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宅斗

96 山盟虽在(八)(大结局)


次日晨时,书太医早早立在屋门外,等着我起身,好帮我诊脉,至于昨儿被我赶出去,似乎是对他全无影响。
    平白屋门口多个门神也是恼人,到底还是让他进了屋。他腆着脸笑了笑,随即面色忧色太过,凉风生怕是我病情有异,他才期期艾艾开了口道是李渊一情况很不好,路途急赶慢赶的,伤在肚子上的伤都开始溃烂了,好不容易清洗干净腐肉,总算是将药换上了,可至今未醒。
    而最是重要的是,李淳风并无下旨让李渊一回帝都,贸然回来,即便是伤重,也要担上一个擅自回京,抗旨不遵,目无天子的大罪。
    “也是,好赖他也算救我于水火,我总不能平白让李淳风得了治罪的由头,或是因他死了,捡一个大便宜。”我话一出口,全混杂着咳嗽声,只觉得胸腔像是破了的风箱,一字一句出口呼呼作响。
    书太医要先帮我把脉,我收回我,不予理会。回身让凉风取了我一回也不曾穿戴过的王妃品级下的朝服和凤冠,让宫人传话给张公公说我要见李淳风,很快也就到御书房。
    款款施了礼,也不多言旁的,我干脆对李淳风道:“从前我能助皇上登上帝位,如今就能助皇上守住江山。请皇上下旨,允许我随军出征。”
    “好。”
    李淳风在坐在龙椅上,低头看我,高高在上,沉吟良久,他终于下旨,“召渊王爷班师回朝,静养。”
    我双膝跪地,磕头,久久伏身不起:“谢皇上。”
    我没想过李淳风会不答应,毕竟我若上了战场,若是败了,只管让李渊一担着便是,李淳风何乐而不为。可他忘了若我败了,李渊一必胜,这个赌,我在所不惜。
    四月中旬。
    天儿非但分毫不见回暖,倒是骤然冷得厉害,更是连日的倾盆大雨。我早先感染的风寒,愈见严重,一直咳嗽,心肝俾肺肾,哪样都好,都急着要被我咳出来似地。连日来不见停的大雨和寒气让我已经双腿软到不能下床走动,硬扶着东西还能走上几步。
    李淳风倒是来得勤,下朝了就坐在高座上,也不言语,只看着我一步一步地慢慢踱步。
    书太医说,倘若我再不走动走动,以后估计也就不用再走了。不过他的话,我早当耳旁风听,既是连我活不过两年的话都说得出口,我不觉得他还有什么是说不出的。
    今儿李淳风来得迟了,我已经走了好一会儿,正坐着休息,在我要起身行礼前他先开了口道是免礼,身子不舒服我也懒得僵持,微微颔首落座。
    “五弟回到渊王府了。”
    “是吗?”我欲凑到嘴边的茶杯在空中顿了下,然后不着痕迹地还是递到嘴边,轻呷了一口。
    李淳风温言笑着,像是在说一个玩笑般道:“五弟昨儿才回的,今儿朕便听闻帝都之中都在盛传你贪图富贵,见着五弟打了败仗,还身受重伤,竟将他一脚踹开,与朕厮混在一起。南朝果是过于开化了,这些人连朕的闲言碎语也都毫无顾忌地说起来。你是不知,今儿早朝还有大臣进言,要朕下旨让你回了渊王府。”
    我搁下茶杯,挑眼过去道:“这不是皇上要的么,怎不习惯了?”
