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勾践

80 笠泽之战


    “你想看看馆娃宫?”
    正当鸠浅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忽听得一个清朗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
    说话的居然是吴王夫差。
    鸠浅愣了一下,便不由自主地跟随夫差的脚步,进入了馆娃宫。
    走了不久,鸠浅便发现,这座宫殿不似外表看起来的那般简单,里面占地极广,每一个经典似乎都是精心设计,但是用意何在,鸠浅便不得而知了。
    沿着正门走不久,却看到一片湖,那湖显然是个人工湖,但是建造者竟把这湖挖的宏伟而又壮观,湖中心有一座小小的岛屿。
    “要不要上岛上看看?”
    夫差的声音道。
    虽是问着,可是夫差却先鸠浅一步走上了那道连接着湖中孤岛的栈桥,鸠浅别无选择,也只能紧随其后,不过他对那座处在湖中央的神秘的人工孤岛也充满了好奇。
    到了那岛上,只见一块巨石上用朱砂写着三个吴国文字“蓬莱岛”。
    这个命名不免也太过于取巧而落入俗套,世人皆知东海之外便有一座蓬莱岛。像这样精心设计的地方,不应该需要有一个十分独特的名字吗。
    鸠浅心里想着,跟着夫差在岛上闲逛,因为这岛十分小,不一会儿,便将整个小岛都走了便。当他走到“蓬莱剑冢”的时候,不知为何,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个时候他为了掩饰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便故意将整张脸抹黑,可是他不知道,任凭他怎么掩饰,始终都是整个蓬莱岛最为光彩照人的一个。”
    夫差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道。
    “她?是谁?”
    鸠浅心里打了个问号,不过夫差那失魂落魄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个“她”在吴王的心里有着极重的份量。
    离开了“蓬莱岛”继续前行,便看到一座宫殿,令鸠浅吃惊的是,这明显就是越国的勤政殿。除了小了几号,那外观布局同越国的勤政殿根本就没有差别。鸠浅心中狐疑,这座宫殿就是仿造勤政殿而建的。
    走近了,鸠浅才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宫殿门口挂着一个“勤政殿”的牌匾。
    “吴王夫差竟然对越国王宫如此熟悉,却不知越国的事情他知道了多少……”
    鸠浅不由得为存在一个对越国了如指掌的劲敌暗暗心惊。
    “虽然我知道他讨厌越国王宫,可是这毕竟是他长期生活的地方,有时候,只要看到这里,我便会觉得他就在里面……”
    夫差的声音渐渐变得低落,甚至后面还夹杂着一些哽咽。
    痛苦?吴王夫差竟然在自己这个他的敌人面前表现出如此沉重的痛苦!
    鸠浅有些不可思议,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能跟着吴王在里面转悠。
    快要从“馆娃宫”的另一个门口走出的时候,鸠浅突然看到了一座刚刚开始建的庙宇,匠人们正拿着工具在叮叮当当地敲个不停。
    “这是什么庙?”
