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杀(中译本) 张纯如著

第10章


  同属驻扎于句容县的片桐部队的向井敏明中尉和野田毅中尉进行友谊比赛,看谁在日军完全占领南京前,能首先用马刀砍死100个中国人,比赛已顺利到达最后阶段,两者几乎不分胜负。在星期六(12月5日)……据《朝日新闻》报道:比数是向井中尉砍死89人,野田中尉砍死78人。
  一周以后,该报报道说他们两人都不清楚是谁选达到了100人的成绩,于是他们把目标提高到150人。“向井的刀刃在比赛中稍有损坏”,《日本广知新闻》报道说,“他解释说这是把一个中国士兵连钢盔带身躯全都劈成两半的结果。他声称,这个比赛很“有趣”。
  这样的暴行并不仅仅发生在南京地区。这只是整个战争期间日本人在中国训练其士兵冷酷麻木的典型。一个叫田岛的日本士兵提供的下述证词并不鲜见:
   有一天尾野少尉对我们说:“你们还没有杀过人呢, 所以今天我们要做一些杀人练习。你决不能把中国人看 成是人,要把他们看成是连猪狗都不如的动物。勇敢些! 现在,自愿做杀人练习的,走到前面来。”
   没有人动,少尉发怒了。
   “你们真是一群胆小鬼!”他吼叫着,“你们没有一 个人称得上是一个日本军人。没有人自愿吗?那么,我就命令你们。”于是他开始点名,“大谷——吉川——上 野——田岛!”(天哪!叫到我了!)
   我用颤抖的手举起我上着刺刀的枪,在上尉歇斯底里的咒骂声中,慢慢向那个吓坏了的中国人走去,他站 在坑旁,那坑是他帮助给自己挖的坟墓。我心里乞求他 的原谅,闭上眼睛,耳边响着少尉的咒骂声,把刺刀猛地扎入那个吓呆了的中国人。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跌入坑里了。“刽子手!罪犯!”我骂自己。
  对新兵来说,恐惧是自然的心理状态。在一个日本人的战时回忆录中,描述了一群日本新兵在他们目睹老乓把一群老百姓残酷折磨至死时,怎么也不能掩饰他们的震惊。他们的指挥官预料到了这种反应,井在他的日记中这样写道:“所有的新兵都是这样,不过很快他们自己将做同样的事。”
  但新军官也要有一个变得冷酷麻木的过程。一个名叫富水少壮的退投军官清楚地回忆起他自己从一个天真无邪的青年变成一个杀人机器的过程。当富水从广岛被派到39师团232联队时,他只是一个刚从军校毕业的新少尉。当他被介绍给他的部下时,富永惊呆了。“他们都目光邪恶”,他回忆说,“那不是人的眼睛,而且虎豹的眼睛。”
  在前线,富永和其他新的候补军官都进行了集中训练,以加强他们对战争的忍耐力。在这个过程中,一个教官指着拘留区的一个瘦弱的中国人对这些军官说:“这些是供你们磨练勇气的活靶子。”教官日复一日地教他们如何砍头,如何刺死活战俘。
  最后一天,我们被带到训练场。24个战俘被反绑双手蹲在那儿。他们被蒙着眼睛。已经挖好了一个长10米、宽2米、深3来多的大坑。联队长、大队长、和中队长们都坐在安排好了的座位上。田中少尉向联队长鞠躬并报告说:“我们现在开始。”他命令一个杂役兵把一个战俘拖到坑边,当这个战俘反抗时被拳打脚踢。田中转向我们并轮流审视我们每个人的表情。“应当这样砍头,”他说着,拔出他的军刀。他用一个长柄勺从水捅里舀了一勺水,倒在刀刃的两面。他嗖嗖地挥掉了水,举起他的军刀呈弓形。田中站在那个战俘后面,稳了稳身子,张开双腿,随着“嗨!”的一声人头落地。人头飞出一米多远。从身体中喷出两股鲜血,流进坑里。
  那景象是那么可怕,我觉得简直要窒息了。
  但富永渐渐学会了杀人。而且也越来越熟练。他不再觉得他的部下的目光邪恶了。对他来说,暴行成了例行公事,家常便饭。回顾他自己的经历,他写道:“是我们把他们变成这样的。把家庭中的孝子、慈父、好兄弟带到前线相互残杀。把人变成了杀人的恶魔。3个月的功夫,每个人都变成了魔鬼。”
  一些日本士兵承认,对他们来说杀人是很容易的,因为他们接受的教育是,除了天皇.其他所有个人的生命——甚至他们自己的生命——都一钱不值。东史郎这个曾经目睹了南京一系列暴行的日本士兵,在写给我的信中,对他的战友们的行为做了极好的评论。在京都府福知山的第20步兵联队接受军事训练的两年里,他得到的是这样的教育:“效忠天皇重于山,而我们的生命轻于鸿毛。”他回忆道,在战争中一个士兵能获得的最高的荣誉就是裹尸而还;为天皇而死是最大的光荣,被敌人活捉是最大的耻辱。“如果我的生命不值钱,”东史郎给我写道,“那么一个敌人的生命就必然变得更不值钱……这种人生观使我们鄙视敌人,并最终导致大规模的屠杀和虐待俘虏。”
  在一次又一次的采访中,从南京大屠杀回来的老兵们都诚实地交待了他们经历的那种全然丧失同情心和犯罪的感觉,甚至在他们折磨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时也是如此。永福角户坦率地谈到南京陷落时他的心情:
  我记得卡车拉着我们沿着一条已被清理的路行驶,不断穿过成千上万的被屠杀的尸体堆。当我们停下来,从背后抓住一群中国战俘时,野狗正在啃噬着死尸。当时日本军官建议测试我的勇气。他拔出军刀,吐了一口唾液在上面,突然他猛的一挥,那刀就落在我们前面的一个蜷缩着的中国男孩的脖子上。领时人头落地,身休向前载倒,两股鲜血从脖子里喷出来。那军官建议我把这颗人头带回家作纪念品。我记得当我接过他的军刀开始杀人时,我自豪地笑了。
  经过几乎60年的反省之后,永富角户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在日本当了医生,在他的候诊室里,他修建了一个悔悟神龛。病人们可以看到他在南京受到审判的录像带,以及他所犯罪恶的全部口供的录像带。这位医生的礼貌好客的举止和他令人恐惧的过去完全不相符,人们真难以想象他曾经是一个残忍的杀人狂。
  “几乎没人知道,日本的士兵用刺刀挑起婴儿,活活把他们扔进开水锅里,”永富说,“他们结帮奸淫12岁到80岁的妇女,一旦她们不再能满足他们的性要求,就把她们杀死。我砍过人头,饿死过人,也烧死过人,还活埋过人,在我手下死去的人有200多。这真可怕,我简直成了动物并干了那些无人性的事。实在难以用语言来描述我当时的暴行。我真是个魔鬼。
 
