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零点时刻

第33章


到了2008年,我的生活亦渐趋稳定,这时候我开始反省以前主持时所犯的一些错误,又产生了让自己回炉再造的念头。北大是中国人文最高学府,可以给予我更复合的艺术滋养,这一次我没有再犹豫。
复习备考的过程就是一种自我督促,需要摒弃杂念,重拾基础知识,让自己的心灵保持安静、理性。沉浸在学术氛围浓郁、人文底蕴深厚的环境里,汲取北大名师的精神营养,学习他们的治学态度,使自己的思想更深刻,思维更严谨。在理性的指引下,我希望将抽象的精神情感具化为可操作的方案,从而在节目中找到人性的共鸣。
在北大的这几年里,我师从彭吉象教授学习电视专业,一方面了解了近几年中国电视的发展动态,另一方面对当前的电视行业进行了一次理论上的梳理,获益匪浅。此书落笔之际也将迎来我的MFA学位论文答辩,这本小书既是我对春晚大舞台的剪影记录,也是对自己在北大学习的一份纪念。
我的同班同学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全国各电视台的同行,还有一些来自文化传媒公司,大家都是在职学习。学校开设了《作品分析》《电视理论研究》等课程,大家时常进行一些学术上的交流,或是共同分析一个作品,或是以讲演的方式分析一档电视栏目,我还在课堂上给大家介绍过《艺术人生》及其团队。
这个课堂上都是一群有追求、自我要求也比较高的人,其中不乏行业中的佼佼者。课下同学之间常常在讨论,面对当今娱乐化浪潮的奔腾汹涌,我们该何去何从?该如何坚守?该如何创新?该做哪些心理准备?该做哪些技术应对?上课的时候,师生之间也有探讨,我们会举手反驳老师的观点,也会和老师交流心中的困惑。
我在课堂上提出了一个“被娱乐”的观点。现在很多媒体人都强调观众需要娱乐节目,但在我看来,现在有太多的观众是“被娱乐”了,或者说,是被打着“娱乐”旗号的电视节目给“忽悠”了。打开电视,黄金时间全是所谓的娱乐节目,相亲的、PK的、选秀的,除了这些东西,真正有思想内涵、能发掘人性真善美的节目越来越少。我不知道我们的观众是被娱乐了还是被愚弄了。我不相信我们所有的观众都愿意看相亲节目,都愿意听“宁可躲在宝马里哭,也不在自行车上笑”之类的言论。可是国内几乎所有频道都是商业性质的电视台,在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下,在“收视为王”观念的引导下,劣币驱逐良币带来的后果是,可供观众选择的范围着实寥寥。
无可否认,我们现在处于社会转型期,这是一个过渡时代,各种社会思潮迭起,意识形态领域难免会有乱象丛生的时候。问题是思想领域看似百家争鸣,电视荧幕却几陷万马齐喑。此时媒体的责任在哪里?且不说引导,我们难道一味迎合吗?只有迎合才能生存吗?比如当下很多电视节目做得越来越偶像化、模特化,首先讲究主持人外形靓丽,年轻时尚,很少有人会去注意一个主持人驾驭节目的能力和经验,以及他的世界观、价值观对这个节目的影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方方面面的因素都有。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在于,这些年来经济高速发展,唯经济论被强调得过分了。很长一段时间,全国各地兴办各种庆典和节日,什么“龙虾节”、“芦苇节”、“豆腐节”等等,鼓吹“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以推销当地的特产。我觉得大错特错。一个具有前瞻性的民族,它一定得是经济搭台,文化唱戏。因为经济只能影响我们的生活,文化却会影响我们的心灵。回顾过去,虽然大家都吃不饱,但是大家心态都不错,因为那时候的人都有信仰。今天的人吃好穿暖,开着私家车,可还是有些人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党。问题出在哪儿?核心价值观的偏离。
我觉得社会提倡多元化的今天,不应当全盘否定传统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如果一个民族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它的命运将会如何可想而知,而我们的传统恰恰就是牵引着风筝的那根线。现在有多少人想把这根线剪掉,逾越着伦理的门禁,挑战着道德的底线?据我所知,很多娱乐记者是没有工资的,一切向发行量、收视率这类数字看齐,数据提高就多拿点钱。也许很多娱乐记者打心底里未必想那么干,但是现实生活会迫使他去干。一个娱记的领导者根本不用开口教手下人该怎么去挖人隐私,也不用教他们如何写那些令人咋舌的东西,他用手里的奖惩机制就可以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为了绩效工资,人人都在拼抢收视率,拼抢发行量,绞尽脑汁制造噱头夺人眼球。