    “月神庙……”
    月神?这还是鸠浅第一次听说民间信奉这样一位神明,不过兴许是自己掉下悬崖之后失忆的缘故,也许民间本来就有月神。
    鸠浅正想着,墙上高高供起一副画。他走了过去,却被画上之人容貌清丽脱俗,雌雄难辨,一袭白衣更显得飘然出尘,宛若谪仙。一双莲花一般的双眸炯炯有神,似在盯着自己。那张俊美脸庞,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天地失色。
    “这画中人……”
    看到这副画像,鸠浅心跳顿时漏了半拍。这画中人竟跟他越国的第一美女西施有七八分相像。
    虽然鸠浅在范蠡的府邸与西施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像她那等绝色佳人,只消见上一面便记忆深刻。而且据说范蠡曾经将西施献给了吴王,可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西施跟范蠡回了国。
    “莫非这馆娃宫竟是吴王为西施而建的,天下竟有这等痴情之人。”
    鸠浅想着,对吴王似乎又有了新的认识。
    而此时吴王夫差却凝视着那副美人画像,默然无语,可是泪水却已悄然沿着他的眼角滑落。他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要带这个人来到这个地方,也许因为他同那个人一样都是越人,而且身上都流着王族的血液,也许是因为那张丑陋的脸上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总之,心底的感情积压地太久,已经沉重得让他感到窒息,所以他需要释放,尽情地释放……
    鸠浅惊愕不已,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周天子亲赐弯弓和祭肉,诸侯国君无不膜拜臣服的天下霸主竟然在他的面前哭得如同一个三岁孩童……
    “可是为何吴王对西施如此钟情,当年却要放她回国,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鸠浅想着,心绪复杂地跟随夫差走出了“馆娃宫”。
    过了几天,却听说越使范蠡来访。越国的这步棋夫差早就料到,因此没有多大的诧异,而鸠浅倒也没有十分诧异,他对范蠡带着毫无理由的信任,这种信任似乎与生俱来……
    范蠡这回又是故伎重演,只不过比当年多了很多珍宝美人,而为首的美人竟然还是西施,只不过这回西施是女扮男装。
    不知为何,对于女扮男装的西施,鸠浅觉得更加熟悉,倍感亲切,甚至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而吴国朝堂上,群臣震惊。一些都宛如昨日重现,只不过当年站在范蠡身边的是女装的西施,而如今却是女扮男装。
    鸠浅不知道范蠡为何要叫西施做打扮,不过范蠡做事情肯定都没有错。
    吴国朝堂上的众臣虽已心知肚明,却默而不宣。不约而同地避讳着口中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伯噽暗暗擦了把汗,范蠡这招果然绝,看来当年的情况又要重演了,只不过这新任越王昏庸无道完全是个草包,纵使回了越国又能如何。
    伯噽以为吴王对于那张脸始终无法抗拒-,不料却听得吴王的声音道,
    “寡人本欲留越王在吴宫多住几天,可是不曾想到越人竟如此思君心切。”
    “吴王大度仁厚,不记恨往日之仇,反尊我国王上为上宾,此仁义之举,功盖五帝,我越国上下皆感念吴王仁德美名。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越国百姓皆翘首以盼。希望吴王恩准允微臣皆蔽国王上归去。”
    “寡人听说贵国天雷所向披靡,炸毁了我吴国的诸多道路桥梁,只怕越王现在回去路途多有颠簸,还是等路修好了再走不迟。”
    夫差奸诈狡猾,不出所料还是提到了问题的核心上,不过幸好自己早有准备。
    范蠡想着,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轻蔑笑意,对吴王做了个揖道,
    “是越国不自量力,没有看清大局以致决策失误,如今吴王乃是周天子赐封的天下霸主,天下莫不归心。越国亦深感愧疚。只因当日先越王勾践在世时,早已将天雷阵诀毁去,今日越国也只剩二十颗天雷,如今献上十颗与吴国。此礼虽无法弥补越国所犯知错,然吴王宅心仁厚、其度量当今世上无人能及,相信必然不会与蔽国太过计较……”
    “十颗天雷……”
    几日前,吴国早已见识到了天雷的威力,因此嘘唏不已。若能得到这十颗天雷,无疑对震慑中原各国有着极大的好处。而且范蠡态度谦卑,给足了吴国面子。时移世易,越国已是今非昔比,如果只是一味地施与强权,只怕到时候两国倒戈相向,胜负也是难定。不如顺水推舟,卖越国这个人情,为吴国争取休养生息的机会。
    面对当今世事,不知伍子胥是否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伯噽突然想道。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吴王夫差果然妥协了,越王归国,而美人西施则留在了馆娃宫。那一晚,馆娃宫灯火通明,吴王夫差喝得酩酊大醉,一进门就将女扮男装的西施推倒在了床上。
