目最后才突然发现,哎呀,这个话题没有谈透。还有就是和后期编辑有时意见会不一致,我很看重节目中那些细微之处,拼拼凑凑就有了生活的味道,但是编辑可能不这么看,掐头去尾一期节目下来也就只剩43分钟。有时候在一旁看他们剪辑,我就会不自觉地上前打断:“哎,等一下,这段挺好的,留着吧。”操刀者思忖过后点点头。下一处欲切掉的地方我又不舍得了,可是你这个也要那个也要,编辑也跟你急。其实大家都是为了办好节目,只是我这一路走来颇感不易,所以处处珍惜。
从在央视大门口的守望到2003年,整整十年了。曾经为了进入中央电视台的大门,我在传达室等了四天,每天重复拨打着相同的电话号码;终于进了央视之后,又为了得到央视的正式“户口”整整熬了两年,期间我无数次怀疑自己,“实在不行就回去”,甚至还真的跑回家过一次;终于在央视找到了一个稳妥的位置之后,又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石狮子”,在父母离开的当口,我强忍剧痛,强打精神谋划着我的《艺术人生》……
奖杯和荣誉有如金灿灿的沙子,当我想紧紧攥住它们时,它们溜得飞快,而当我终于放任自流时,一切又都翩然而至了。多少故事,一年又一年踏着零点钟声诞生;多少荣辱,在转瞬的十年浮浮沉沉;又有多少人,用这十年磨了一剑,却已心平气和,只是用它来镌刻这十年踪迹十年心。
在一期节目中我曾无意中说到:“男人成熟的表现其实就是平和了,在享受事情的过程了。”“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我向往这样的境界。
第04章这一刻,与失意擦肩
我多希望那只是噩梦一场
2003年春晚,周涛参演《马路情歌》时,我还问她感觉如何。2004年春晚巩哥就来找我了:“弟弟,今年春晚咱一起演一个节目怎么样?”“什么节目?”“《让一让,生活真美好》,回头我把本子发给你瞅瞅。”我本来就好说相声,看了本子之后感觉还不错,又是巩哥“请”我演,当然义不容辞。
此时,距离除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时间比较紧张了。冯巩只要一进入状态就会立刻变得癫狂。相声以他为主,大多数包袱都在他那儿,我们几个算是捧哏。但是既然接下了这个事,就要对作品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一对新人怎么就能在大马路上结婚?”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可能让观众信服?私下里,我和冯巩是非常要好的哥们儿,可是在排练的过程中,我们却经常因为理念不同而吵架,真的动气的那种吵。五棵松影视之家排练室常常传出这样“不和谐”的声音:
“你这个地方不对,我演着不舒服!”
“不对就不对,听我的没错!”
“凭什么听你的?”
“那好,按你的来一遍,再按我说的来一遍,我找地方演出,哪个效果好咱就用哪个!”
“好啊!就这么办!我还不信了!”
为了磨出好节目,只要没有排练我们就出去演出,有时候一天会演好几场。观众笑还是不笑,真笑还是假笑,声大还是声小,我们自己都会有感觉,都能判断,先前的争辩也就有了定论。几乎每次演完,台本都会做出相应修改,一字一句,字斟句酌。有时候凌晨三四点,电话突然响了,那头传来冯巩特别兴奋的声音:“军,我又改了一遍,这回特别棒,发你邮箱了,你快看看!”我睁开蒙的睡眼:“哥,几点了?”“哎呦,真是对不住,怎么这么晚了,你先睡吧,明儿看!”他还晕着呢,说话的时候已经是他所谓的“明儿”了。那一次我才明白他凭什么能在春晚这样一个舞台上,一站就是二十多年。
侯宝林先生的老搭档——郭全宝前辈曾经说,相声这东西“不可乐,便可气”,相声演员的天职就是用好的作品逗观众开心。到了直播当晚,从我们表演的版本中,已经找不到初稿的原话了,几乎每个字都做过改动,我们这个本子最后调了50来稿。而照冯巩的惯例,这还算少的,修改个百八十回对他来说都纯属正常。
在相声中,我和周涛扮演一对新人,冯巩和刘金山扮演二位的哥。他们在马路上发生了一点摩擦,导致了交通堵塞。为了赶在12点之前完婚,我们只好在车水马龙中举行了婚礼。虽然是出闹剧,但最终还是挺美满的,我也借着这个机会又当了回“新郎”,在观众的掌声中,挽着幸福的“新娘”周涛美滋滋地走下了台。至此,我都以为那会是“双喜临门”的一年春节呢!
