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梦若浮云

我在浮云山上住了下来。
    其实很方便，只不过时候从山脚搬到了山上，仅此而已。
    我们拜了堂。成亲后的日子我甚是满足。
    我最喜欢的便是吃完饭后，牵着荆轩的手，去那片浮云花田走走。有时候走累了，便坐在老枫树下看夕阳。我见那老枫树粗壮得很，便又让荆轩做了个老藤秋千给我。于是，后来的日子，便成了走完花田，我坐在秋千上，荆轩站着了。
    再后来，有一个小生命开始孕育。
    我以为我的日子会这么美好下去，孩子出生，我们三个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说书先生里的书生和小姐不都是这样的吗？
    可是我错了，我不是小姐，他也不是书生。
    孩子的降临来得很突然，本还应有一个半月月才生，可是那天我的肚子突然痛了起来。起初我以为只是平常的阵痛，没有留意。可是后来阵痛越来越剧烈，我才发现事情不妙。荆轩又恰好去古音城内添置物品去了，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当初荆轩便说要去古音城内住上一段日子，好方便生产，可是我不愿意，还贪恋这浮云山上的风景，便说待到最后二十几天再去，荆轩拗不过我，才不甘愿地答应。现在想起来，真是懊悔不已。
    不一会儿，我便感觉下身有黏黏的液体流出，我知道，是羊水破了。
    可是，荆轩不在这，我该怎嘛办？
    我躺在床上，大口呼吸，试图站起身，自己下山去找产婆。可是肚子痛得厉害，我连坐起来都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又何谈下山。
    我坐在石床上，将身子靠着石壁，我知道我不可能下山去。荆轩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我只能自己努力先将孩子生下来。我其实是很害怕的，可是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害怕的。我已经感觉到孩子快要出来了，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不出来呢？
    我咬住自己的衣袖，将气力全部放在下身，孩子还是没有出来，我却感觉又有一股新的热热的黏黏的液体流出来。我知道，那不是羊水。
    我低下头，视线已经模糊，我看不清，但我知道，那是血水。身上的气力已经用完，眼前终于一黑，昏了过去。
    荆轩，你快回来。
    我醒来的时候，石室里还是空无一人。我缓缓坐起身，发现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我的小腹一片平坦。
    那么，孩子呢？
    荆轩从石洞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我，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想开口问他，他却飞速跑过来，一把抱住我。
    我拥住他，开口道：“荆轩，孩子……”
    荆轩放开我，笑道：“在里面的石室睡着。”
    我松了一口气，孩子没事那就好。
    荆轩有抱住我，摸着而我的头发：“一起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没有问荆轩，为什么他的脸色是如此苍白。我以为，他是担心的。
    显然，我错了。
    那些所谓的仙人追来的时候，我没有出去，我一直在洞里面。我抱着孩子，坐在石床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荆轩什么都没有和我说，他只让我不要出去，他说他很快便会回来。我不知道那些人追来干什么，但我感觉得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想跟着荆轩出去，但荆轩不让，施了术法将我困在洞中。我只能等，等荆轩回来，孩子的名字还等着他去呢。
    荆轩死了。
    他再没能回来，连尸首都不曾留下，灰飞烟灭。
    那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子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只冷冷地看着他。我不信，孩子才刚出生，荆轩怎么会抛下我们母女两呢？
    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大抵也是一位神仙，但和荆轩私交甚好。荆轩与神仙还有来往，这一点，我是不知道的。
    他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原来荆轩从古音城回来时，发现我倒在血泊中。早产加难产，荆轩看到我时，我已经死了，孩子死在了我的腹中。
    所以，荆轩去抢了回魄珠。
