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宅斗

74 落花流水(二)【小修,勿点】


从佛堂出来,已是被谆谆教诲一个多时辰有余之后。我深以为渊王府如今恐怕是岌岌可危,凭着太妃僵硬地示好。我说不上是好是坏,不过家宅宁和,总好过后院起火,毕竟修剪外头的枝蔓才是目前最为重要。
    回院子要穿过前庭,正遇着明妃意欲出府,凉风刻意提声咳了几声,逼得明妃注意这边,施施然过来屈膝行礼,几步路途,面上瞬间端上笑颜,娇柔婉转道:“参见王妃。”
    “明妃这是去哪儿?”
    我勾唇浅笑,也不让她起身,就让她半屈着膝僵持在那儿,“何时起渊王府上这般没规矩,府上妃子出门也不用请示了?”
    明妃也不气恼,款款笑着回话道:“王妃有所不知,这府上事宜由我掌着,外头营生李良当与我汇报,可这月似乎出了岔子,因而我才命李良在铺子里等着,待我处理好府上之事过去瞧瞧,由此才要出府。这府上掌事出府,由来都是不用请示的。”
    她屈着膝,一动不动,规矩上挑不出半分错来。
    “掌事?”我故作不解问凉风道,“本宫不是命你去明妃那儿取回账本,再知会一声,府上事宜由本宫处理?如何明妃似乎不知的模样,可是你这厮不曾传到话?”
    凉风施礼请罪:“请王妃恕罪,府上事宜多,我一时抽不开身,于是差了冬野过去明妃那儿传话,也不知为何……”
    “让冬野过来。”我沉了脸。
    明妃干脆起身,动作轻缓,有种似有似无的矜贵气质,露出一抹淡到几不可见的笑,举止间尽是随意:“王妃何必惺惺作态,不愿让我出府明说便是,何苦要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如此倒是一点也不像王妃了。”
    我蹙眉怪责道:“明妃说得什么话,太妃重新让本宫执掌渊王府,下人没传话给你,这本就是下人的罪责,倘若此番不追究,他日如何服众。”
    一番话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义正言辞得厉害。
    “敢问凉风姑娘一句,何时让冬野姑娘传的话?”明妃依旧笑颜如春风,在开始天气开始萧索的秋日里说不出得叫人光瞧着便觉得舒服。
    凉风微微颔首道:“当是晌午时分。”
    明妃点着头,忽然一巴掌甩在了近身婢女的脸上,声响太大,惊得一众竖着耳朵做事的下人们全都颤了一颤,一颗颗脑袋恨不得深埋下去,莫引得谁注意过去才好。
    她的近身婢女迅速跪了在地,什么都不管,只管一股脑地磕头求饶。
    明妃收敛下笑颜,向我告罪道:“王妃莫怪,晌午时分当是这下人在院子里伺候,定是冬野姑娘来传了话,她尽想着躲懒,也就忘了要传话一事。既是太妃发了话,渊王府也是要王妃坐镇才是。”
    解释了一番后,直着身子站在那里,娇弱如扶柳,面目如水般柔和,适才那突兀一下的戾气仿佛是众人错觉了般。地上她的近身婢女还在磕着头,咚咚作响,青石板的地面上血迹斑驳,她愣是能不往那边错上一眼。
    “行了。”
    我轻轻嗤了下鼻子,忍下被淡淡的血腥味引起的作呕感,“近来诸事不顺,太妃诚心礼佛,府上再添什么事端,总不太好。这个下人躲懒也就逐出渊王府便是。”
    话音才落,那近身婢女身子一软摊在了地上,就像是全失去了希望。
    明妃颔首道:“全赖王妃做主。”
    怎一个谦卑有礼了得。
    一时两厢沉默,我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开口,只得先出言道:“明妃那日在柴房里说的话,本宫现下倒是颇有兴致。”
    明妃摇了摇头,颇为神秘的模样但笑不语。
    左右等不着她再开口,我也不急,举步往自家的院子走去,脑中不断思索着二皇子被幽禁在深宫里,他是如何与常年呆在渊王府的明妃联系,那外头蠢蠢欲动的朝臣又是谁去联系的,不会是二皇子,也不会是明妃。
    如此,那个第三者又是谁?
    一路思虑,不觉间已然站在主屋门外。四处莫名的寂静,我分了神环顾四周,之间李谦安黑着脸站在堂前,小小的身子还是撒娇耍赖的年纪,愣是做出苦大仇深,恨不得忧国忧民的嘴脸来,好笑又参杂了点可爱。
    暂且搁下二皇子与明妃一派,我随意进了屋,让凉风扶着落座,冬野早从边上蹿出来,好吃好喝的和酸的一道全送了上来。竟还脚不沾地地离开,忙着去厨房奔走,说是还有滋补的汤水在炖,不能少盯一会儿。
    随手捻了个酸梅,含在嘴里,见李谦安随着我自门外进来落座,视线跟着转了,面上脸色越发黑沉,可就是不开口,执拗得古怪,只得妥协,先开口道:“怎么,谁还有那个胆子竟然敢招惹渊王府大少爷?”