2003年,中国最大的喜事非“神五”成功发射莫属,当年春晚总导演袁德旺早早就决定了要邀请杨利伟到直播现场为大家送祝福。候场期间,他被安排在了贵宾室,门口有武警把守,一般人很难靠近。零点之前,航天英雄才带着那面曾经陪伴他在太空翱翔过的国旗现身舞台。在场观众无不起身肃立,向我们的英雄鼓掌致意。“在新春到来之际,让我们满怀着对祖国的热恋,默默地等待又一个崭新的黎明。让我们向伟大的祖国致敬。”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听到航天英雄铿锵有力的话语,我和现场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一样,一时间心潮澎湃。
紧接着倪萍深情地说:“亲爱的朋友们,我们又一次地说,新春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我们期盼着猴年大吉,期盼着猴年大利,期盼着猴年万事顺意……”她看了我一眼,主持人在舞台上有眼神交流再正常不过了,或许她只是出于习惯,但此刻我仿佛收到了某种期待。距离零点还有15秒钟,接过倪萍深情祝福的话语,我情绪高昂地脱口而出:“观众朋友们,‘羊’年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
钟声还没响,我脑子里先“嗡”的一下子!天哪,我居然说错了!之前在排练过程中,放的都是头一年的贺年电报——某某大使馆恭祝全国人民“羊”年快乐,新年电报确实都是除夕才陆续收到的。整天耳濡目染,听惯了羊年,结果到了场上,竟无意识地说成“羊年的钟声马上敲响”……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怎么可能说错呢?那一刻,我多希望这只是噩梦一场,睁开眼睛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握了握拳头,指甲扎到了满是冷汗的手心,真实的痛感仿佛在劝我——接受事实吧!口误已成事实。
不记得零点过后我又带着僵硬的笑容说了些什么,直到直播结束,我脑子里都在回响着“‘羊’年的钟声”……怎么就错了呢?从台上下来,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如释重负,兴奋地相互问好、祝福、拥抱……这个年关,他们算是过了,而我却像是被卡在了另一侧,一个人默默地品尝着苦楚,他们的百般热闹都与我无关。面对着一片狼藉的化妆间,我呆呆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点了一根烟,有点狼狈地抽着。我匆匆换好衣服,找到相关的工作人员:“需要补录吗?”“不用了,备播里有。”备播带就是最后一次彩排的录像,和现场节目同步,以备除夕当晚现场发生意外事件。我的“羊年”就是这次最大的意外。
大家都去了梅地亚享受“庆功宴”,我走出热气腾腾的演播大厅,走进零下15度的寒夜,独自驾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我在北京有家了,不光一家团聚,还中年得子,多大的福气!那么多意想不到的大奖你都统统收入囊中了,多大的幸运!是不是上天在我人生最得意的一年,给了我一个最失意的遗憾,以此给我警示:别太得意了,器满则覆!
想到这儿我豁然开朗。到了公主坟桥下,车很少,我把车停靠在路边,给袁德旺这位引领我走上春晚大舞台的老导演发了一条短信:“袁导,对不起,过年好。”短短数秒之后,我便收到了回复:“小朱,别难过了,全国人民都知道你是口误,别和自己过不去了,明天重播改过来就行了。”
终于到了家,听到车响,家门已经为我打开。关上门,外边的苍凉也就与我无关了。暖黄的灯光下,一切都那么舒心。我真的要过年了!儿子今天分外精神,梅梅学着儿子的语气说话,逗得我和丈母娘笑个不停。“饺子出锅咯!”走,吃饺子去!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了一个团圆年,谁也没有提那个“羊”字。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我忍不住对梅梅说起了我的遗憾。儿子也有了,大奖也得了,如果没有那个“羊”该多好啊!本以为这两年圆满了,没想到却是个这样的收尾。我问梅梅:“你听到那句‘羊年的钟声’是不是也吓了一跳?”“没有,我带着儿子玩呢,没注意。还是妈说,‘哎呀,说错了吧!’我还不信呢,我说先别问他,等明天回放的时候再看……没事,导演肯定会处理的。”梅梅的一番话语轻描淡写,似是为我宽心。平时远在兰州的家人总会给我的节目提出各种意见和建议,这次出了这么大纰漏倒没人提了。第二天我没忍住,拨通了大哥的电话。他淡然道:“没事,我身边的朋友都说了,正因为你错了,他们才相信春晚是直播!”
口误事件就这样在同事与家人的宽容与关爱下平静地过去了,直到最后,台里的领导也从未有人批评过我,更没有像外界猜测的那样扣去了多少奖金。老天还是很厚待我的,遗憾过后,又是一番惊喜,我和巩哥、周涛、金山合作的相声《让一让,生活更美好》获得了2004年度“我最喜爱的春节联欢晚会相声曲艺类节目”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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