    “菼之,菼之……我的菼之……”
    一整夜,夫差嘴里喃喃,叫的都是这个名字。
    ……
    春去秋来,一转眼又去了四年时光。
    这一日,正是二月二十九日,民间的月神诞。自从四年前周天子赐封越王勾践为月神之后,祭祀月神,便成了越王每一年都要做的事。
    面对月神庙神那张酷似西施脸庞的神像时,越王鸠浅便忍不住陷入沉思。
    当初在吴国馆娃宫见到月神画像,鸠浅还以为是西施,后来回国之后文种告诉他,周天子送来诏书,册封先越王勾践为月神,鸠浅这才明白月神竟是越王勾践。
    没想到先越王竟与西施如此相似,原来吴王夫差的馆娃宫竟是为先越王而建,可是吴越两国不是宿敌吗,为何吴王竟然大兴土木,为先越王建造馆娃宫。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疑惑已经萦绕在鸠浅心中三年有余,可是每当鸠浅想从范蠡或者文种身上得知一些当年的宫廷秘事,他二人却总是支吾其词,避重就轻。而鸠浅就愈发疑惑了。
    “儿臣参见父王……”
    一声稚嫩的童音打断了鸠浅的思绪,鸠浅转身却见太子与夷已匍匐着跪在他的脚下。太子这是来请他参加月神宴了。每次举行完月神的祭祀仪式,越国王宫便会举行盛大的月神宴,这一日,越宫上下没有尊卑,不分贵贱,君臣一起载歌载舞,尽情狂欢。
    当年还在呀呀学语的与夷如今已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六岁的与夷身着明黄色的金丝锦袍,扎着两个总角辫子,十分清俊可爱。与夷三岁时便能将《三字经》倒背如流,六岁便可通晓吴楚越三国语言。
    望着如此聪明伶俐又如此清俊可爱的与夷,鸠浅心中甚是宽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中暗叹,自己如此丑陋的面貌竟也能生出如此龙凤之姿的孩子。
    也许是随了孩子的母亲,只可惜,鸠浅不记得孩子母亲是何人长什么样了。
    按照当时从悬崖下将他救回来的菊娘的说法,当时自己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怀中却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地娃娃,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救救我的孩子……”
    不知当时发生何事,自己和孩子为何会掉下悬崖,孩子他娘到底发生了何事。
    鸠浅想着,只觉头痛欲裂,这几年来,每每想要追忆前尘过往便会如此。所以鸠浅只能放弃了对往日的追思。
    “吴国国内正闹饥荒,百姓怨声载道,我们可以趁机攻吴,让吴国雪上加霜……”
    勤政殿内,上大夫文种突然上前奏报越王道:
    “文种大夫言之有理,范某愿当前驱,直捣姑苏,一举灭吴……”
    范蠡附议道。
    虽然鸠浅还未恢复记忆,不过从范蠡的介绍中,他也知道吴越两国的恩怨,这两个国家争了数百年,斗了数百年,始终无法征服对方,二十多年前,吴王夫差曾经有机会将越国消灭,可是他却白白错过了那个天赐良机。风水轮流转,今日上苍赐予越国削弱吴国的绝佳机会,身为越王的他又岂能白白浪费,想着,越王鸠浅不免一阵热血沸腾。只不过一想起吴王夫差看到月神时那双带着绝望和痛苦的深邃双眸,鸠浅竟觉得有些隐隐心痛。
    “让三军做好准备,七日之后,直驱笠泽。”
    鸠浅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目光直视吴国所在的西北方向,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
    七日后,越王鸠浅率大军袭击吴国笠泽。
    范蠡利用黑夜,以两翼佯渡诱使吴军分兵,而越王鸠浅则集中精锐,实施敌前潜渡、中间突破,并连续进攻……
    “启禀王上,越国突袭笠泽且来势汹汹,我们的笠泽驻军现已逃至向阳坡了……”
    白色的营帐内,伯噽拿着快马传书而来的战报对夫差道。
    没想到夫差却没有丝毫忧虑之色,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轻蔑,
    “好,只要将越军顺利引路落虎峡,我们便给他们致命一击。”
    越王鸠浅,蛰伏了四年,没想到你还是露出狐狸尾巴了。不过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因为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而饶了他。
    “越王鸠浅,明日,落虎峡,就是你的葬生之所……”
    夫差轻轻抿了一口杯中茶,抬头,透过营帐拉开的帷幕,在遥远的南方,落虎峡顶部的山峰在云蒸雾绕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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