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田居札记

92 V章


    入夜,宜悠与穆然躺在土炕上。冬日的雪夜格外寂静,夏日奔忙的各种花鸟鱼虫也早早的冬眠,此刻不见踪影。
    两人离着不远,彼此间呼吸可闻。宜悠往边上缩了缩,穆然看过来:“冷?我再去把火炕烧暖和点。”
    “也没,我多盖床被子就是。”
    穆然一个轱辘翻身上炕,将身上的被子搭在她上面。推开门,不久后门外传来柴火落地的声音。
    门并不严实,她躺在里面,甚至能听到外面三人商量事的声音。
    “哥,我来烧吧,明天你们还得早起。”
    “老爷,还是我来。”
    穆然拒绝两人:“无碍,你们也忙了一天,早点歇着就是。我在这守一会,明早端午早点起,来看着火炕。”
    “行。”
    三人有商有量,很快就把一夜的分工完成。宜悠脚神到墙边,那一溜连接着火炕,不知是否是幻觉,只这一会她却觉得那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
    打个呵欠,昨晚睡得就少,今个儿又跟穆家全体人斗智斗勇。甚至中间,还有牌位掉下来那等大事,熬到现在她便是铁打的也有些受不住。
    眼皮渐渐沉下去,眼见穆然还在外面,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她便将被子挪到那一边,自己先闭上眼。
    这一闭眼瞌睡虫就铺天盖地的涌来,没过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穆然进来时,就见小媳妇躲在被窝里,呼吸均匀。那小小的隆起的一团,像极了他小时候早起时见到的娘。那时爹睡在外面,娘睡里面,最暖和的靠墙地方则留给他。
    如今墙边是两人带来的行礼,小媳妇躺的地方,正是当年娘的那一铺。脱靴上炕,他躺在爹曾经的地方,慢慢攒一攒铺盖,两铺盖间仅存的那点地儿也迅速消失不见。阴暗的月光下,青色的铺盖与鹅黄色的融为一体,像极了他和小媳妇平常的衣着打扮。
    翻个身,他忍不住将她抱在怀中。嗅一口发顶的茉莉香,疲惫也渐渐袭来。不过这次,他没有了半年前在这间房内的恐惧感。弟弟在另外一间屋,身边有小媳妇,他只觉得整颗胸膛都满满的。
    宜悠睡到半夜,突然感觉身边传来热源。成亲这几日,她已习惯温暖的怀抱,很快她靠过去,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穆然望着树袋熊般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媳妇,感觉到全身各处涌入双腿间的热流,默默想着军中练刀法时,廖将军教过的平心静气,终于平静下来,他也打个呵欠睡去。
    **
    一夜无梦,清晨宜悠是被顶醒的。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旁边的人就醒了。
    “要不要洗漱?”
    “我准备水就好,这里不比咱们那里方便,随便洗一把就成。”
    “恩,我去烧点开水。”
    穆然赤着胸膛,直接钻出了门外。宜悠胡乱的穿着衣裳,总感觉什么事忘记了。直到她坐到镜子前,望着里面穿着厚实冬衣的自己才反应过来。
    这么冷的天,他上面一件衣裳都没穿,直接光着膀子出去了。
    这怎么行,万一冻狠了,莫说是风寒,怕是连中风都有可能。想到这她迅速抓起炕上一件冬衣,急匆匆朝门外走去。刚出门她就看到不可置信的一幕,穆然站在柴门后,提起一大桶毫无热气的水,从头顶直接浇到脚心。
    冬日温度严寒,她肉眼甚至可以看清,那自裤上滴下来的水,在四周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你这是做什么!”
    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这人刚才明明好好的,怎么就一道门的功夫,她也没说什么,他就开始这般自虐。
    她的怒气引来了穆宇,小家伙有些不解,朝两人中间转一圈,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嫂嫂,哥哥他一直都是这样。”
    “什么?”