    “算是吧。”李淳风笑眯了眼,修长的手指端了茶,也不喝只笑盈盈地看我。
    我不置可否。
    所谓流言,先头书太医就提点过我,至于后面的有的那日书太医坦诚之言,不难猜测,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我到底是不够死心,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想从眼前这人身上寻着一点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带着光亮的三皇子的痕迹。彼时,三皇子说他要做皇帝,要让南朝政通人和,盛世清明。
    最终什么也没瞧出来。
    “我要见渊王爷。”
    “不可能。”
    我堵着气,李淳风游刃有余,于是沉默相对,只有我时起的咳嗽声一声连着一声,李淳风还是笑着,却没要松口的意思,我干脆让凉风扶着我进了屋里,不愿多瞧上这人半眼。
    我虽病重,可寻着围墙翻出去,也不是难事,可我答应李淳风留在宫里,否则李渊一会死。我是渊王妃,被李淳风拿捏住一点,便能株连渊王府。虽李渊一施的恩非我所求,可我也不会忘恩负义之辈。所有人都痛斥我在李渊一最危险的时候,竟然与李淳风搅和在一起,但是没有人知道我不愿意的,可没有办法。
    而一向与我不对付太妃难得没有说话,因为当初求我进宫的人里就有她一个,只是我想连她也没想到,我竟然会出不了宫罢了。
    一夜大雪。
    张公公忽的领了李淳风口谕过来,道是许我回一趟渊王府,不过不能久待,要在日落之前回宫的,十三兵卫里身手最好的零和十一跟着我一道出宫。
    渊王府。
    李渊一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里,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今年,四月中旬突降大雪,钦天监恐怕要焦头烂额了,不从他那堆惑人的破书里翻出个好点的说法,乌纱帽怕是要保不住了。我本想找那个气人的钦天监算算今年可有哪个月份与我是不犯冲的,现下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本是专心来回走的李渊一忽的偏头,见着我,面上露了个好似孩子的笑颜,嘎吱嘎吱地踏雪而来,在我面前站定,乐成个傻子:“南箫,你怎么回来了?李淳风没提什么要求?”
    又搂着我,在我身上上下其手,不悦道,“李淳风那个小气鬼,堂堂一个皇帝还克扣你的吃食不成,怎比我走时瘦了这般多。”
    我摇了摇头:“有话问王爷。”
    见着我面无表情,李渊一的笑颜僵硬了不少,甩了甩两只胳膊,故作轻松道:“何事?”
    我示意零和十一在稍远的地方守着,这才开口道:“书太医什么都说了。王爷先前说没再有瞒着我的,书太医这又是一件了,所以来问问还有没有。”
    “哦,书太医啊,估摸着是太久了,一时不曾想起来。”
    李渊一边说边小心地偷眼看我,想从我脸上瞧出些端倪来,到底是没看出什么,只得一味卖乖,“旁的更是没有了。”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措辞理得顺了些:“李渊一……”
    这是我头回这般叫他,反倒是惊着他了,只是他还来不及惊喜,就被我接下来的话弄沉了面色。
    “李渊一,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要为阜家翻案……或者说,你预备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能不翻案就不翻案?”
    李淳风黑着脸道:“李淳风说的?”
    “不是。”
    我摇头,“当初大理寺来查笙歌一案,我想凭着你断不能是毫无证据在手,要靠用左以清和梁生他们的命来换李淳风妥协。我想了好久,除了你不想帮我为阜家翻案,实在也寻不着其他的因由了。”
    李渊一意欲辩驳,我抬眼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很好看,明亮又干净,全不像那个战场上的杀神,我说:“李渊一,我们能不能偶尔有一次坦坦荡荡地说话,不用猜忌,不用阴谋阳谋。”
    “是。”
    李渊一撇过头去,抖着声道,“南箫,若是我早早帮你为阜家翻案了,你会在哪里?这个渊王府能不能留住你,我不知道。好像从前那顿军棍,我觉得你不是吃亏的人,你被打疼了总该求一求我,服个软,可你没有。我早早收了陆心源、书太医,看着你一步一步要翻案,我没少漏消息出去,让李淳风捡漏……你翻不了案,总还需要我帮忙,会留在我这儿……”
    我只觉得难过:“李渊一,你知道我最怕什么?”
    他没回头,只是闷声不语。
    我还是戳破了他的乌龟壳:“我最怕被算计,前有李淳风,后有你李渊一。我自诩聪明,可李渊一,我怕某日幡然醒来,你不过是另一个李淳风,幸而,我没全信过你,你也不曾全信过我……倒是不如我退一步……”
    两不相欠。这个词我没说出口,李渊一太早知道我要为李淳风出征一事,也就没有意义了。
    李渊一的眸光如寒风里的烛火刹那熄灭。
    我转身,慢慢往外走,漫天的风雪迷了眼,腿脚只觉得麻麻的,也不太疼。
    倏地,李渊一伸手拉住我,力气太大,扣得我的骨头生疼,近来确实形消枯瘦,他说,有些怅然:“我们这一生阴谋算计,竟没好好过过日子。”
    南朝六十七年四月二十,渊王妃南箫随征远将军柊叶以及十万大军出征东南边陲。
    南朝六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日,渊王爷李渊一领兵三万增援。
    南朝六十七年五月九日,渊王爷李渊一大军到达江地,渊王妃南箫于三日前遭遇姜国伏兵,失踪。
    南朝六十七年五月九日夜,渊王爷李渊一领兵突袭姜国营地,卫冉卒,姜国大败,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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