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人醉杏花天

第153章


  那人听见玉楼引经据典拐着弯儿的骂人,倒是不怒反笑,点头说道:“旁的不说,宋国的女人有味道,也就在贞洁二字上面,不像我们天当被地当床,虽然快活,到底没有你们来的含蓄。”说着,竟上前来搂了妇人粉颈,就要亲嘴儿。
  玉楼见他凶性已露,知道讲不出道理来,只得拼死抵抗,摇动螓首躲避,不叫他一亲芳泽,一面伸手推拒,一个不留神,手上的戒指儿竟将那人面上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那长官哎哟了一声,面上就带出些不耐烦来,一把扯住了玉楼的皓腕,正欲发作,但见她手上一枚戒指灯火底下熠熠生辉,款式十分眼熟,倒是停下了兽行,捧了玉楼雕花玉腕,将那戒指对着灯火一瞧,面上十分惊疑,又深看了孟玉楼两眼,疑惑说道:“四王妃?”
  玉楼闻言不解其意,竟与那长官面面相觑起来,那人见玉楼不解,又问了一句道:“你是乌珠的女人?”玉楼听了还是不明白,疑惑道:“谁是乌珠……”
  那人“哦”了一声,神色似乎释然了起来,摇头笑道:“好小子,真他妈是个好小子,这是只有他偏我的份儿,我倒动不得他的东西了……”说着连忙放开了孟玉楼,神色倒变得温和谦恭起来,笑道:“大娘子,我一时吃醉了酒,冲撞了你,如今已经没事,你且回去睡睡,天色还早呢。”说着,竟点了点头,兀自回了书房内间,不理会孟玉楼了。
  玉楼见状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得了活命,也是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当做一步行。正往回走时,冷不防与人撞了一个满怀,两个都是娇呼一声,玉楼听见是女子的声音,方才放心,连忙爬将起来,上来搀扶那人,原来是小鸾来寻她。
  见了她一把挽住了说道:“奶奶,这么晚了你往哪儿去?奴婢醒了瞧不见你,可是唬死我了。”玉楼连忙对她摆了摆手,两个挽着回了三房之中。
  到了房里将房门掩住了,主仆进了内间,玉楼方才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姐姐儿,你给奴家倒碗茶来吃,容我想一想今儿的事情。”
  小鸾连忙答应着,在汤婆子上头取了温着的茶水来倒了一盅子给玉楼吃了,孟玉楼一扬粉颈吃了几口茶,方才稍微回过神儿来,细想那男子言下之意,好像对自己手上这一枚戒指儿很是熟悉似的,这戒指原是当日分别在即时,红药转送给自己的,莫不是杨戬当日身为节度使之时,从哪个金国大将身上缴获的东西,倒与如今这个长官相熟的,这人瞧见了此物,还以为自己与那金国人有些手尾,常言说朋友妻不可欺,他因为此事有些忌惮也是有的……
  只是方才的事情疑点甚多,自己想要弄个究竟,又怕言多必失,倒不如就顺着那官爷的意思,他既然收敛形迹,自己也相安无事罢了,书上都说自古胡人无百年国运,若是王师前来,他们退出关外也是迟早的事情……
  玉楼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心中也没个算计,只得胡乱睡了。一连数日,倒与那长官相安无事,玉楼主仆两个困坐愁城,丝毫不知外头的行情,也不知道宋金交锋对错如何,只是从那长官之处隐约听说如今正要议和。
  这一日主仆两个正在房里坐着,忽见那长官带了两个土兵进来,小鸾吓得缩在玉楼身后,孟玉楼如今与他朝夕相对,知道此人见了自己的戒指之后一直老成持重,倒不怎么害怕,慢条斯理站起来福了一福说道:“不知长官驾到有何见教呢?”