    “他冬天每天都要洗冷水澡,前几天咱们在城里,人多眼杂,所以他都是在门房随便冲一下。这会回村里,没有门房,干脆他就像以前一样,直接站院子里面冲。”
    一桶水完又是另外一桶,穆然将桶放在厨房外,而后搭着毛巾走进来:“廖将军教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也没你这样练的,碰到前两年冷的时候,你直接就能成一尊冰雕。”
    “以前成过,不过没事,习惯了就好。而且这么一锻炼,也不容易起病灾,这是军中的郎中说过的。”
    宜悠深深的觉得这一切都充满荒谬,在她看来,夏天尽量穿少些少活动,保持两块。冬天穿暖些,一年四季身体恒温,既舒服又养生。怎么到新婚夫婿这,就拿出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套,在这跟她说着些完全让人害怕的鬼话。
    “快进来,端阳你去看着烧水的火。”
    关上房门,宜悠将自己那条干的巾子仍在他跟前:“快擦擦,躲被窝里暖和暖和,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真没事儿!”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没听说过,不过郎中却跟我说过,人这身体跟牛马没什么两样。小时候弱,等到中年年富力强,然后好时候就那几年,慢慢的就会走下坡路。所以若是年轻时不注意养着,等老了有说不出的疼。
    我娘就是因为没注意,现在有点关节炎。你现在还年轻,正值壮年,这么折腾当然觉不出有什么。”
    穆然找不出反驳的话,军中郎中当时说了好长一段,他是楞一个字都没记住。
    “廖将军就是这么做的,到现在他都过了知天命之年,身子骨还是很健朗。百步穿杨,一点都不费劲。你看廖兄和我功夫如何?”
    “自然是极好,依我看,那廖监军怕是比你都要好一些。”
    “可我们两个一起上,都不是廖将军的对手。”
    “什么?”
    “你还真别不信,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可廖将军可不是一般的前浪。这些年多少人想让他快点老死病死,摔下马来意外死,那么多人动手脚,不还全折在他手上?”
    宜悠全然被穆然口中的故事吸引了心神:“还有这事儿?”
    “当然,越京都盛传廖将军是关云长转世。为此这会圣上还特意铸一青龙偃月刀,封赏那日随圣旨一块送进他府里。”
    “当真是不得了的人物,巧姐最近嚷嚷着要学武,而且她最崇拜的人也是廖将军。”
    “廖兄那几招就足够她学。”
    宜悠同样点点头,男女天生力气上的差距,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同时也注定巧姐不可能像她想的那般,手拿流星弯月刀,一拳轰出去能将人剁成肉渣。
    “宝贝儿你这会可放心了?”
    “没。”
    这会愣住的变穆然:“为何?”
    “廖将军即便是战神下凡,也不可能什么都懂。这样,等回去我问问夫人请的那些郎中。他们若是说行,往后我随着你一起练。”
    穆然并未高兴,反而是担忧起来。这一套有多苦他却是心里有数,小媳妇细皮嫩肉的,学起来肯定得吃苦。
    宜悠挑眉:“怎么,你是不相信我?”
    “当然信,我舍不得你吃苦。”
    宜悠心里比喝了蜜水还甜,穆然见她甜甜的笑容,还是把心中的拒绝压下去。因为他发现,只要小媳妇软软的求上两句,他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我去看看开水,怎么你也得先洗洗。”
    **
    目送穆然出去,宜悠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昨日的梦突然映入脑海。她蒙到穆然得知她曾经的抛弃,而后彻彻底底生了气,任凭她如何挽留,他始终头也不回的与另外一女子远走天涯。
    “穆大哥、穆大哥!”
    就是这声音,怎么她有做梦了?或者这一切干脆就是真的?
    没等她沉浸在感觉中,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姑娘走进来,看到她面色不善:“你是谁!”
    “你……”
    见到来人宜悠如遭雷劈,这就是她梦见的那个人。怎么,她这会就找来了。
    “表姐你怎么来了,这是我嫂嫂。”
    穆宇的出现让她从噩梦中走出来,宜悠审视着面前的少女,皮肤是够白,白皙的双手看起来是个长期养尊处优的。但是她模样顶多算是周正,身形也不如她窈窕,声音更不如她好听。
    无论哪方面,她都能把红衣少女比成渣。
    “你是穆大嫂的娘家妹妹?”
    “正是我,你在这干什么,穆家又没承认你,为何你还会住在穆大哥的房子里,嫌不嫌害臊。”
    红衣少女直接坐下,抓一把瓜子磕着,脸上全是讽刺。
    宜悠一颗心却是落到实处,昨日穆大嫂来送包子时,穆然曾经问过她明话,要她保证今年表妹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如今出现了,那也是穆大嫂失约。穆然没理由口是心非,即便退一万步,他真的有点意思,可自昨晚到今早他从未出去过,也不会有机会去传达自己的意思。
    “谁说穆家没有承认我?”