    回魄珠？说起来，也就是太上老君炼了上百年的一颗金丹，又将这金丹熔在饿一颗稀世珍珠里面。只不过，这个回魄珠恰好是太上老君送给王母的寿诞礼物之一罢了。
    之一？这个之一却救活了我和孩子，要了荆轩的命。
    他告诉我，荆轩本是准备悄悄将回魄珠偷回来的，可是去的时候，发现回魄珠已经在送到了南天门，所以只好抢。荆轩伤了很多人，自己也受了重伤。
    怪不得，那日他的脸色那么苍白。
    回魄珠救了我，还让孩子顺利产了下来，那男子告诉我，回魄珠现在在孩子体内，但是因为孩子胎死腹中，所以不能让回魄珠离开孩子体内，否则孩子一样会死。我想，荆轩也一定知道这点的。
    原来我昏迷了一个半月，这一个多月来，那些人多次分批派了人来捉荆轩。只是他们没想到荆轩的本事，后来他们直接遣了十几人来围剿荆轩。
    回魄珠，对于凡人，可以起死回生，对于那些人，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们要，是面子而已。
    那男子告诉我，那是场恶战，那方也损伤了不少人。
    怎样的恶战，我不知，至少是，我的荆轩不在了。
    我的荆轩，这么厉害。我想，若是他愿，他在很早以前应就可以位列仙班了吧。
    那人没有留很久便走了，临走前，他又与我说，他会在浮云山的周围设下阵法，这样，便不会有人再可以进得这浮云山，他还给了我一根簪子。他说，这根簪子是荆轩交给他，是荆轩在他那做给我的。簪子还未做完，他在簪子上施了法，别上了这根簪子，我便可以不受那阵法的约束了。
    我抱起孩子，从此以后，她便只有娘了。
    荆无泪，孩子，你便叫荆无泪。
    我又过回了以前一个人的生活，我其实是可以搬到山下去住的，可是我不愿。因为山上，有老枫树，有浮云花田，有老藤秋千，还有，荆轩的气息。
    我想他，时时刻刻都在想他。我从未意识到我已经把荆轩的一切都刻进了我的骨子里。可是我愿意沉浸在这种对他的思念里，若是不想他，我知道我一定就不再是我的。
    荆轩，凭什么？只是几年，我就再也不能不想你。
    已经没有人可以再陪我走浮云花田了，所以，每当无泪在花田中疯跑的时候，我只坐在树下看着她。我也不敢坐在老藤秋千上，每次一坐上去，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后看，我总以为荆轩还是站在我背后，微笑着看着我，然后将我荡得高高的。可是我知道，荆轩不在了饿，就没有人帮我推秋千了。无泪倒是很喜欢那个秋千，所以便成了她坐，我推。
    我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曾下山去看过，大夫说我抑郁成疾，让我放宽心境。荆轩，没别的，就想你想的。
    可是，我还是没法不想你。
    我开始慢慢地吐血，但我不敢让无泪知道，她还什么都不懂，会害怕。她根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我不敢让她看着我死去，所以，我只能走。
    走之前的两个月，我替无泪孩儿做了许多衣服，从现在到她长大的都有。我有教无泪如何采摘野果，浮云山上的野果很多，这样我也不用担心她日后会饿着。
    我将无泪带到浮云花田，这孩子也非常喜欢这个地方，一到了此处，必定是要疯跑上一番的，我看着无泪的背影，终于一狠心，掉头走开。
    下了山，我便迷茫了。连镜，你可以去哪呢？
    我来到了生活了十几年的茅草屋，但已经过去六年了，茅草屋早就破烂不堪了，摇摇欲坠。我苦笑一番，这样又何妨？我也只有来这了。我将茅屋简单修葺了一番，便住了下来。我不用担心无泪会下山来找到我，她走不出那阵法的，也好，一个人在山上，或许可以免去许多烦恼。
    我没想到，那男子还会来找我。
    他来时我已经没有力气下床，只半躺着靠在床沿。
    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惋惜，我不说话，只等他自己说明来意。
    “我知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你心中执念未消，终会无法解脱，即使你去了，也会成为孤魂野鬼，徘徊于人间，不肯投胎转世，我今日而来，是有一事要告知与你。”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曾与你说，那场恶战后，荆轩灰飞烟灭。但是后来，我偷偷地留住了荆轩的一魂三魄，前几天已将他送去投胎。但是毕竟魂魄已经残缺，所以即使投胎，想必也是非痴即傻。所以你心中也不用有执念，好生地去，能不能在来时再寻着他，就看你们两的造化了，你放心，你死后，我会好心将你安葬的。”
    我的嘴角忍不住划出一个弧度，原来我们还有来世。眼前的实现渐渐模糊，我似乎看见荆轩向我伸出双手，温柔宠溺地笑着，他的身边飘着浮云花瓣，我的荆轩，来找我了。
    荆轩，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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