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宅斗

73 落花流水(一)【小修,勿点】


陆心源在渊王府住下了,是太妃满面笑颜端庄着邀请的,与当初唐远离进门大相径庭。
    唐远离的丧礼,只一个我,一个清乐公主,还有顺带的陆心源和凉风、冬野,帮着烧了点纸,守了一日的灵,然后趁着夜色,也不管会不会扰民,吹吹打打欲盖弥彰地葬进了阜家的祖坟,立碑用的是阜家义子的名义,至于立碑人,空缺。若不是陆心源提及,我还不曾思及自己在名义上早不是阜家人,无资格开阜家祖坟。
    在入土之前,我闯进私宅,挟持钦天监,让选个宜入土的吉日,愣选不出全是与我犯冲的。我深觉整个南朝最与我犯冲的当是钦天监,从他最里我不曾得过一句好,架上刀子威胁了半日,才终于得了个夜里的吉时。左右我不能白日送唐远离入土,有夜里的吉时正好。
    在我帮着唐远离丧礼一事,李淳风回了宫,直接禁了皇后的足,派了护卫、暗卫将三皇子所住的宫殿把守严实,彻底将背地里的争斗都摆到了台面上。顺道砍了几个在朝堂之上顶着谏言的名头,明指暗讽李淳风苛待手足兄弟的朝臣,朝堂怨诽不少,可明面上好歹是消停了。
    李淳风让暗卫传了信过来,道是明妃是大头,要顺藤摸瓜,将所有枝枝节节全清理干净,省得到时事多。信里言辞熟稔一如彼时,倒是我有些不习惯。毕竟我早不是当年惟他命是从的阜北箫,他如何如昨如昔,我越发觉得可笑。
    三日后,张公公领着书太医再临渊王府,夹带了一封新的书函,是李淳风应承过会告知的关于阜家一案的真相的起始。
    当年,我追着二皇子不放,惹恼了二皇子一派,可我明有李淳风护着,暗里有李渊一作保,二皇子动我不得,于是将矛头对上了我爹。正巧我爹因着大皇子一案焦头烂,先帝为了能暂时压下朝臣对大皇子的关注,干脆将支持大皇子一派的阜家尽数给关押了,事情闹得大了,视线矛头也往我爹身上分了不少,好赖是为大皇子减轻不少压力。
    信里到此为止,作为取信于我的,是一封当年先帝亲笔书信,算是私下书信私交的意味,说是牵连独阜家不过是权宜之计,事情闹大了,才能倾尽所有彻查到底,也为着堵住一些想浑水摸鱼之辈。先帝金口玉言,道是一个南朝大皇子,亦是太子,一个是南朝丞相,绝不会让小人佞臣钻了空子。
    我爹一生最是忠君,何况先帝这封私信,言辞恳切,字字饱含力透纸背的决心,定要揪出朝中害群之马,正中我爹下怀,难怪我爹连我都不曾知会一声,直接满门进了天牢,待我得知,却是无能为力。
    彼时,先帝一道圣旨,公公捧着圣旨历数我爹被安上的条罪状:其身不正,勾结外敌,言祸太子,霍乱朝堂,结党营私……
    言犹在耳。
    张公公见我瞧完了信,躬身谄笑献媚:“回王妃,皇上命小人带话,这后头的,当是照规矩办事。”
    我点头。
    我清理掉二皇子和明妃的枝枝节节,李淳风给我真相,这封信是开头的诱饵,这就是规矩,弹谈成了交易总是更为清楚。
    张公公说是李淳风还让给太妃带了补身子的东西,辞过我去见了。他才走,太妃就让良辰过来传我过去。
    佛堂里,檀香烧了的烟一圈一圈地盘旋着,升腾而起,慢慢地晕开在屋子里,闻着味道叫人心境安定,无怪乎那些个信佛的性子总显得更为慢一些,脾气也有,可不会太急。
    听闻,自我离开帝都,太妃便也没离开过佛堂。
    良辰请我在一旁落座,端了燕窝粥给我,触手过去温度适宜,颇用了一番心思。太妃让良辰扶着起身,坐在了上首,看着我开口道:“清乐得蒙唐公子几番相救,这一份恩哀家记下了。”
    我扯了扯嘴角,没应话。
    这人都入土了,天大的恩说上来亦是空谈。
    太妃也没要我应话的意思,抬手让良辰搬了一堆画卷搁到我为此边的茶几上,解释道:“可清乐毕竟是个姑娘家,唐公子没了,她要报恩也不能守一辈子,哪家姑娘的娘亲也见不得自家姑娘日后命苦。桌上是媒人才送来的帝都之中门户相当的大臣或是书香世家的公子画像,全是一等一的人品,才情亦是出众的,王爷不在府上,你帮着看看,把把关。”
    我没动,视线在画卷上扫了一眼:“这画像总不会是与先头送到我那儿的差不了多少吧?太妃说笑了,清乐公主那般性子的,我选了画像,也不知道后头要怎么收拾。何况我瞧着清乐公主是想足了太妃的,陆沉与唐远离,恐怕真较起真来,不相上下。”
    听我提了陆沉,太妃面色不太好,可脸上端庄精致的笑一丝一毫也没松动,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带着精利的光芒,定是全怪责到了陆心源身上,多嘴多舌在太妃这儿可讨不着好果子,何况对方还是当年负心人之子。