    “当然不会,因为我有穆家的信物。只有我,才会是穆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放心,我娘跟我说过,像你这样漂亮的人,是个男人都不会舍得。到时候我自会开恩,让你做个贱妾,顺带着伺候穆大哥。”
    宜悠足足楞了有好几句话的时间,而后她伸出手,摸向她的额头:“你也没发烧,怎么会在这胡言乱语。”
    “不敬主母,穆宇,给我掌嘴。”
    穆宇站在宜悠边上,似乎也被吓住了。而后他扯开嗓子,朝外面喊着:“哥。”
    端阳跑进来:“方才老爷被穆家来人叫去,说是一会儿就会回来。”
    表妹邪魅一笑:“看到没,穆大哥是在取我们俩的婚书。”
    宜悠就是再傻再天真,也不会别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别人吩咐什么她便要去照做。新奇的看着表妹,她整个人无疑不是震撼的。
    这天下有程氏那般机关算尽的妇人,也有穆家那样见风使舵的。但像表妹这样,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并且信以为真的,她这被子还是第二次见。
    “表妹姓什么。”
    “李,嫂嫂她姓李。”
    “哪个李?”
    “就是云岭村李家的旁支,大嫂也是姓李。”
    “怪不得,我说她怎么想起一茬是一茬,原来是一家人,这就没错了。”
    穆宇也稍有所悟:“还真是这样,还是嫂嫂聪明。”
    李表妹被他们俩的哑谜绕的一愣一愣,见没人给她掌嘴,也没人回她话,她干脆直接上手:“你们一个弟弟,一个贱妾,现在就敢在我面前不听话,这要往后还不是反了天。你,叫端午还是什么来着,是这家下人吧?给我上去,把这俩人绑起来。”
    “别,不用绑穆宇。穆宇看表姐对你多好,日后你可要劝着穆大哥,只喜欢我一人,少不了你好处。”
    宜悠觉得她错了,李老夫人最起码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而这位李表妹,她娘生她的时候,忘记把脑子生出来了。
    “端阳,早饭做好了没?”
    “还差一点。”
    “放着我来,表妹今天吃错药,你让她冷静冷静。怎么冷静,你明白么?”
    端阳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先前毕竟跟过人牙子,那边让人冷静的法子可有很多。所以他双手交叉做挥刀的动作:“这样可好?”
    “注意这点,别弄出伤痕。毕竟,表妹远来是客。即便她口出狂言,欺辱我与穆宇,我们也断无伤人的道理。”
    “还是嫂嫂想得周全,我去帮你做饭。”
    穆宇虽然只有八岁,但他已经比多数成年人还聪慧。偶尔显得幼稚,不过是因为他经历之事太少,无样板可循罢了。
    “你在一边看着就是,嫂嫂不用你做什么,一样会对你很好。”
    “嫂嫂跟她比做什么?”
    “走吧。”
    宜悠踏出房门,先前她会自己出手收拾沈家那些人,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能力。今时不同往日,若再把自己与表妹摆在同一水平线上,那着实是她自己糟蹋自己。
    这种比春生还没脑子的村姑,着实不足为俱。一个端阳,足以治得她有苦说不出。
    **
    一顿早饭做完,宜悠想了想,干脆把饭摆在了穆宇睡的那屋。
    穆然很快便回来,后面还跟着穆家老大夫妇。一进门,穆大嫂便问道:“萍姐儿来过这?”
    “萍姐儿,那是谁?穆宇,穆家可有人叫萍姐儿?”
    穆宇牢牢记住嫂嫂只问他一个问题,扬起小脸仔细想了想:“嫂嫂,并无。不过四嫂去年生了个姐儿,许是周岁起名唤作萍姐儿。不过她还不会走路,大抵是到不了咱们家。”
    “原来如此,那应该没来。”
    穆然却明白了怎么回事,看着小媳妇眼中止不住的笑意,他生大嫂气的同时,也配合的未曾说出口。
    “是我娘家妹妹,说起来她跟你还有表亲,她唤作萍姐儿。”
    “李家人?”
