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恩仇

那管家老泪纵横，缓缓道来，直说的在场之人无不潸然泪下。熊飞得知真相更是心惊，胸口仿佛被人重重捶了一掌，仿佛要窒息一般。
    待那老管家说完，徐阶长叹一声，道：“文杰虽是文臣却性子坚韧，刚正不阿，我曾多次教导他为官之道，却哪知他终究还是没能理解我的用心啊！”
    这时，熊飞忽然身子一晃，险些倒了下去。夏芸一见，急忙跑了过去，将他扶住，柔声道：“熊大哥，你怎么样？”
    熊飞只觉身子被一双柔软无骨的双手扶着，不时传来淡淡幽香，抬头望了夏芸一眼，只见她俏脸微红，眼中颇有忧色，当下微微摇头，道：“我没事！”
    虽然这老管家将真相说了出来，可林文杰死无对证，熊飞心中终究还是有些疑惑。倒不是他不相信老管家说的话，而是这几个月来，熊飞已分不清该相信谁，从沈炼，到邹明、林文杰，甚至徐阶，他看到更多的是人心险恶，阴险狡诈，他已经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谁。
    徐阶见熊飞脸上阴晴不定，知他仍是不信，当即转身走到密室前，道：“若是熊少侠仍是不信，就随我进来吧！徐福在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此地。”
    徐福一惊，急忙道：“老爷，可是……”
    不料徐阶伸手一摆，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徐福知他心意已定，便不再争辩，只是缓缓走过熊飞身旁，向他望了一眼，道：“年轻人，我知道眼下我已不是你的对手，可如果你胆敢对阁老不利，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熊飞没有没有作声，因为从徐福的眼中，他看的出，此人说得出，便一定做得到。
    徐阶在前，夏芸与熊飞紧随在后，三人穿过一道狭窄甬道，步入了一个相对宽阔的石室之中。熊飞本以为徐阶在这石室中珍藏了一些物证或者人证来打消自己对他的猜忌，然而，当徐阶燃起烛火，眼前的一幕不由令他惊呆了。只见昏沉的灯光下，空旷的石室中只有一张破旧的案桌，上面摆有几座木牌。
    不，等熊飞看轻那几块木牌，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木牌，是灵位。
    熊飞一时怔在那里，连夏芸也惊的目瞪口呆，她虽然徐阶之女，看来对这石室亦是第一次见到。
    熊飞目光从这一座座灵位前一扫而过，突然，他停了下来，在一块朱漆灵牌之上，他看到了一个名字，沈公纯甫之灵位。他虽然识得官员不多，但这一个他心中比谁都要清楚，沈纯甫，正是当日将账册托付与他的忠臣义士，沈炼。在沈炼灵位之旁，他还看到了林公文杰之灵位。
    这一次，熊飞沉默了，他隐隐猜到，这里供奉的灵位均是国之忠臣，是为民请命的忠烈。
    而此时，只见徐阶缓缓抽出三根檀香，插在了最前方也最为显眼的一块灵位前，躬身一揖，随即望了夏芸一眼，道：“芸儿，过来！”
    夏芸一愣，轻轻迈上前去，道：“爹，唤女儿何事？”
    徐阶道：“跪下！”
    夏芸不禁一惊，仿佛没有听到徐阶的话，奇道：“爹，你说什么？”
    徐阶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道：“跪下！”
    夏芸从未见过徐阶如此郑重肃然，心中一悸，在那灵位前跪了下去。徐阶长叹一声，道：“我本不想将此事告诉你，可事到如今我却不得不说了。”
    不单是夏芸，便是熊飞也是悠悠望着徐阶，不知他何以对这灵位上的人如此敬重。只听徐阶道：“芸儿，你仔细看看这灵位上的名字！”
    夏芸闻言向灵位望去，但见这灵位之上，赫然写着：“恩师夏言公谨之灵位。”
    夏芸聪颖过人，在徐阶开口令她跪下之时，她已然猜到自己定与灵位上供奉之人有所关系。此番看过之后，夏芸小声念叨几遍，蓦地心中一惊，道：“爹，莫非……”
    只见徐阶重重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灵位上的名字正是前任首辅，我的老师，夏言。”然而徐阶忽然转过头望着夏芸，淡淡道：“也正是你的祖父。”
    饶是她事先有所预感，却仍是脸色一变，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阶叹了一声，道：“你祖父起自微寒，颇具俊才，虽身处宦海，仍心系天下，胸怀万民，乃不世之良相。那时，我职位低微，不受圣上垂青，是恩师在皇上面前举荐，并教我为官之道，爱民之心，若不是有恩师，焉有徐阶之今日。”
    说道这里，徐阶言语哽咽，似是忆起当日，不胜怀念。他沉默片刻，继续道：“然而，这世上总是阴阳对立，正邪共存。当时严嵩已然露出邪恶之面，他与贪官污吏勾结，欺瞒圣上，欲加害恩师，反而被恩师捉住了他作恶罪证。恩师宅心仁厚，念在同乡之份上，放他一马。可这贼子怀恨在心，嘉靖二十七年，曾铣击退蒙军，收复河套，却招来严嵩等人的弹劾，恩师也被牵连其中，最终严嵩捏造事实，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可圣上听信谗言，竟然定了恩师一个‘结交近侍’的罪名，最后皇上下旨将其诛杀了！”
    听到这里，夏芸一张俏脸早已被泪水覆盖，便是熊飞听了也是不住颤抖，悲愤不已。徐阶又道：“我冒死见恩师最后一面，他却淡淡一笑，只说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最为疼爱的孙女，托我代为抚养，于是我便命徐福将你救下，收为义女，这才使你免遭严嵩毒手。”
    徐阶说到这里，忽的脸上抽搐一阵，“恩师受害之后，严嵩则成了朝廷首辅，他党羽遍布朝廷，权倾天下，我虽恨不得食其血肉，可我更加清楚，我一个文臣，与严嵩实力相差甚多，若要置严贼与死地，眼下时机未到，唯有隐忍以待，伺机重挫与他。”
    那徐阶说完，忽的转头对熊飞道：“熊少侠，这便是我为何委曲求全，屈尊严嵩手下的原因，你若不信，要替天下百姓讨回公道，尽管以你手中之剑，将徐阶杀了便是。”
    望着徐阶慨然而立，不怒自威之容颜，熊飞心中一震，缓缓走上前来，在徐阶身前，深深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