这几年选秀类的娱乐节目十分火爆,有些栏目也邀请我去当评委。我还是那个话,其实我真的不反对娱乐,不光不反对,还觉得我们的娱乐化程度不高。老百姓活得真的挺累的,需要一些轻松的节目调剂一下,我绝不介意为他们提供笑料,问题是自己都还没把这些东西捋顺。我做人的一贯原则就是这样,在把某件事真正弄明白之前,还是不参与、不妄加评论为妙,即使评论我也说得比较中性。到了这个年龄,老天爷给我改正错误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还是稳当点,安心做好分内事吧。
从2001年《艺术人生》诞生,到2010年,《艺术人生》正好十周岁了。这一年我从王峥手里接过指挥棒和计算器,担任起了《艺术人生》的制片人。
早在2002年的时候,文艺中心领导就找我谈过一次话,有意让我接手《艺术人生》的制片人。当时《文化视点》栏目刚开播,王峥受命担当制片人,她同时还是《艺术人生》的制片人,台领导担心她忙不过来,想给她减负。我没答应,当时自己更倾向于专心主持。制片人是一个行政岗位,除了管人、管钱,负责整个栏目的管理和运作,还要操持每期节目的策划和制作,事无巨细,十分琐碎。那时候我和王峥合作得非常愉快,我们两人算是互补,她全身心投入到整个栏目的运作中,我则一心一意主持好节目,权责分明。有时候我会提出一些管理上的建议,但不会干涉她的最后决策。业务上亦是如此,她带领整个团队策划前期做后期,但也一定不会干涉我的想法,录制过程则完全由我自主操作。这么多年,《艺术人生》的演播现场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一说“开始”,由主持人全权掌控,没有任何人会指手画脚,从开始到结束,一气呵成。很多栏目的主持人都不会获得如此高度自由的发挥。由于王峥的协作和信任,我很幸运,得以施展所长。这一合作,就是十年。
2010年王峥调任,几乎抽掉了《艺术人生》的一根主心骨,这个栏目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此时我和它都面临两种选择,接手或者不接手,生存或是死亡。从1993年进入中央电视台以来,我先后主持过《东西南北中》《中国音乐电视》《音乐直播厅》等栏目,但从没有一个栏目像《艺术人生》这样,一开始就有我情感的介入和创意的加盟。在这种情形下,我其实没有选择了,几个资深编导说:“朱哥,你就带着我们往前走吧。”于是我就成了制片人。
从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职业角色既然从主持人转到了制片人,那就真正是“成也朱军,败也朱军”了。制片人不仅要抓好节目质量,还要对节目的经济效益负责,让节目叫好又叫座。
我接手《艺术人生》之后,从外围到内在都在尝试改变,希望让它的肌体更加健壮,更富有生命力。有的观众可能会瞧出一些端倪,舞台变大了,布景更现代了,LOGO变得晶莹剔透更璀璨了,氛围变得温馨逗趣更轻松了,还增加了一些表演环节。我接手的第二个星期就将片头做了改动,把它从原来黑白色画框似的布景,变成了金色水滴线阵,借用水滴的概念,寓意每一个人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人人都能彼此融合,汇聚成大海般无穷的力量。线阵的中央还有一块大屏幕,当大屏幕亮起,透过一丝一丝的金色线阵还能看到里边,就像罩了一层柔光罩,这也跟节目的定位有关,即人生不要过于直白,有时候温柔含蓄更美好。
这是节目外在形态的一些调整,内容方面我也努力创新。丰富节目的主题,拓宽受访嘉宾的范围,甚至还可以邀请普通人做客节目现场。虽然大刀阔斧动起来并不容易,但我还是会想办法推陈出新,让节目时刻焕发出生命力。但有一个前提,就是一定要保证它的品格、品位和品质,绝不会为了产生某种经济效应,在节目中随意挖人隐私,断章取义。
师父范曾先生也特别支持我的工作。《艺术人生·温暖2010》十周年特别节目时,先生专门到现场发言:“艺术人生给我们展示了一个什么?展示了每个艺术家都有他自己独特的人生故事。”寥寥数语,一下抓住了《艺术人生》的魂,受到他的点拨,我忽然有了些灵感。《艺术人生》原来的制作模式是回忆、感悟人生故事,现在不妨试试改变人生断面,让事件先行。说白了就是讲故事,但是调整故事的讲述方式。曾经是冒险的叙事,现在就变为叙事的冒险。虽然国内的艺术家们几乎都被采访了一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在变。从每个艺术家的个性出发,换一个角度切入他们变化的人生,换一种方式捕捉他们不同时期的回忆,萃取对大众有启示意义的人生节点故事。
虽然我对当下充斥电视屏幕的娱乐持保留态度,但还是抱着一个开放的心态,欢迎健康娱乐的加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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