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公子-镇尸官

第51章


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你与赵大人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话那人统统没听见,即使听见了也只当不闻,唯有赵大人三个字却是霹雳作响,响雷般炸在耳旁,“你认识赵湘?”
    小严愣住。那人紧紧的看着他,目光里含了深深的恨意,却不像是对他发作的,一时倒猜不透他的身份,心里盘算着,嘴里干巴巴的反问一句:“你认识赵湘?”
    那人哼一声,也不回答,转头向黑衣少年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黑衣少年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正趴在地上揉脖子,被他追问,委屈道:“我,我不晓得。”
    “笨蛋!”那人怒极,恨不能过去踹他一脚似的,顿了顿,又回头看小严,“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见他倔强,不好逼问,便换了种口气,淡淡道:“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名字,只是告诉了你也没用,你并不认得我。”
    哼。小严脖子一梗,满脸“你说说也无妨”的表情。
    那人顿了顿,才道,“我叫季克容。”
    小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与这个名字有关联的事,于是继续梗着脖子,等着他往下说。
    “我是个药师。”他宽容的笑,略闪了身,让他看到身后,“公子,你没见这满屋子的药草罐子么?”
    小严抬目细看,方见他身后是一间极大的石室,室中灯光明亮,除了一案一椅,再无其他家具,三面墙壁满满堆了书籍与各式各样陶器土瓶,鼻中充满草药香气,果然是一间药室。
    季克容温和的道:“此处是赵府的地窖,处处埋了机关陷阱,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虽然形容凄惨,却态度沉稳语调从容,深不可测,小严被他目光镇住,竟和那黑衣少年一样,吃吃的答,“我,我不知道。”
    季克容皱眉,凝神看了他一眼,“你想出去么?”
    “果然!”小严警觉,听他语气轻飘飘,像是是极容易的一件事,越发显得来历叵测身份可疑,一时抽紧面皮,“你能带我出去?”
    “我?”他仰天笑起来,却是无声的,喉咙里卡住的笑,若听得仔细些,竟像是呜咽,“公子,你太抬举我季某人了。”那声音太过凄凉,小严听得心里一沉,脑中却灵光闪过,冲口道:“莫非是那个赵大人把你囚禁在这里替他制药?”
    “这不重要。”季克容一摆手,“我不过是个形将就木的人,就算出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倒是公子风华正茂,年纪轻轻就烂在这个地窖里也太过可惜。”
    他满面皱纹沧桑憔悴,说话神情有种绝望后的平静,小严瞅着他,一时倒也辩不出真假端倪,“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还有,这个地窖究竟是作何用途?”
    “你很想知道么?”他微笑。
三十七
    三十七“主,主人……”有个声音微弱的插进来,黑衣少年痛苦地捂了肚子,从地上爬起来,垂首立在旁边,流lang狗似的两只眼,乌溜溜看着季克容。
    小严手上用力,把匕首握得刃口闪闪发光,目光灼灼地盯了他。
    季克容唇上浮出个浅浅的笑意,“你不用怕,他只是我的药童,从来就是个傻子。”
    可是季克容口气越是轻松,小严便越不能相信他,虽然他态度温和有问必答,却总有股子神秘诡异的感觉挥之不去,冷静到另人害怕。
    “既然如此,请你带我出去!”
    他自以为将恐惧藏得很好,季克容混浊的双眼仍然毒辣犀利,“公子,你还是听错了,我是不能带你出去的。我的傻药童倒可以为你指路。”
    黑衣少年虎着脸,不情不愿地瞄着小严,低头时,他黑发黑衣如暗室的一道影子,人也单薄轻盈,若不是脸上表情呆头呆脑,还真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小严资历再浅,也会因为外表便相信他,“他认识路?还说你们不是赵府的人!你们究竟是何身份,潜在这里做什么勾当?”
    季克容不答,只是冷冷一笑,他光润澄澈的眼中便有了阴森森的光,射得小严心头一缩,不由自主把手上武器又抬高了些。
    “公子,你总是喜欢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么?”
    小严一噎,居然无法回答。
    季克容的目光里充满嘲笑,那是不言而喻的讥诮,“在这个地窖里,头脑简单的人很多,公子,你想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么?”
    他似乎在示意小严进药房,手搭了门,要笑不笑的样子,小严骨碌碌咽了口唾沫,瞧了瞧那间神秘的房间,及眼处满墙灰扑扑的陶土与书本从地上堆到房顶,那人到底让他看什么?难道里面还有暗室?