 
 
 
 
 
 
 
 
 
 
 
第三章 南京沦陷
 
 
  南京。一个长久以来被誉为中国最伟大的文学、艺术、政治中心之一的城市,一个3至6世纪作为古代中国首都,在14世纪又断断续续作为首都的城市。正是在南京,创作出了中国书法与绘画的精品,确立了汉语中四声体系。一些最著名的佛教经典在这里被编辑和抄写,由此而产生了经典的“六朝”骈体文(一种中国诗歌与散文的混合文体)。正是在南京,1842年签订了结束鸦片战争的条约,中国从此开埠通商。还是在南京,1911年国民党的领袖孙中山成为他新生共和国的首任临时大总统。今天它还充满自豪地是中山陵的所在地。
  对任何一个中国人提起南京,他或是她都会向你描绘一幅这样一个城市的图画:在这个城市里遍布古代帝王的宫殿、奢华的陵墓、博物馆和纪念馆。这幅图画中还应包括修建于明朝的精雕细刻的将士和动物石像,著名的鼓楼(马可波罗700年前见过最早的鼓楼,令天见到的鼓楼是3个世纪后的一位军事统帅修建的,他曾在鼓楼上敲击一面巨大的鼓号令他的军队),还有南京郊外的景致——矗立在附近山峰和丘陵之上的寺庙,湖面上的茶亭与荷花,跨越长江的巨桥。
  多少世纪以来,山水为南京提供的不仅是美丽的风光还有军事屏障。长江从西,紫金山从东,护卫着这个城市,借用一句描绘南京自然条件的古语:“虎踞龙蟠”。
  但是可悲的是,南京城曾三次遭到入侵。 
  第一次入侵发生在1000多年前,6世纪末时,当时,野蛮的游牧部落毁坏了城内所有的重要建筑,甚至遍挖城墙内的土地。第二次入侵在1000多年后来临,1853-1856年间太平天国起义军占领了城市。领导他们的是一位狂热的领袖洪秀全,他在能使一个人跻身达官显贵的科举考试中落第后,使自己和别人相信他是耶稣基督的弟弟。他要推翻清王朝的企图在13年内最终使大约2, 000万中国人丧生。起义军在十几年里以南京为都城直到他们被逐出,他们在撤退时把南京城焚为废墟,甚至毁掉了琉璃塔,这是一个由琉璃瓦构筑的多色宝塔,被认为是中国同类建筑中最美丽的。
  在19世纪剩余的时间内,南京在和平与湮没无闻中沉睡.当满清皇帝在北方城市北京登基时,南京变得仅仅是一个文化名胜。它的再度显赫要到国民党人推翻清王朝并定都南京后,南京成为正式首都是在1928年。
  到1937年,南京惨遭洗劫的那年,老南京,清王朝的南京正在与国民党的新南京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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