    “太妃莫见怪,是我多事了些。”
    如何都是擅自打探旁人秘事,我见着不妥也就当下矮了几分道,“不是陆大哥与我提及的。我套点话,趁着他酩酊……一不小心将太妃当年与陆沉一事全漏了出来,也不全乎,只知道哥大概……”
    说着说着,我自己都有些虚了。
    太妃敛下眼中锋芒:“全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之事,别人嘴里的也不一定是当年模样,何况还是转述的,一人一口,传出来的,也都不是最开始的样子了。那些个传说,当事人听来,还以为是哪家戏班子出的新戏。”
    我忽然想起李淳风,不知道万一后来,若有个说书先生道听途说了,会编成什么段子,听了的人又是如何的感慨或是鄙夷。
    “罢了。”
    太妃让良辰收好画卷,精致妆容下的面色有些倦意,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古人一早说了的。哀家百年后,王妃能瞧在清乐是渊儿的亲妹妹份上,好歹能赏她一口饭吃。”
    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应话了。
    之前太妃精明太过之时,我虽嘴上不回,可心里总能翻腾出不少话来,能锋芒的,能谦卑的,能妥帖的……不在少数。可自那日陆心源一番话出口,太妃看着少了一股子神气,对上我时,那种似有似无的放任,只弄得我无措。
    太妃挑眼让良辰出了佛堂在外守着,确定外头的头头脑脑不足为虑,这才开口道:“渊儿在东南边陲对上姜国卫冉,本该是倾尽南朝之力作为他的后盾,可李淳风非但没增派兵力,还抽调兵马前往西北和西南超过半数,如今在渊儿手上的也只剩他带着的亲兵不足三万人,加上地上守军一共能凑个五万人。”
    我蹙眉,当时听李渊一他们谈及似乎这个卫冉是个难对付的狠角色,有十万大军驻扎,都不能让他们宽心,何况一下子只剩了五万。难不成李淳风为了对付李渊一,竟不惜堵上南朝疆土?
    太妃瞥眼过来,神色清明道:“不至于。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李淳风只管治渊儿的罪,然后纠集兵马,拼上一拼胜算不是没有,要是兵马够强盛,胜算更大。何况李淳风有一班子谋臣养着,战场上明刀明枪的,他那一派不行,阴谋诡计却是可以的,到时候传点流言,众口一词,谁也不能是说南朝什么。史书是人写的,铮铮铁骨的总有砍完的时候,想怎么写还不是皇帝一句话之事。”
    是了,这确实是李淳风最爱用的伎俩。
    如此说来,为何一向走温和路线的李淳风忽然性情大变,连着砍掉几个乱谏言的大臣,当是为之后敲警钟的,让他们记住前车之鉴,到时不必血流成河,只告诉他们皇帝是是硬骨头,不在乎换一班朝臣,自然前路宽广。
    李淳风一点也没变,是我天真了,还以为他是一心只想着要肃清二皇子一派。当然这也没错,只是在肃清的时候,他想的更多的是最好能为肃清其余威胁皇权的势力都开个好头,埋下引线,时机成熟,点了就行。
    我端起茶几上有些凉的燕窝粥,轻轻搅动着。我习惯想什么时,有些事情做,能让我更思路更清晰些。
    “你怎么回事?”
    太妃忽的严词厉色,我不解地抬眼看过去,手上举着的汤勺顿在了嘴边,她说,“东西凉了,你有了身子,怎能想吃就吃,自个儿的孩子自己都不知道疼,还能指望谁替你疼!”
    这番言辞,还有训话的模样,颇有些我娘嗔怪的影子。如今看来遥远得让人怀念都觉得奢侈。
    太妃蹙眉道:“孩子都快四个月多,肚子也显出了,怎么还没做娘亲的脑子?良辰……”
    她朗声叫了良辰进来,吩咐道,“明儿起,你每日一个时辰给王妃念叨念叨如何为人娘。”
    良辰施礼应了:“是。”
    至于我的意见彻底被忽视了。
    太妃总算没忘了我这个人,吩咐完良辰注意的东西,又交代她去让瑞妃领着李谦之去我院子里多走动,示范示范之后,回头对着我道:“还有谦安近儿全住哀家这儿了,你既是回了,就领回去,学堂不急,你养在跟前,学学、适应适应,为人娘当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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