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倾天下

施若然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适应了屋外明亮的光线以后，她转头看了看，身边没有任何人。
    可她清楚的记得，昨夜晕过去之前，那一抹暗沉的紫色，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都像极了冷云。
    安静垂在身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可是，冷云已经死了。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帘垂下来，冰冷的液体从眼角渗下。
    正在此时，屋外脚步声渐渐逼近，随后有人打开了房门，施若然睁开眼睛转头去看。
    门口那女子依旧是那样紫衣温婉，灵动柔和的模样，只是美丽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了当初那样温柔婉约的笑
    容，她正端着一碗药和一些吃的东西，对上施若然视线的刹那，暗沉的眼眸倏地一亮。
    “若然，你醒了！”冰星快步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便要去扶施若然。
    施若然顺着冰星的力道坐起来，靠在床沿上，瞧着她明显苍白憔悴许多的脸，素来温婉灵动的眸子里尽是一片暗沉的荒芜，又想起自慕倾黎以心祭日后她就一直逃避着夏清和的种种，心中蓦然一痛。
    纵使冷云的死令她心如死灰，可在这场浩劫里，未能全身而退的，又岂止她一人。
    “冰星姐姐，对不起。”她轻轻说道，微微垂头的样子，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冰星笑了笑，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在耳后，一边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能撑到今天，已经做得很好，姐姐自认比不上你。”
    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并不困难。
    可是，要亲手杀了自己所爱的人，何其艰难！
    冰星不得不承认，施若然的坚强早已远远超过她的想象，若换做是她，却不一定能下得了手杀了夏清和。
    想到那个又腹黑又霸道的人，冰星眸色暗了暗，复杂浓重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冰星定了定神，柔声劝道：“可是若然，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昨夜看见她晕倒在城头的模样，冰星真的吓到了，她几乎就要以为这个生机死绝一般的少女也随着对面阵营里的少帝魂归九泉了。
    现在想来，她还会指尖发抖。
    施若然定定的回望着她，眼眸中的情绪复杂得令人难以看懂，顿默良久，她才轻轻道：“冰星姐姐不是也一样吗？这些事情，如果真的能说放下便放下了，为何还会夜夜入梦，悲痛欲绝！”
    她们就住在一间屋子里，在她无法入睡的每一夜，都能感受到冰星的气息波动，那种被哀伤和悲痛紧紧缠绕着，然后忽地从梦中惊醒，眼前反复重现着逝去的人的眼脸……
    ——这样的绝望，几乎夜夜重复。
    ——犹如魔魇，跗骨钻心。
    冰星怔了一怔，末了才有些摇头苦笑，酸涩得令施若然心中一窒。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到头来却连你都骗不过。”
    “这世上本就没有哪一种胭脂能够掩住心里的苍白，”施若然顿了顿，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况且，我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了。”
    当年种种，犹在眼前。
    若当年能选择不上圣雪之巅，不遇见这些人，是不是那小女孩就会有另一番命运？是不是……或许便不会那么多的爱恨情仇？
    可惜，昨日事，譬如昨日死。
    何况……
    她看向眼前苍白哀伤的女子，微不可查的扬了下嘴角。
    能遇见这些人，便是此生最大之幸事。
    “是啊，现在的若然已经足够优秀。”优秀到无需任何人，也能过得很好。
    冰星正如同往常一般笑得柔和温婉，可施若然分明看见，在她幽深美丽的眼睛里，流淌着深沉着悲伤和浓重的矛盾。施若然霎时心中一痛，只觉得冰星这样笑，比泪如雨下还要让她觉得难过。
    “冰星姐姐，”施若然轻轻喊了一声，“你真的要一直这样避着夏大人？”
    冰星浑身一顿，温婉的笑意再难维持，只觉得心中痛楚——那只腹黑的狐狸啊，似乎就是她命中死劫，可是……那么多爱恨交织，却也非她所愿。
    顿默良久，冰星重启笑意，却比之前的更加的酸涩，“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决断。”
    言罢，冰星扬唇朝她笑了笑，起身招呼她，“起来吧，你昏迷了两日，该吃些东西了。”冰星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将端进来的汤药和吃食摆放好。
    “两日？”施若然秀美轻蹙，没想到她竟昏迷两日之久。
    心中郁气不得解，本没有什么胃口，可是望着冰星为自己强行展开的笑颜，施若然也不忍再拂逆她，于是便慢慢起身。
    “边境地区本就气候寒冷，你在城头昏倒多时，寒气已经入体，日后不要再如此任意妄为……”
    ——昏倒多时？！
    后边的话，施若然再也听不进去，下床的动作就那样僵在那里，脸上满是惊诧和不可置信。
    “冰星姐姐，你是说，你到城头时，我已经昏倒在那里了？”施若然猛然觉得，自己的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
    “是啊！”冰星一边摆放着筷子，一边答道，并未发现施若然的不妥。
    冰星的答案，让施若然猛然瞪大了双眼！
    那夜城头，分明就是有人将欲自尽的自己拉了回来，她还记得那急切的力道，温暖的怀抱，以及失去意识之前那抹深沉的紫色……她一直以为，拉她回来的人是冰星。
    可是现在，冰星说那不是她。
    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人为何要救她，救了之后为何又不露面？！
    难道……那人会是冷云吗？
    轰——
    一个念头如雷电般在施若然脑海中轰然炸开！
    不！不可能是冷云，是自己亲手杀了他，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冷云了！
    冰星久久不得到施若然的回应，有些奇怪的回头去看，却见那苍白的少女不知何时已泪如雨下，打湿了秀丽的脸庞，抓在床沿的手死死的用力握着，那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世间最不可思议之事，然后却又慢慢归于绝望。
    “若然……”冰星一怔，以为施若然又想起伤心之处，正想安慰开解几句，却突然听得见门外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