    “恩。”
    宜悠更无辜:“大嫂,自打我出生到现在,昨日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家人。虽然说是表亲,可我着实一个都不熟识。敢问大嫂,那萍姐儿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穆大嫂愣在那,她也没见着萍姐面,怎么会知道她今天穿哪一身。
    “或者她长什么模样,胖还是瘦,高还是矮。”
    “不胖也不瘦,不高也不矮。她脸颊稍微有点胖,鼻子比你的趴,眼睛比你小,额头比你宽。”
    宜悠眼珠子上下打量着:“大嫂,这样的人着实太多。不过我想了想,还真见着一个,就在这会儿。”
    “快说,她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嫂与我一般高,身形比我胖,鼻子比我趴,眼睛比我小,额头比我宽。穆大哥,你看是不是?”
    穆然点头:“确实如此,云岭村几乎所有人拉出来,都是这模样。”
    穆大哥咳嗽声,抽一袋旱烟:“行了别闹,方才李家来穆家找人。”
    宜悠轻轻勾住穆然的手,打个对勾。这是夫妻两人的暗号,证明人却是在她房内。
    “大哥这话说得,穆家这般大,怎么偏就怀疑我们。再者,穆家难不成是李家的奴才,人家要查就让他们查。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大哥同意,我们家三人也绝不会答应。”
    “这……可谁都知道,我妹妹心悦然哥儿。”
    穆大嫂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宜悠掰扯着穆然的手指:“大嫂可记得昨日,你答应了穆大哥什么?”
    “那我能管得住?”
    “此事不是因你而起?据我所知,在未升县尉之前,可从未有人对穆大哥这般痴情。如今他有了官身,成了香饽饽,有些苍蝇便扑上来围着他打转,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人在你这!”穆大嫂就是再蠢笨,此刻也反应过来。
    “在没在我这我不知道,方才闯进来一个疯婆子,指着我和穆宇便要骂。若不是端阳在这,我们俩怕是要被她甩俩大耳瓜子。”
    最激动的是穆然:“什么,她动手了?”
    “我并无事,大哥、大嫂,按你们说表妹与穆家有亲,甚至也与我沾亲带故。即便她不认识我,最起码也要与穆宇熟识,做姐姐的,怎么一进来不是热闹的同弟弟说话,问问他在城里过得好不好,而是吩咐他办事,办不好没好果子吃?”
    “这……”
    穆大嫂一口咬定:“萍姐定不会这般。”
    “咱们先认认你这人,然后再看她会不会这般。”
    宜悠朝房里吆喝:“端阳,把那疯婆子放出来。”
    房门打开,里面冲出一人,见到宜悠直接破口大骂:“你这拖油瓶和贱妾,我不会放过你们。”
    “萍姐儿。”
    宜悠摇摇头,不是她战斗力太强,而是敌方太渣。这该是多没脑子,才会守着这么多人破口大骂。即便她有理,别人见了也定不会去支持她。
    扭头,她深深的看了端阳一眼。当初留下端阳,就是因为她发现,双胞胎中干活的是哥哥端午,真正出主意的却是弟弟端阳。李氏与长生都是老实人,用端阳这力气大的正好。而她日后要接触方方面面的人,她是准备效仿章氏,把端阳培养成大管家。
    没想到他今天真是给了她一个惊喜,萍姐儿身上看不出任何伤,可她眼底的惊惧不是假的。聪明人就是如此,即便跟着人牙子,呆在整个世界最为脏污的地方,他们也会默默学习很多有用的东西。
    **
    一行人进了屋,穆然坐在上手,化为实质的杀气瞄准萍姐儿。
    “穆大哥,我手里有伯母当年的收拾,我才是你的媳妇。”
    穆大嫂忙去捂她的嘴,可惜太迟了。抓起桌上的杯子,穆然直接扔过去。
    宜悠一惊,穆然娘亲的收拾。他说过,当年为了两老的丧事,自家可是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族里。若不是怕说出去不好听,怕是连最后这个小院都捞不到。
    可想而知,那些首饰定是穆然爹刚去世时,穆然娘为了办丧事拿出来。可惜后来不够,她便进一步交出了地。昨个穆然刚发了一大通脾气,这会再说首饰的事,不纯粹是往枪口上撞!
    “首饰?大嫂还留着。”
    “……是娘,不是我们。”穆大嫂也被吓住了,忙不迭解释:“那些东西都是娘放着的,包括昨天的地契也是在爹手里。我跟你哥这些年,你还不知道,我们虽然站着宗子宗妇的名声,可实际上一点都摸不到穆家的权。”
    “哦?”