    心里油锅似的翻滚起来,是否该拒绝,或进去看看,他千辛万苦地寻到这里,不就是要查个明白究竟的么?好奇心与恐惧感纠缠在一起,淹死鬼一般扯着他往下坠,他觉得自己快被溺死了,无法呼吸的沉默里,季克容忽的一笑,“枉废你历经千辛万苦,原来还是个胆小的懦夫。”
    这话分明在激怒他,等待了这么多天,经过那些隐晦曲折、诡秘而晦涩的障眼之后,对手竟然肯公开迷底,小严挺起胸膛,心中却饱胀着恸哭的酸楚,他用力控制情绪,不让那双毒眼看出来。
    “不错,我来这里,就是要看个明白的。”
    房间里比想像的还要脏,还要乱,书与打开的药罐杂乱无章的堆了一地,人只能在空隙里行走,季克容毫不在意地踏脚过去,把纸张与药草踩得呃呃咻咻,偶尔一脚蹬错,碾在陶土罐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身后的黑衣少年如惊弓之鸟般飞奔上来,弯腰捡起碎片。
    “别理它,已经是废物了。”季克容冷冰冰地制止他,忽又触到心事,长叹,“都已是废物了!”
    石室一角果然有扇红漆门,上头扣着铸铁圆环,季克容手执圆环用力拔出,下面原来连着铁链子,‘咯咯吱吱’一阵乱响之后,门打开了,光线刺得三个人瞳孔一缩,小严深深吸了口气,于黑暗中重见光明,原来是如此愉悦的事。
    不过一刹那的好心情,当他真正看到了那片亮光里的东西,蓦然的,只剩下刀剔了血肉般的冷,万箭扎心似的疼,他像一株火卷的干草般急速萎靡下去,胸腹里翻江倒海般地恶心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横空出击,一万条歹毒的蜈蚣或赤链蛇,绽裂出绿汁四溅的脓液。
    “这是什么?”他尖叫般地厉声质问。
    门里头是一片空地,四面山壁陡峭,围成头顶盘大的天空,平地便是固若金汤的天然的桶底世界,泥地上盘着一堆半烂的肉团,苍蝇营营嗡嗡地飞来飞去,专挑腐肉停留,白胖蛆虫爬进爬出,若要更仔细地看,半腐发臭的肉团居然还在蠕蠕而动,汩汩地流着血水,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挣扎颤抖。
    小严惊骇之极,一手指了那物,仍不忘记转头去看季克容,却见他神色安然,连那黑衣少年也是木知木觉,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大惊小怪。
    正自惶恐失措,突然,一腔血水自腐肉中喷出,腐透的半明的皮膜之下,一具人形凹凸冲起,面孔向上,对着天空作嘶叫挣扎状。
    小严只觉胸中一热,耳中轰鸣若雷动,视野里已是一片黑暗。他仰天倒了下去。
    黑衣少年一直愣愣地候在旁边,见他毫无预兆地跌了下去,不由睁圆了眼,“他,他┅┅”
    “哼,蠢材毕竟是蠢材,经了这么些事,还是这么胆小如鼠,杀了他也是lang费力气。”季克容冷笑,“沈绯衣怎么会同这样的窝囊废合作,真正猪狗之流。”
    他吩咐黑衣少年,“钟九,还不把他背走。”
    钟九痴呆道,“背,背哪里去?”
    季克容耐着火气,“随便找个地方扔掉,在这个地窖里,只要出了这道门,他活不长。”
    “唉!”
    钟九人虽笨,力气倒也不小,闻言过去将小严拦腰扛起,才要走,却又被季克容叫住。
    “今天有人送货过来么?”
    “没,没听说过。”黑衣少年抖一下,绞尽脑汁的想,“我什么也没看见呀。”
    季克容瞪着他,停了好一会,才叹口气,“算了,你先出去吧。”
    他手心里本来攥了粒药丸,想上去塞在钟九的嘴里,这本是他每日例行的功课,然而方才与钟九对视之时,发现他眼珠子混浊,昔日的玲珑琉璃珠不知何时已变作死鱼眼睛,心里‘突’地一沉,竟有些迟疑了。
    钟九完全没有留意到主人的纠结心思,纵算看到,也根本无法体会,他只是俯首帖耳的听命行事,肩上负了小严,脑子里却在转,“到底该扔到哪儿去呢?”
    季克容一直看到他消失在门外,才回了头,那团臭囊中已脱出个血肉模糊的身子,无发无肤,唧唧嘁嘁,剥了皮的动物似的,在地上滚来翻去,把泥地上转出圈圈血痕。
    季克容眼皮也不眨一下,冷漠地看着它扭曲挣扎,自己转身回到石室里,将墙上悬的一根麻绳攥在手心里,用力拉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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