    哼。
    李谦安鼻孔里出了老大一口粗气,见我还是不解的姿态,尽管十分得不甘心,还是无奈地撇撇嘴,刻意用嘲讽的语气道:“我还以为你死在路上了呢。”
    “担心我?”未及思索,话先出了口,可随即对上李谦安一面耍狠,一面又暗藏了太多不安情绪在眼底的神色,顿时觉得讪讪的。
    “我答应过你会回来了。”
    我当下多说了句,郑重其事地看着他的眼睛,视线定住不偏转。
    然后,果不其然李谦安先转头避开了,小动作不少,小小的脚一下一下地踢着地,嘴上满是不屑道:“弄得好像我要求过你回来似地,你别是柴房关傻了,自作多情。”
    我点头,笑颜道:“我确实是在柴房里关傻了,好像听着你一直让我安然回来。”
    “还知道自己是被关傻了,也算是不错。”
    李谦安点了点头,好像一个小小的夫子得了学生的答题,觉得姑且给个满意姿态也行。
    我呵呵地笑出了声,明明他也没说什么好笑的话,我偏生觉得好笑,宛若这些日子以来的那些个痛心疾首全都能笑了过去,差点笑出泪来。
    李谦安看着我,明眸善睐,眼中干净地不像话。看了好一会儿,眼睑落下,再抬起已然只剩了孩子气的嫌弃,小步子一步一步走过来,抬手落在了我微微凸起的肚子上,仰脸问我,带着好奇:“太医可说了是男是女?”
    我摇头:“不曾。若是你能决定,你想要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李谦安不假思索地回了话。
    “为何?”这倒是有意思。我从前总希望自己有个弟弟,具体能拿来如何我也不知道,却是不想有个妹妹的,我素来以为世间孩子大多如我这般,第一回问了,竟是不是。
    李谦安扫过来的眼神,让我莫名觉得我是愚钝至极之人,若有自知,定是要惭愧不已才对的,他说:“生个女的如你这般?你还以为世间如我五叔这般眼拙到能瞧上你的人多如牛毛不成?但凡异数,有一便是极致。”
    童言无忌,当真是好笑不已。
    我塞了颗酸梅到他嘴里,看他酸得一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于是心神愉悦,打趣道:“你怎知你五叔瞧上我了?娶了,便是瞧上不成,那明妃、瑞妃又当如何说?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懂这么多,不懂装懂,是愚也。”
    “五叔说想与你死在一块儿,不求生同寝,死同穴,只能死时在一块儿便好。”李谦安先是嫌弃了我好一番,才终于决定打发慈悲开口。
    “如此容易,我快死的时候,你只管去叫你五叔来。”
    李谦安神情倏地落寞道:“我父王弥留之际,也说过,只可惜不能与母妃死在一块儿,让母妃在死前这么一点点时辰还觉得不安。父王说,母妃最是胆小,怕黑,怕死,没他守着,定是可怜。”
    他那张小脸上被感伤占据了全,睁得老大的眼睛里却是坚定的,有点点的盈盈水波在里头晃荡,可还黑白分明着,纯粹到无半点杂质。
    “五叔跟父王说了一样的话。”
    “是吗?”
    我听到自己随口回了句,太不经心,连面上带着的笑我亦是能觉出其中真心太少,不过是做做样子。
    从前,我因着喜欢,为了一人,太过疯狂,伤人伤己,唯独那人不悲不喜。如今,疯狂耗尽,我已不知自己还懂不懂何为喜欢。
    “你想跟谁死在一起?”李谦安忽然问我。
    冬野从外头进来,手上端着炖好的汤水,还冒着热气,脚还抬着没落地,听着李谦安的话,连着呸了几声,念叨着百无禁忌,责怪道:“大少爷,赶紧呸几声,吐了口水,说出来的话就不作数了。王妃有了身子,怎能动不动说那个字,要大吉大利,带子带福才是。”
    那副模样,倒有那么点神婆的意思。
    李谦安瞥了她一眼,又端上“小夫子”的架子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冬野听不懂了,搁下汤水,手指握住耳垂,去热,吐着舌头道:“反正不能乱说话。”
    屋子里莫名热闹融洽。
    我却是想起一个问题来,那明妃与二皇子是何等关系,如何会牵连到一起的,之前确实不曾想过,当让凉风去查了清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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