    穆老大有些犹豫,他是孝顺的,媳妇这样将爹娘他当然也有些别扭。可同时他心里也有所不平,别家像他这么大的,早就当上族长,只有他还得低头哈腰的伺候爹娘,同时防备着弟弟们抢家产。虽然他们不会明着抢,可娘随便给点,那可都是从他日后要继承的东西中掏。
    “是从爹那拿的。老五,这样我们带萍姐儿回去。弟妹受了惊,表妹也吓不清,咱们两相抵消如何?”
    宜悠笑道:“看大哥说哪儿的话,表妹怎么都是客人,好像我亏待了她似得。”
    “你这毒妇……”
    穆大嫂忙捂住妹妹的嘴:“老五家的那么温和一个人儿,怎么会去欺负表妹,都是萍姐儿顽劣。”
    穆老大也接连点头:“确实是如此。”
    宜悠点点头:“表妹的确顽劣,今日我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表妹冲进来喊打喊杀,夫君又不在家,当时我们小的小弱的弱,过个年差点就挂了彩。”
    穆大嫂一个劲儿的赔着不是。
    “大嫂,你说这表妹,是不是从小就疯疯癫癫,她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
    “她就是个急性子,脑子却是完全清醒。五弟妹,你别忘心里去。”
    “我这人向来想得开,真一点都没往心里去。不过既然大嫂说她人清醒,那有些事我就不得不说。”
    昨日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升起,穆家老大夫妇这次没搭话。反倒是一边,强被宜悠压下的穆然看出端倪:“宜悠想说什么?”
    宜悠清清嗓子:“穆宇才八岁都已经这般懂事,这全是夫君你教的好。表妹若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出点事我也不会与其多计较,毕竟孩子么,哪有不出错的?但她如今也已及笄,一个大姑娘都这样,那实在说不过去。溺子如杀子,李家这家教也是时候该注意下。大嫂,你说是不是?”
    穆大嫂出身李家,本来就对娘家有归属感。此刻若是承认李家家教有问题,那边是说她也有问题,是以她迟迟不肯点头。
    “大哥,你说呢?恩?”
    穆老大叹气,硬是不发声。
    “看来你们俩都觉得,这么大的姑娘怎么闹都没事。我是八月里生人,应该比李表妹大不了多少。”
    穆然小声说着:“你比表妹要小一些。”
    宜悠剜他一眼:“你记那么清楚。”
    穆然只被她白眼白的心神荡漾,就连边上的穆老大也认不出再次露出痴迷,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我比表妹还小,那更应该被宽容。既然李家家教如此,李老夫人也曾诚心相邀,我便代我娘去李家走几趟,顺便打几个人。到时我便说,此事乃大嫂应允,大嫂你觉得如何?”
    穆大嫂左右为难,她着实后悔来这一趟。怎么仅仅过了一夜,她就忘了这俩煞星,那可是把公婆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的主。
    “弟妹,一点小事,何必呢?”穆大嫂干巴巴的笑着,扯扯自己夫婿,没看到五弟眼神越来越不善,你还瞅人家媳妇。
    “防微杜渐,表妹如此恨嫁,这般教养若是给了别家,那岂不是吵得一家家犬不宁。”
    穆大嫂被这句话震住,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可她却见过,好多姻缘因为男方或女方太混账,结来结去成了世仇。
    不同于宜悠娘,她自小被李家宠着长大,娘家是她永远的后盾和牵挂。望着怀中极力挣脱的妹妹,她心也一点点凉下去,这样的人,真的能拴住穆然?
    “萍姐儿确实需要再管教。”
    当即她左右开弓,扇了妹妹两巴掌:“如此,弟妹可还满意?”
    “穆宇的已经还上,我的就不计较了。”
    宜悠慢慢悠悠的说着,穆大嫂又是两巴掌。原本就有些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这会儿李表妹才是人如其名,名副其实的小苹果。
    “大嫂这是何必,大过年的亲戚间无需如此。只是我着实不乐意见到此人,还请日后表妹勿要再过来。”
    “那是自然。”
    宜悠点头,而后看向穆然,摸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见后者点点头,她干脆的端茶送客。
    **
    “清净了,咱们先吃饭。”
    四口人围在一处,饭是最简单的片儿汤。方才宜悠放在火炕上温着,这会只是稍稍有些凉,但还可以入口。
    “端阳,你用的什么法子?”