  那军爷点头说道:“大娘子,我这一支军队奉命拔营了,你与这姐姐收拾收拾,一会儿我去街面儿上征用一辆香车载了你们一起走。”
  玉楼听见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师打了过来,又或是他们要往别处去征讨,就试探着说道:“多谢将军美意,只是此处乃是奴家祖宅,况且如今一家子死走逃亡,就剩下奴家一个,好歹也要守住了夫主的排位,不能贸然迁徙……”
  那长官听了蹙眉道:“论理娘子要怎样,我是管不着的,只是如今两国交战,外头白骨遍野千里无人,放你们主仆两个柔弱女子在外头,我着实不能放心,不如你们依附我军而行,到了繁华之处你挑个地方落脚,底下的事情就不是我的事了,自然有人前去迎迓。”
  作者有话要说:呼唤杨大大~
  ☆、第百十三回
  玉楼也不甚听得懂他言下之意,说得好像有人暗中保护自己一般,只是这长官倒是说的在理,如今别说两国士兵,更有不少啸聚山林的强贼趁乱发国难财的,自己两个弱女子,若是当真给他们放走了,只怕也支持不了几日,自己如今两度丧夫,已经是心灰意冷了,就算一条贱命就这般割舍了到底也无妨,只是舍不得腹中孩儿,还有个小鸾尚在花季,总不能叫她陪着自己一起寻了短见……
  想到此处只得答应道:“既然是长官的好意,奴家领受就是了。”那军官听了点点头出去,留下她们主仆两个收拾不提。
  一时间整顿已毕,果然有土兵拉了一辆马车过来,载了玉楼和小鸾,两个依附着大军一路往北迁徙,孟玉楼知道沿路之上情状惨烈,只怕小鸾年幼受惊,不叫她轻易打起帘子来,都是等到晚间扎营之时主仆两个由那长官的亲兵亲自护送,直接打尖休息。
  不知走了多久,这一日玉楼两个正要歇下,忽然听得外头征用的店房之中传出叫骂之声,好似妇人哭闹的声音,玉楼听了蹙起眉头,心中多少猜着了几分,只怕是那些金兵又在做些作践妇人的勾当,待要前去劝阻,早给小鸾一把拉住了劝道:
  “奶奶不是说了么,这些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睛的恶鬼,如今咱们好容易撇清了干系,没人来缠,奶奶这会子怎么反倒要自投罗网呢。”
  玉楼摇了摇头说道:“当日咱们依附着他们走,奴家早就对那长官说明了,外头的事情我管不起,只是眼前决不能见那些没脸的事情,他明明答应了,如今怎么反悔,等我去问他。”
  说着,也不理会小鸾拦阻,兀自穿了衣裳出门,到了院中,就听见妇人娇呼之声是从前头那长官的房内传出来的,玉楼蹙了蹙眉头,紧走几步上前来,早有门外的亲兵过来拦阻。
  玉楼说道:“各位军爷,烦请你们长官出来,奴家有话说。”那几个亲兵知道长官看重玉楼,倒也不敢十分蛮横,只说道:“将军正在宴饮不便见客,娘子暂且回去,明儿再说不迟。”
  孟玉楼正要再说,忽然听见里头妇人叫骂之声十分耳熟,细听之下竟是吴月娘的声音,不由得吃了一惊,也顾不得那些亲兵阻拦,一头撞进房内,仔细一看,唬了一跳,但见那长官正搂着一个妇人求欢,不是月娘是谁?
  吴月娘此番衣衫不整,见了孟玉楼,好似得了活命一般,趁着那长官不备,狠命推了他一把,上得前来扯住了玉楼,躲在她身后,口中只说“三娘救我!”
  孟玉楼虽然恨她前番见死不救,只是如今见了月娘惨状,自己还是不忍心袖手旁观,只得勉强对那长官说道:“军爷这是何故,不是答应了奴家要约束军纪,不做这样下流没脸的事情了么?”
  那军官看样子好像是吃醉了酒,见了玉楼嘻嘻一笑道:“娘子这话差了,我不曾出去抢人,这是军中赏下来的命妇,我手上已经有了文书,怎么也算是明抢么?”
  玉楼听了这话,知道只怕月娘一家遭了不测,给人卖做了奴婢,心中也是有些感叹怜惜,一面护住月娘,与那军官交涉道:“这是奴家大姐姐,西门府上的当家主母,与奴家有比肩之谊姐妹情份,还请长官放了她吧……”
  正说着,忽然身后的吴月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三娘与奴家报仇,这金狗摔死了你侄儿官哥儿,西门家已经绝后了!”
  孟玉楼听了这话唬得花容失色,连忙伸手将月娘搀扶起来,见她神情恍惚,似是受了十分严重的打击似的,连忙捧住了月娘的脸问道:“大姐姐说什么?孩子怎么会没了呢?”
  月娘哭道:“今儿这天杀的在人市上瞧见了奴家,就要领走,奴带着官哥儿,只怕孩子受苦,不肯相从,谁知这狗贼见孩子碍了他的事,竟劈手夺了过来掼在地下,活活的把个好端端的孩儿给摔死了!”
  孟玉楼听了,心中一窒,虽然官哥儿不是她亲生孩儿,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又是西门府上嫡子,如今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就这么平白作践了,自己来日有何面目去见丈夫……
  想到此处,心中愤恨不平,将吴月娘护在身后,转身对着那将官说道:“往日里我见将军略同王化,还道你与一般金贼不同,谁知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么!”
  那人听见妇人骂他,倒是不甚在意,似笑非笑说道:“这是军中惯例,你们中原人的种都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这些年我们也没少遭报应,如今学乖了,只要女人,不要孩子,娘子不信外头打听打听,这原是先例。”
  孟玉楼听见这军官说着人命如同草芥一般,直气得柳眉倒竖凤眼圆翻,也顾不得自家安危,眼明手快伸手就将那将官的腰刀抄在手中。那长官倒没想到孟玉楼竟有这般胆识,欺她是个妇道人家,不曾防备,却给她抽走了腰刀,也十分讶异,又怕她不识武功失手伤了自身,连忙稳住她说道:
  “娘子这是何故?有话好商量罢了……”玉楼此番心中疼惜官哥儿,又想着自己身世飘零连丧两夫,此番与金人撕破了脸,想来已是不能活了,态度决绝说道:“我自知没有来日,也要你这草菅人命的金狗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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