    端阳放下饭碗:“塞住她的嘴,然后捏骨头,人牙子最爱用这个。不过老爷出生行伍,也同北夷打过仗,若是他在肯定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捏骨头?”穆然有些疑惑。
    端午干脆示范下,一只手捏住自己的手肘,然后狠狠摁下去。宜悠轻轻捏一下,果然疼到不行。
    “我知道的还真不如他多,等会吃完饭你且仔细说说,人牙子都还有些什么手段。”
    “行。”
    宜悠却是想着自己的心事,若是李表妹没来,或许她会再次缩回去。可这会人家都找上门来,她却不想再忍了。
    “什么时候不能说,大过年的非要说那些。”
    “行,那以后慢慢说。宜悠你多吃点,刚才表妹真的没碰到你?”
    “那自然没,表妹只是虚胖,那比得上我这瘦但是有劲的小身板。我没生气,不过大嫂和李家那边,估计今晚怕是吃不多。”
    “莫要去管他们,穆李两家世代联姻,不过是为了云岭村的平静。一闪岂容二虎,私下里两家关系好不到哪儿去。李家吃少点,也能省两袋粮食。”
    “也是。”
    宜悠想得很对,一到家穆大嫂便关上房门,今日之事着实是她这些年来最大的耻辱。连续好几天,她脸色一直阴着。偏生偶尔见到宜悠,她却不得不畏于穆然官位而笑脸相迎,一整个年把她憋得瘦了十斤。
    **
    当然那是后话,此刻把碗筷交给端阳收拾,宜悠拉着穆然进了屋。
    “你这是怎么?”
    “穆大哥,昨晚我做了梦。”
    “什么噩梦让你怕成这样?”
    “那我说出来,你可莫要生气。”
    “恩。”穆然想都没想的答应下来。
    宜悠咬唇,直到咬到发白才慢慢开口:“是个很荒谬的梦,里面咱俩有了婚约,然后我突然变得跟从前一样,嫌弃你穷,退了亲去给人做小。”
    穆然听完直接笑倒:“你是傻了不成,宝贝?”
    “对啊,我就觉得自己傻了。”
    “其实我还真梦到过这事儿,很久之前了,就是我刚从水塘捞起你来那一夜。”
    “什么?”宜悠心猛烈地跳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你说说。”
    “你清醒后第二日我救了你爹,他便定下我们俩婚约。而后你代替四丫入府……”
    穆然的话音在她耳边响动,宜悠已经完全提不起精神。他真的知道了,而且一直知道,她隐瞒那么久的事,他从来却是清清楚楚。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怎么会只向着她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
    “傻宝贝,你还真当了真?”
    “如果那是真的呢?”
    “路是你自己选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
    宜悠眼泪直接掉下来:“为什么你不拦着我,每个人都会有糊涂的时候。而这糊涂事,会影响我一辈子啊。”
    穆然有些不知所措,是啊,他为什么不拦着?那个梦是如此的清晰,所以很多情绪他都清楚。当时他只记得,自己娶宜悠也是因为年纪到,且穆宇需要嫂嫂照顾。但随后见她那般娇气,他也打起了退堂鼓。
    上辈子,说实话他并没太过喜欢她。所以当时她退亲,他不舍的同时更多的是解脱。
    “我……那都是假的,你莫要相信。”
    宜悠却知那是真的,如果是梦不会有那般清晰的感觉:“万一是真的?”
    “可它就是假的,成不了真。”
    “它就是真的!”
    穆然一把将小媳妇抱在怀里,现在的宜悠才是他最喜欢的。男人都爱好看的皮相,可比起那个,他却更喜欢一个人的脾性。小媳妇皮相好脾性也无可挑剔,与梦中那个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会的,你莫要胡思乱想。”
    宜悠趴在他怀里,眼泪止不住落下来。怪不得最初穆然几次见她都有些疏离,随着她一步步改变,他也越发温和,甚至几次出手相帮。
    抽泣着,熟悉的味道传来,她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都能不去想那个梦,那她还在乎那些前世做什么。过好当下的日子,才是最紧要的事。
    “穆大哥,后来你与穆宇如何?”
    “什么日后?”
    “梦里。”
    “哦,我带他去了京城,廖将军很喜欢他,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宜悠如释重负,她最担忧的便是两兄弟的去向。如今知道他们过得很好,她可以彻底放下那些内疚。
    “这样就好,都是梦,是假的。”
    “恩,是假的。”
    暖阳照进来,穆然将她整个团在怀中。心中虽有疑惑,但他却明白,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
    作者有话要说:刚写完,等会捉虫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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